《零欢花》蔻燎搔头

4、那一刻，伏旱依旧。

　　4.

　　(蔻燎)

　　一盏豆灯在一旁灼烤我的脸，刺痛难忍。

　　油脂的蜡，泪垂不绝。

　　幽阴的薄窗外树影无力堪摇，尖利似鹰爪的枝影钩挂在窗杦上。无声的风寂寥地穿窗而过。眩热的风诉明自己伏旱的性格。

　　我仰面躺着，躺在何处并不知道，非床非榻，冷硬似铁。

　　衣服被层层割裂，像剥开蛹蛾羸弱的外壳。我感受到了无辜的冷。我想我已超离出旱热的掌控。

　　肌肤敞开在油滑的灯影里，起伏漂泊。呼吸，极低极弱。

　　想要说话，却记起嘴里塞了一团麻葛。

　　我从未感想过我会出现在这，我竟离了田地，来到了乔家后院。乔家后院里也是伏旱难耐。乔家后院，也是荒废蔓草。

　　乔家后院，乔家后院，小三少是不会来的。

　　真冷。

　　伏旱要完尽了吗？

　　伏旱快尽吧。

　　我……我……

　　单薄而锐轧的物体停在我空落无遮的腹腔上，身体哀求一般无法遏制地轻颤。我知我的眼里映着那昏黄的光，虽亮而浓浊。浊陋肮脏。

　　我的命运即刻开始。谢天，谢这旱天。

　　几乎不易察知的力度往下按，长利的，冷戾的，残忍暴腥的物划进我的肉--体，以几乎不易察知的力度往下按。

　　“呃……”

　　喉一滚，难以抑制地呻--吟。

　　嘴里开始冒血，血一直往外冒，像井眼一样，染红那团麻布。这样喜人的井眼，一直冒着腥臭的血。腹部如木窗大敞着，我不知它亦流淌出多少腥血。我已感知不出那里的痛楚。

　　头很晕，浑身僵木，血印湿了我的背，温暖身下的坚硬。沿势而下，“嗒”的打击在地，震耳的疼。

　　小三少来了，我听见扇子轻摇的声响。

　　像夜里毒蛇的信哨。

　　我滞呆地转动双眸，寻找他的方向。左右已无人，可扇摇声咫尺地响。

　　费力抬眼向上望，一双墨浸的眼无情而深邃地回望。

　　我无力再收回目光，手指轻张地垂在一旁。

　　了料毫无差别，卑贱的妙龄农仆，在这伏旱烈日长久不逝的期间，是愈加卑贱微小。眼泪和颊上的血相融，流进了空灵的耳后。

　　我如一泓新泉，源源不断地往外泄。

　　扇子一声脆响。

　　小三少的脸清晰再见，淡漠不言笑，朦了翳而遥远。

　　他俯视着狼狈的我，面目无动于衷。

　　我的眼角抽动，不时就将阖上眼睑。

　　一双白净的，白净的似玉制的手，轻娴地挑住麻葛布，劲力一扯，一股污血便从我口中倾涌而出。喷溅在我脸上，也溅到了小三少润泽的唇上。

　　小三少盯着我，怔怔地，眉目一动不动。

　　我的泪滚落着，在油灯下闪烁如珠玑，那或许是我最后的光泽。

　　小三少在我哭泣时压身而下，头停在我肩旁。他的唇贴在我脸上，痒极，像蛇信的舔舐。

　　“君儿……”他喃喃，极低极低的音。

　　我无能言语。不住地吐血，痉挛。

　　“君儿……”他又唤。

　　“后悔吗？”他的唇向我的唇移去，“与我相识……后悔吗？”

　　尽全力将目光挪向他，无力虚弱地流了一大口腥血。

　　小三少的脸真白，还像小时候一样。小三少的眼，深黑无底，真让人怕。

　　“旱灾……君儿，知道你将会怎样吗？”他轻声问。仿佛在问我茶水凉了没。凉了，凉了啊小三少。

　　我闭上眼，逃离他的注视。

　　他的舌灵活地探入我的唇中，血浆和着津水如波涛卷涌，丝丝相缠，无法分舍。

　　突然他猛的一震，起身一把将我推开，我应势仰面坠落，闷闷地撞在地上。仍仰面的，费力启开眼缝。

　　小三少吐了口血，血里掺着黑紫的东西。

　　我第一次见到小三少如此瞪大双目，不顾仪态，疯子般吼叫。

　　“你个贱婢！”

　　小三少的脚狠狠地碾踩在我裂开的腹部上，血带着绳索一般的物体滑了一地。

　　我颤抖着，濒死地颤抖。浅笑，妖冶地讽笑。

　　零欢花，你瞧，世间的人多么怕你，多么怕你。所以叫零欢吗？不开心的，任人抛弃惧恨的毒物啊……

　　那一刻，伏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