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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戚乐转相寻(1) ...

  •   “那你怎知晓,我今日定然赴宴?”兰昀蓁迈上几层台阶,将手放进他掌心里,“还是说,少将军逖听遐视,未卜先知,连此事亦可猜出?”

      贺聿钦哪会听不出她话语中的侃意:“三小姐为贺某孤身北上,贺某岂敢不知?”

      待她生辰那日,他若未将礼物送来,她便北上去寻他。几近五个月前,她曾说过这番话。

      时至九月,生辰礼实然被完好送至她手中,却不是他亲手交付的。

      是他骗了她。

      她心中何等聪敏?想来也猜出,他脱身不得。

      可此时消息全然被封堵,她欲确认他安危,唯一的法子便是涉险北上。

      “难怪,我与那荣太太才相识几日,可自下车起,她的侄子却能将我认出,原与你是同窗。”兰昀蓁细细回想起来。

      先前方恕说过,当下情形,贺聿钦本不该露面过多,可今日午时,却又临时决定赴宴。

      世上哪有那般多的巧合与未卜先知?

      想来,自她离沪起,他便派人护着她的一举一动了。

      手掌地被他渐渐握得温热,她听他低首在耳畔道:“颜宗孚相助一事,贺某对三小姐感激不尽。”

      世人皆知,聂家三小姐的生母聂绫曾与颜宗孚有过何种牵连,按理来说,颜宗孚当是不会过于待见兰昀蓁的,可她非但说动了他,且竟使他亲自来办事。

      “她同她母亲不尽相似,但在某些方面,却又可隐约瞧见她的影子。”

      彼时颜宗孚亲自至京,将一切事务悉数办妥后,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贺聿钦怎会听不懂颜宗孚话中的含义?

      他于明面上四面楚歌,进退厄境之中,而她身处聂府,瞧似风平浪静,实则却是安澜遮饰之下的另一个虎穴狼巢。

      她又何尝不险?

      聂老太爷欲在她的婚事上使以手段,一来为给聂家谋利,二来可将她牢牢牵掣,犹如线抽傀儡。

      不惜一切忤逆老太爷的意愿,而去追求自由的婚姻,那会有何种下场?

      她母亲聂绫便是前车之鉴——当初遭聂家抛弃,被逐出族谱,与心上人私奔到南京,本以为可就此过上寻常人家的日子,到头来,却是佳人薄命,病逝之时,年方过而立不久。

      颜宗孚大抵当真是一个念旧情之人,此话他或许已对兰昀蓁说过一遍,亦要同他再说,意欲点醒他二人,莫要让她步了她母亲的后尘。

      “颜宗孚是个买办商人,要他办事定然不易,你是如何说动的他?”贺聿钦问她。

      兰昀蓁抬眸望着他,温和地笑了:“也不过是以消息易消息,我给他的消息,能使他获利颇丰,他换给我的消息,可让我心中安宁。”

      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桩买卖已然算是回本了。

      楼下的舞曲声婉转而奏,悠悠地飘至二楼,萦绕于耳畔。

      兰昀蓁的眼睫微微低垂,瞧着楼下的宾客男女结伴迈入舞池,手或攀肩,或揽腰,言笑晏晏,随乐声轻盈地迈动着步履。

      她脑海中莫名地便忆起,曾在邮轮上同他共舞的那支华尔兹来。

      “你要谢我,光是嘴上说,却又不抵用。”兰昀蓁故意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转眸看他。

      贺聿钦笑了笑,低头温和迎上她视线:“言谢若是行不通,三小姐欲让贺某如何诚谢?”

      “我犹记着你我的第一支舞,那时,是我邀你跳的。”兰昀蓁的眼尾稍稍往上勾,眸光直望进他眼底,“少将军向来绅士,若如此,是否应当礼尚往来一番?”

      贺聿钦本只顾将视线落在她面庞,渐渐地心无旁骛地瞧出了神,现如今听她这般说起,才发觉楼下的舞曲已渐入高潮。

      他的目光从她柔婉的脸庞上挪开,瞥至楼下舞池里,那一对对翩然旋转着的男女:“今夜想跳舞?”

      兰昀蓁方要回他,蓦地却又忆起什么似的,神情不由得有些犹豫:“你如今是不是不便在这种场合露面……”

      “纵有些不便,但好在仍有解决的法子。”贺聿钦的眸光平和地落回她脸庞,微笑着朝她伸出手臂,掌心对她摊开,“就看三小姐,可否愿赏脸,与我共舞一曲了。”

      -

      “我以为……此处定被人围守紧密,你会另择他处落脚了。”

      兰昀蓁说的不是别处,正是贺家二房在京的宅邸。

      自贺嶐老将军身陷囹圄起,贺聿钦便成了他们行监坐守的目标,若要论在何处盯梢最为稳便有效,此处自当为不二之选。

      “你不必忧心,眼下无人敢在这里放肆。”贺聿钦正同她说着,忽而踱步至客厅角落,将那楠木八角桌上搁着的唱片机打开。

      唱盘渐渐地匀速旋转起来,携着唱臂一并微微颤动,尖细的银质唱针之下,舞曲翩跹流泻,引来兰昀蓁的侧目。

      “这其中亦有三小姐的功劳。”贺聿钦笑着,行至她身前,微微躬身,颇为绅士地邀她,“现今疑惑已解,不知贺某是否有幸,与三小姐共舞?”

      兰昀蓁原是坐在那张胡桃木绒布印花沙发之上,此时见他俯身伸手,便欣然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里:“你所说的解决法子,原来是这个。”

      贺聿钦淡笑着牵她绕开沙发,迈步去宽敞处:“无论如何,此处好歹亦是贺家私宅,里外皆有武官守卫,纵使旁人再居心叵测,也难以将手伸进府里来。”

      “如此说来,你若住在此处,反倒比旁的地方要安全了。”兰昀蓁的手轻轻搭在他肩头,腰际被他一掌揽住,倏地贴近。

      客厅角落里的舞曲声渐渐轻了,恰如其分地转入漫漫绵长,又随映落于孔雀牡丹纹地毯上的那两道影子的靠近,而翩翩轻盈起来。

      她抬眸便撞进他眼底浓浓的笑意,那道目光炙热却又温润,一时之间,似乎欲烫红她的脸庞。

      兰昀蓁也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便将视线从他漆黑的双眼,一寸寸往下挪至他的鼻梁、嘴唇。

      她的眸光在他的唇瓣上停留几秒,鸦羽般的眼睫上下闪动了片刻,转而又瞥向客厅周遭的装潢:“这便是你幼时长大的地方么?”

      “或许可算作,亦或许又不算。”贺聿钦一直瞧着她脸庞,怎会觉察不到她的视线流转,“我幼时体质并不好,母亲见了很是忧心,便决意让我随父亲一并驰东聘西,在军中操练,全作是强身健体了。”

      再后来,十几岁时他被送去军校念书,在这幢宅子里度过的时光便愈发的少了。

      “那时你母亲与你分别,心中定然很是不舍。”兰昀蓁的眸光回落到他面庞上,“世人都喜圆满,家人团聚,总好过参商异地。”

      “她是一个心怀大爱的女子。”贺聿钦轻揽住她的腰,不动声色地绕开她身后月牙桌上即将碰倒的浅绛彩花瓶,“从前与我父亲随军而行时,她曾将那些双亲丧生于硝烟战火之中的孤儿们接到宅中,通宵彻旦地亲身照料。但后来,她发觉若争战不能休止,诸如此类的孩童只会愈来愈多——”

      “是以,她欲将你培养成那般能息止战火的人。”兰昀蓁温和地凝望着他双眸,将后半句说出。

      “那样也是好的。”贺聿钦低声,“一家人参商异地,总好过千万家骨肉分离。”

      “大家都会知晓的。”兰昀蓁轻声回他,“一代人的付出,终会给下一代换来沛雨甘霖,与你一般作为的人,都是为给后世留下安宁家国。”

      角落里,那尊铜花喇叭唱片机上的墨黑唱盘仍旧幽幽转动着。

      贺聿钦的手掌拊在她腰际,携她从那张胡桃木印花沙发边,舞步和谐且又熟稔地踱至白玉春水插屏前,终了,却又恰好回到原处。

      一曲华尔兹,兜兜转转,竟绕成一个圆圈。

      今夜的这支舞,倒甚是同那日邮轮之上,他二人跳的那支开场舞相呼应。

      只不过,现如今再度共舞时,心境已与从前的迥然不同了。

      曼丽婉转的舞曲声渐息了,兰昀蓁只消微微抬首,便发觉他仍在低头瞧她。

      天花板上的那盏黄铜鎏金吊灯静静垂落着,似是一位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单只为他肩头拂来一层蒙光。

      而借这片柔和的光亮,她方能真切地将那对漆黑眼眸深处的自己的倒影一览而尽。

      “你可有想过……要成家?”她心中虽犹豫再三,终仍是问出来所想。

      闻言,贺聿钦垂眸瞧着她的目光更多几分专注,直凝目盯视着她的双眼,似乎是在思索她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正当兰昀蓁迟迟未得答复,心中思忖这发问是否太刁钻了时,贺聿钦倒是难得地不答反问了。

      “你若无成家的想法,纵使我有,又该去何处成这个家?”他平和万分地注视着她。

      方才听闻那一问句,贺聿钦起先以为她终于思及起了自己二人的终身大事,面容虽不动,心头却添欣喜。

      可不过少顷,他便觉察出她话语中的沉凝,借着那束光线去看仔细她的面庞时,方发觉,她所问的竟的是他一人的婚事。

      贺聿钦在给出答复之前,也不由得默了一默。

      他原以为自己的心意已然足够明显,可有了方才这么一遭,他便知悉,有些话仍需自己对她亲口说出。

      唯有这般,才可给她心中多添几分安全感。

      “昀蓁,除你之外,我从未想过要娶旁人。”贺聿钦低声道。

      屋子角落里,悠扬的舞曲虽早已自那座黄铜唱片机的喇叭花口处洋洋吟止,却碍于无人问津,只得任由那黑漆漆的唱盘枯燥地打着旋儿,同起伏的唱针摩出暗哑咿呀的声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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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现言《他臣肆棠》 下一本预收《浮华世》~文案尚在完善,讲的大致是一位面若观音,心比蛇蝎的白切黑长公主的故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