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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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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外一间其貌不扬的茶肆,食客来来往往,树荫垂下,遮掩住二层临窗阁楼的一片好风光。
肤白貌美的女娘斜倚在栏杆上,雪白春衫,天青披帛挽在臂弯,望着阁楼下形形色色的旅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笑。
店小二惦记着这位貌美贵客,见她两个时辰都没叫茶,提了壶水往二楼去。
却被金冠软靴的魁梧郎君捷足先登,玄色披风在店小二眼前一卷,“啪”的一声,隔间的门被严丝合缝关上。
屋内散开一阵暖气,宋嘉懿听见动静,凭栏回身,率先挑笑道,
“宋辞穗费劲千辛万苦想当你的夫人,却被封为婕妤。你就不怕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之后,找你算账吗?”
她直勾勾的笑看慕容远,直白到连问候没有多说一句。
这位大公主身上有着南楚人罕见的干脆利落,慕容远并不排斥与她交流,这也是当初在南楚,他愿意选她做盟友的原因。
慕容远随意的将披风往矮榻上一扔,走去煮起一壶茶,
“是大公主没办到当初承诺的事情,让本王凭空多了位婕妤。大公主有胆子质问,就不怕本王告发你吗?”
当初在南楚,宋嘉懿主动找到他,表示可以让他和亲不成,只需要他配合自己。
于是两人一番计划,在皇宫后山设下陷阱,慕容远主动落陷,身受重伤,这婚自然是结不成了。
一开始,慕容远以为宋嘉懿只是单纯不想嫁给自己,才想出这个办法。
但事后细想,南楚大公主绝顶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北燕三皇子在南楚重伤,不仅仅是和亲不成的问题了,这很可能成为北燕发动战争的契机。
慕容远瞥了她一眼,挑眉追问道,
“据本王所知,南楚皇室高层可都是想和亲的主和派。但北燕兵力远胜南楚,可是巴不得开战。
要是让楚皇知道你协助本王,破坏两国和平,结果会怎么样?”
这话问得宋嘉懿顿时面色凝滞。她只是想帮宋辞穗那丫头出气过过嘴瘾,哪晓得慕容远半点不肯落于下风。
“三王爷倒像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宋辞穗不咸不淡宽慰道,
“虽然计划有变,但最终你也没成婚,不是?
区区一个婕妤,随便打发到哪个院子里都行。
况且,宋辞穗这丫头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内庭,朝政之事一无所知,你就是放在身边也不妨事。”
慕容远知道宋嘉懿从结盟那天起,就一直在逃避开战这个话题,倒也不急着深究。
这会儿他对关于宋辞穗的事更感兴趣。他问宋嘉懿,“什么是内庭?”
这个地方他听宋辞穗提过好几次了。
宋嘉懿告诉他,“是南楚皇宫的内院,仆从做脏活杂活的地方。”
慕容远想起那天晚上,宋辞穗背着他时,雀跃的说起过四只两只脏衣桶的胡话。
难怪她说自己会搬脏衣桶时那么骄傲。原来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慕容远忍不住冷哼一声,“你们南楚人果然很会玩弄人心。”
宋嘉懿一听便知慕容远误会了,
“像宋辞穗那样低微的人,根本不需要我们亲自花精力敲打她。”
见慕容远狐疑更胜,宋嘉懿又解释道,
“不是我们陷害宋辞穗被关进内庭的,是她生母得罪了父皇,她自打出生就一直在内庭。
我们有什么必要为她费神?父皇压根就不记得她,就连生辰八字,都是出嫁前才临时翻找出来的。”
南楚三妻四妾的风气盛行,人心有偏颇,就会有很多不受待见的小孩,这似乎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慕容远一边嘲讽于南楚皇室的凉薄,一边,不知为何,又克制不住生出躁怒。
他甚至不想再听下去,
“行了,今日会面,只是想告诉大公主,这次计划落空,本王的事还没办妥。本王会择机再去拜会公主。”
在南楚绝大多数人都希望和平时,如果宋嘉懿也是主和派,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态度不明。
她越是遮掩,就越是说明,她出于某种原因,也想挑起战争。
她现在不想坦诚,也无妨,迟早有一天,他会让她和她的同党都为他所用。
慕容远吞下一盏浓茶,起身要走。
他这点为宋辞穗不忍的模样,自然逃不过宋嘉懿的眼睛。慕容远整理衣袍时,就见她轻勾红唇,意有所指道,
“我还以为,三王爷是真心想娶小妹,想和我们南楚成为亲家。”
娶那小公主?慕容远嗤笑一声。本着为盟友负责的态度,他在临别时还是向宋辞穗坦白了一件事情,
“离开南楚之前,曾有人暗杀本王。对方武功高强,手段阴险,不像你们南楚管用的招数。本王担心再生事端,才不得不赶紧带着宋辞穗离开。”
宋嘉懿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事,眼底划过些许不安,不过很快就被她嘲讽的笑意掩盖,
“说到底,还是王爷贪生怕死。在这点上,宋辞穗比王爷勇敢了不知多少。一辈子没出过内庭,都敢跟着你嫁来北燕。”
提及此,宋嘉懿的神情严肃许多,视线定定盯着慕容远,
“她是无辜被搅进来的,救了你的命,也免了我和亲之苦。
所以,我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感情,至少,不能少她吃穿,不能让她有危险。这点,我相信堂堂北燕三皇子,肯定能做到吧。”
慕容远笑她像给他立威的大姨姐,倒也都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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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穗穗带着春杏乘车出府。
北燕人上街习惯骑马,穗穗虽然会舞刀弄枪,却于骑马一事上颇为生疏。这给出行带来不小的麻烦。
特别是,这辆马车的车夫明显是慕容远安排的人。
幸好,春杏有亲旧住在上京城。马车驶进闹市,春杏探头朝车外望见买通的熟人,低声道,“一切都在计划中。”
穗穗凝神道了谢,叫停车夫,托辞要去集市买东西。
初夏的集市上,有许多近郊贡来的花卉,落英缤纷迷人眼,吸引了不少衣香鬓影的小女娘。
车夫不疑有他,靠边停车,眨眼就见一袭轻薄衫裙的小姑娘走进人潮,清风撩动帷帽,面纱下四溢出银铃般的笑声。
路边兜售的摊贩挡住她的去路,再瞧去时,已经混入人群不见。
依靠春杏熟人的遮掩,主仆两短暂避开了车夫的视线。但只躲得了一时,车夫肯定是要追来的。
穗穗赶紧让春杏换上她身上的绢丝轻衫,又带上招摇的白纱帷帽,留在集市。
她自己则在集市上重新买了套不起眼的武服,发髻全部束在脑后,用一根墨色的发带高高盘起。从集市后门溜出时,已全然是一位普通少女模样。
一番折腾,待穗穗赶到那日看见的“比武赠刀”的告示前时,已过申时。
比武酉时结束,还有两刻钟。围观人群已经将告示围得水泄不通,都等着看哪位英雄赢下了武馆镇馆宝刀。
守在告示前的武馆小厮已经有些不耐烦,几次抬头观察天色,终于忍不住扬声道,“各路英雄好汉,若是没有其他人想应战,此番比武便到此结束……”
话音未落,
“等等,我来应战!”
穗穗跑得满头薄汗,停在人群外。
在人群张望过来的目光中,她仔细理了理衣袍发带,然后深吸一口气,阔步走过去,揭下告示,“这位小哥,我想应试,劳烦带路。”
武馆小厮一心只想早点收工,面对最后一刻出现的比试者,本就十分不悦。回头一看,见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忍不住嗤笑,“你要比试?你还没有我肩高。”
穗穗仰头看着他,神色越发坚定,“告示上哪条规定了个子矮的人不能参与比试?我人矮志不矮。”
围观人群发出哄笑。有人从口音听出穗穗是南楚来的,起哄道,“让她去,正好让他们南楚人见识见识我们北燕的厉害。”
武馆小厮犹豫片刻,也只好不情不愿带着穗穗来到武馆。
擂台搭在一块草场上,四周围着长枪架,中央一面铜锣鼓,案桌上用红绸布仔细包着奖品宝刀。
观众席地坐在草地上,说说笑笑讨论着下注。
上一轮获胜者坐在擂台边,看见穗穗被带过来,他的目光骤然警惕,倏忽起身。穗穗只感觉眼前的天光都被遮去大半,她整个人还不及对方一只胳膊壮。
北燕不乏凶猛壮汉,但像这样巨人般的大块头,穗穗还是第一次见,她忍不住眼眸颤颤,倒退了一步。
此时距离酉时只剩半刻钟,武馆小厮好笑的提醒她,“若是酉时之前分不出胜负,按照规矩,也只能算你输。”
穗穗来不及犹豫,冲去枪架前随意抽出一根红缨枪,三两步杀到对方面前。
连带着对手在内,在场所有人不禁一怔。
这小姑娘不自量力来比试就算了,居然连武器都不带,这也太不把北燕人放在眼里了。
一时间,看席上的人都变了眼色,对小姑娘嗤之以鼻。
不成想,小姑娘身量小,力气却不小。一杆长枪往对手小腿狠打,虽说不至于撬动彪形大汉,但也让他乱了步伐。
几个回合下来,长枪被她用得得心应手,哪怕只是随意挑的,也锋锐得像宝器。
对方不甘被动挨打,索性怒喝一声,肉掌直接握住枪头,不顾鲜血淋漓,又朝小姑娘抓握,妄图以身形优势,直接禁锢住小姑娘的身板。
眼看那擒拿掌就要锁上玉颈,所有人不禁屏住呼吸,只道若真的被扼住咽喉,小姑娘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然而,恰在此时,小姑娘突然踩上枪杆,借着枪杆的弹性,飞身一跃,竟直直落在壮汉肩头,控制住了他的头颈臂膀。
接下来的招式已经看不清了。小姑娘身法奇快,如茵绿草上,只可见红缨绦飘扬转动,变幻莫测。不待人反应过来,擂台上已经结束了战斗。
还有半柱香到酉时。
她赢了。
在意料之中,穗穗呼出一口气,将长枪往草地里一插,望向看席粲然一笑,小脸红扑扑的,好似山野里肆意盛放的鲜花。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南楚来的小姑娘能赢。看席间一片寂静,连讨论下注的声音都停下。沉默了得有小半刻,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
武馆小厮站在最前面,脸色纷繁复杂。
一开始,他压根不相信这小姑娘会赢。后来,他觉得她至少不可能在半刻中之内打赢。可事实是,这些她都做到了,而且是毫发无伤的做到了。
她没有夸大其词,这个南楚来的小姑娘,实打实的有真本事。
在身后人群激动的赞扬声中,武馆小厮终于诚服,请馆主出来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