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未眠》聊夏

6、海礼钟情的忧伤龙胆花

　　海礼钟情的花名为龙胆，是一种花店不常有，却总出现在中药铺的植物。
　　初学花艺时，老师曾要求海礼寻找自己最喜欢的花，那时他观望了百花，却怎么也谈不上怦然心动。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老师带着海礼跋涉于西南一带的崇山峻岭，当时他疲惫不已，靠在一棵挺拔葱郁的松树旁歇息，澄澈如水的眸子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瞟。倏忽间，目光轻轻绕过绿翠石般的松树，瞥见一抹深邃忧郁的蓝紫色，刹那心潮涌动。
　　急匆匆绕过青褐色的树干，终于走到那丛亭亭玉立的花朵前，她正眼波轻盈地回望气喘吁吁的海礼。山风忽然幽寂地刮过，海礼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不敢再惊扰她片刻，纵使他还不曾知晓她的名字。
　　海礼对眼前雅致清冷的蓝紫花卉一见钟情，后来知道她名叫龙胆，因为根部苦涩，如同人在困难挫折中的感受，故而花语是“爱上忧伤时的你”，渐渐从一见钟情走向日久生情。
　　而此时此刻，面前身穿碧蓝长裙的女子眼眸凝结着烟雨，在山城漫山遍野的翡绿里，像是当年初见的忧伤龙胆花，叫海礼怜惜又心动不已。
　　其实从相识以来，海礼就知道施眠并不快乐，她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底，从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后来频繁光顾失眠花卉屋，会尝试着说些生活和工作的近况，却也是浮于表面。施眠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无法容许自己和海礼变得更加亲密。
　　然而这一刻，当她懒散乏力的眸子噙满执着又诚挚的泪水，哽咽着说出心底最真实的秘密时，海礼听见自己心脏长达一整个世纪的跳动。
　　“海礼，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吗？”女子婉转哀愁的声音落在城市山脉最顶峰，显得寂静又旷远。
　　“可以。”回答的声音比春日的落雪还轻。
　　“呜……呜……”一只暮夏的蝉忽然越过一棵又一棵密密麻麻的树，在深林高山间发出凄切的哀鸣。
　　施眠微弱的声音几乎要被这恼人的蝉鸣掩盖，但山风还是将她的声音送至海礼耳畔，“也许，也许我并不是一个能为世俗所认同的人。”
　　大部分人都觉得，施眠是一个过分随性的人，连那位大学相交甚好的闲逛搭子也不例外。
　　毕业以后，施眠开始了新一段恋情，然而她冷情的性子实在让那位前男友不安，因此总是被不分场合随时查岗，恋情最后只持续了两个月，以施眠主动提出分手而告终。自那以后，施眠便对恋爱了无兴趣，她实在应对不来过分浓烈的情感纠葛。
　　再后来，施眠因为偶然的邂逅，开始交往不谈感情的伴侣，持续时间大都在几个月。施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可大学那位至交好友却不停地责怪她乱搞。纵使施眠解释了无数次每段关系都只有彼此，好友依然不顾及她的感受恶意中伤，两人自此渐行渐远。
　　而后大约又过了两年，施眠结识了新进入电视台的同校学弟，两人度过了一段风花雪月的浪漫时期。到要说分手时，学弟突然向施眠告白，并对她展开猛烈的追求。当时施眠恰好被父母催婚，最后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学弟。刚交往时，学弟温柔体贴，知道施眠不喜欢过分亲密，总是把握着恰好的距离，让她觉得舒服自在。
　　这段恋情是施眠谈过最长的恋爱，可惜再完美的伪装也终有露馅的一天。一个职场的晋升机会落在二人之间，学弟似乎格外看重，隐晦地暗示了施眠许多次。施眠不肯，她觉得大家公平竞争最好，谁都没必要因为个人情感而让步。可是学弟却说施眠资历比自己深，施眠拒绝他的提议，分明就是想独占升职机会，再将自己甩了。施眠对于学弟的无理取闹实在无话可说，自此二人开始冷战。
　　吵架后的一周，施眠才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不知为何，周围的同事开始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光打量自己，另一小部分同事甚至开始明里暗里骚扰她。施眠十分不适，却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公告栏上出现学弟晋升的告示，她比对考察期的成绩，分明是自己高出许多，急忙找到台长理论，结果对方却冷嘲热讽：“你可真是厚颜无耻，像你这样私生活不检点的人，还妄想晋升到政府去工作吗？”
　　终于，施眠明白了这段时间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的缘由，竟是她那位前男友在背后故意造谣。其实那时施眠本可以努力解释的，可大约心累了，何况前男友的话半真半假，有些她也无法向伪善的世俗说清，便都不再理睬了，变得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吗？”海礼面上挂着温和宽慰的笑，像轻盈的风抚过树梢。
　　施眠浅笑着摇摇头，樱唇微启：“我是来与你告别的，不需要知道。”她本以为他或许会问自己难不难过，可他只是淡然地听完了又说起关于他所钟情的花的事。
　　“可是我想要告诉你，我所钟情的——是独自生长于高海拔地区的龙胆花。她像你一样有些高不可攀又孤独寂寞，她独自在恶劣环境中绽放美丽，她告诉我——我爱上忧伤时的你。”海礼那双纯净和煦的眸子悄然闯入施眠朦胧忧伤的瞳孔。
　　他温柔而坚定，像最初的那盆未眠的早春海棠，以陪伴之名来到她的身旁。
　　“所以，我不想和你告别了，请让我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