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mar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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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份第一场大雪飘落的时候，红叶找到了厨师玛吉。
玛吉正在做晚餐的准备，她利索的切菜，菜刀撞击着砧板，发出连续不断的“哚哚”声，那菜刀像是有意识一般的，即使速度极快，也不会割伤玛吉的手指。
“啧，然后呢？你找我有什么事情。首先声明，即使你饿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施舍你食物的。”
玛吉并没有回头，她依然利利索索的切菜。红叶原本打算遮掩她的小小心思，先抒发她对俄罗斯风土人情的热爱，她对俄罗斯看不到尽头的茫茫雪原的向往，但是玛吉的直言直语彻底的打消了她的迂回，红叶就在嘈杂的“哚哚”声开了口，
“我才不是来乞讨食物的呢。”
玛吉转过头，讥笑着问她，“哦？那你说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交换。”
玛吉笑的更加欢快了，“小家伙，你拿什么和我交换？”
“我可以帮玛吉小姐写信，我稍稍懂一点俄罗斯语。”
红叶并不觉得窘迫。
在她看来，她和玛吉不过是在进行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商业活动，她们是最简单不过的卖家和买家的关系，好买好卖皆大欢喜当然最好，但是合作不成，她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只是稍稍有些遗憾而已。
玛吉笑了笑，“那天躲在天台的就是你吧。那你希望我用什么来换，小姑娘。”
“虽然我很希望是食物。但是，用什么来交换是玛吉小姐才能决定的事情……对吧？”
玛吉微微侧着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红叶。红叶恭恭敬敬的与她对视，神情无辜谦卑，但是眼神却无遮掩她的自负和不驯，或许正如marry而言，她这一生都不会低下她那高贵的头颅，自尊和骄傲在她的血液里奔腾，艰难困苦反复捶打没有消磨掉它们，却把它们深深的嵌入红叶的灵魂。
玛吉上上下下的扫视了红叶几圈，她神情像是穿透时光的隔膜在掂量红叶的重量，过去或者未来。红叶也盯着玛吉，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她一旦移开了视线，她就输了。
“这个提议不错，”玛吉最终先转过了身，继续她的活计，红叶悄悄的松了口气，她还听见玛吉说“以后每个月帮我写两封，当然我会让你如愿的，小家伙。”
红叶非常兴奋，这兴奋并不是因为玛吉可能会体谅的给她一些食物作为回报，而是因为她确信她有能力活下去，而且会获得更好。但是在被她当做征服对象面前，她认为她应该保持淑女的矜持。
红叶极轻的咳嗽两声，神情严肃的像个正派商人，她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玛吉小姐。”
直到她出了门，她还听见玛吉在身后嘀咕“这……到底是谁在求谁……”
红叶这才笑了出来，像是经过漫长飞行，终于在黑暗的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花，这笑容是得意的，踌躇满志的。她站了一会儿，平复内心过分的激动和向往，突然她迈开步伐，在迂回的长廊里奔跑起来，廊外大雪纷纷，寂静无声。这一刻，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种希望不再只是希冀，不在是朦胧的意念，它是一种信念。
当红叶拐进通向图书馆的长廊时，反常的看到了安杰罗和marry，两人都穿着“茧”里配置的清一色的黑
棉衣，带着白色长围巾，干净秀气。
似乎是因为站在雪地里久了，两个人的头发上肩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雪花纷纷，坠地无声。
他们两个人就在漫天的大雪中激烈的争执，红叶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是他们扭曲狰狞的神情和夸张有力的动作都昭示了他们的对抗。显然，安杰罗把握了这张争战的主动权，他的姿态凶狠强势带着必胜的决心和对marry的蔑视与同情，而marry虽然剧烈的挣扎，竭力的反抗，但是红叶知道这是妥协前的徒劳而已。红叶并不想偷看，但是想到上一次在餐厅marry的无助和绝望，她就无法挪开步伐，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做一个多余的旁观者。最后两人的闹剧就像上一次一样，以marry的巴掌划下句号，幸运的是这次安杰罗只是无所顾忌的笑了笑，转身消失在大雪之中。
Marry失神的走过来，眼睛红肿，鼻头也红彤彤的，样子有些狼狈，她皱着眉头有些恼怒，
“你还真是我的克星啊，每次丢人的时候你都在场，红叶。”
红叶又好笑又好气，“明明是marry你们无所顾忌的在公共场合争吵，这简直就是在说‘走过，路过的各位先生小姐，来看啊，我们这里有好戏上演，机会难得，错过可惜啊。’，我哪好意思辜负你的好意啊。”
Marry听着红叶半真半假的吆喝，苦涩的笑了出来，“安杰罗……从小就不顾及场合，他拒绝所有的教化，讨厌所有虚假的礼仪，但是却优雅的像只狼，他的骨子流淌的是野兽的血，残忍、自负、冷酷、自私而狡猾。”
红叶静静的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她对安杰罗一无所知，但是本能的感受到了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浓郁的危险气息，她不会靠近他，至少在她确定能够战胜他之前，他太危险了。
“红叶，”marry顿了顿，然后用她那讽刺的语调问，“我有荣幸邀请您和我一起在雪中散步吗？我不会耽搁您很久的”。
红叶明白是marry的请求了，她莫名其妙的自尊也只允许她自嘲的高高在上施舍般的说出她内心深处的脆弱。
“当然，能和您在雪中漫步是我无尚的荣耀。”红叶弯下腰，握起marry的手，轻吻她的长辈，如同marry真是高高在上的女皇一般，而她是守卫她的骑士。
她们穿过孤儿活动的区域“茧”，朝着“亚当”区走去。
走出“茧”里工作人员的生活区就到了前院，前院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大树，它站在哪里，站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树，枝叶落尽，但是雪花满枝，雪似繁花。红叶记得在那棵树下，她第一次遇见了白兰，白兰坐在树干上，银色的头发在浓重的绿荫里晕染出一片模糊的光景，像个小精灵一样纯洁而美好。
从开始，白兰就在那里了。
红叶远远的看着那棵大树，开心的笑了出来。
“‘茧’和‘亚当’。我们都生而为人，但是他们却否认我们作为人的资格，他们以为他们是上帝，有权利赐予我们残酷的考验，他们要我们破茧而出，似乎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为‘亚当’，他们该是怎样的傲慢。不，他们需要的不是‘亚当’而是魔鬼，他们也不是人，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红叶，这里活下来的人，都有罪。”
沉重的悲伤，浓郁的绝望，还有刻骨的愤恨像是巨石一样，压低了marry向来轻快夸张的语调，让她声音像雪一样冰冷。
哥特式的教堂立在视线的尽头，大雪重新勾勒了它原本冷酷尖锐的线条轮廓，让它多了几分尘世的生气，但是蔓延至世界尽头的青灰色天空，却把它衬托的更加阴冷。
地上的积雪深了，但是上面歪歪斜斜深浅不一的通往广场的足迹清晰可辨。
“真扫兴，我还想第一个在广场上留下脚印呢。”红叶小小的失望了下，marry瞪大眼睛故作惊讶的说“My god。红叶，难得你还有点少女情怀，我还以为你的内心已经老旧的掉渣了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就绕过了教堂，转眼就到了教堂前的广场上。
整个广场被大雪温柔的覆盖，一片刺目的白。
在这片纯白的世界中心，有一点鲜艳的红，像是绽放在雪中的红梅。
红叶知道那是小楠，她围着红色的围巾，坐在雪地中心堆雪人，神情愉快安静。白兰坐在教堂的台阶上，托着腮，一脸的颓废和无聊。
他们都站在那里，但是红叶觉得她和marry像个局外人。这里的雪，这里的天空，清凉的空气，肃穆阴沉的教堂，都和她们互不相干，她们被关在门外，找不到进入那个世界的钥匙。
“走吧，红叶。”
红叶和marry又绕回了原路，红叶脑子里一直在回放刚刚见过的场景，那不过是极为寻常的片段。但是，因为是白兰那个原本普通不过的行为，变得让人费解和迷惑。同样的行为会因为实施的人不同具有不同的意义。
“白花花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呢。”红叶喃喃的自言自语。
“红叶真是很容易大惊小怪呢。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一个合格的宠物狗饲养者，遛狗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marry有些恶毒的说。
红叶愣了愣，继而反感的皱了皱眉，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讨厌这种高恶毒和自以为是的强调。无论小楠是怎样的女孩，她都是一个人，一个和她们一样的人，在这点上她们是平等的。
红叶没有开口，她有些气闷，心里像是吹了个气球似的，胀胀的有些难受，但是更多的是好奇，小楠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呢？
“红叶，”marry突然开了口，红叶看向marry，雪花落在她的细眉上，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扑闪扑闪的化作泪水流了出来。
“其实，我曾经和他们，我是说白兰和小楠，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哦，朋友？多么动听温暖的词语，多么让人怀念和感动的关系，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曾经拥有这么奢侈的东西。”marry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的声音高亢的几乎哽咽，最后几个字几乎或者口水吞进了她的肚子里，嗡嗡的。
“但是，红叶，我真的有过哦。被温柔对待，被宠爱，被呵护，也被人信任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又露出悲伤的神情，“我只是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永远不能更正的错误，就从伊甸园堕进了地狱。”
Marry最终也没说她有怎样的过错。
“marry，你好矛盾。你鄙视小楠依附白花花的生活方式，可是你又很羡慕她。”红叶苦恼的皱了皱眉。
“鄙视？羡慕？不，红叶，我是嫉妒是向往。被人宠爱，被人照顾，被人守护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吗？你会逃离饥饿，凌辱和窘迫，你会离那些可怕的事情远远的。你再也不会半夜惊醒，不会孤单的挣扎，不会突然绝望的哭泣，因为你知道你是安全的。”marry冷冷的笑了笑。
红叶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什么事情发生在marry身上，从小楠回来后，她似乎就变得不安不甘，甚至与她关系密切的安杰罗发生争执，大打出手，虽然安杰罗本身并不值得信赖。
“我父亲曾经教导我，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别人，即使是堕落也要由自己决定。虽然被人宠爱，被人保护很幸福，但是如果我堕落成小楠那样，我会讨厌自己。用自尊和自由换来的面包和安全，我并不觉得合算。”红叶一本正经的向marry解释，她觉得marry是一个有趣而且应该拥有独立灵魂的人。
Marry高挑她那细长的睫毛，神情似笑非笑的凝视着红叶，“红叶，我的小公主，你总是用你那高不可攀的该死标准去衡量别人。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像你一样坚强，聪明，勤奋，乐观。你的脚步总是向前向前，你那漂亮的眼睛也只看得见目标，目标，忽视其他所有。但是，没有经历摧毁的坚强不是真的坚强，没有绝望过的乐观也毫无根基，而从来没有被考验过的善良也不能称之为善良。红叶，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自己，但是‘茧’会给你考验的，我期待你看清你自己的那一天。”
红叶偏了偏头，眯起眼睛笑着说“我也期待。”
Marry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似乎她已经看到了那个可怕的结局。
红叶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太多东西都经不起考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marry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