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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总归只能自己填满自己的内心 ...

  •   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厚的雪,踏上去仿佛可以把整个人淹没。房可可走在茫茫无际的雪地里,漫无目的地前行,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蓬松的雪在脚底被碾压的声音。

      她走了许久,回过头来,除了依旧空无一物,甚至没有自己来时的鞋印。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时一阵风吹来,她闭上眼,准备迎接小刀划过皮肤般的疼痛,可惜没能如她所愿,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头发飞扬,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再次睁开眼,她看到一个身影,远远的认不出是男是女,也看不清是在靠近她,还是在远离她。

      房可可又起步往那人方向走,本能想让她追上这个人。

      “你是谁?”

      声音融化在每一片雪花里,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你是作者吗……”

      迷迷糊糊睁开眼,房可可从床上坐起来,爬到飘窗拉开窗帘,屋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保洁师傅们正在清理路边的雪。

      母亲刘女士敲了敲她的房门,“快起来,等会要去舅舅家吃饭。”

      房可可轻轻嗯了一声,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屋外的照片发给林端阳。

      --好大雪。

      朋友圈里一一点开,童尔伊和往年一样回了乡下过年,吴莉莉在国外度假。

      很快,林端阳来了回复。

      --好想你。

      又发来一张照片。

      --我爸下象棋输给我侄儿,笑

      简单用过早餐已是十点,房可可在催促下换上羽绒服,套上雪地靴,跟在父母身后,一手拎着一个礼品盒子。

      “你舅舅认识点人,你可以先从劳务派遣人员做起,之后再转正。”刘女士说。

      房可可在后面一步一晃,“我不回来。”

      “女孩子在家旁边工作有什么不好?”房父说,“一个人那么远,出事情我们一下也赶不过去。”

      “我会照顾自己。”

      “你一个小孩懂什么照顾?上次都快吓死你妈了!”明明嘴里都是关心的话,嗓门却越来越大。

      “大过年的,别说她了。”刘女士从中缓解。

      房可可一直低着头,羽绒衣的重量不足够压低她的肩背,但始终挺不起来。

      雪地里父母的脚印时而重叠时而分散,房可可想要跟上他们的步伐,终究还是放弃,父亲的步子总是那样宽,母亲的步子总是那样急促。

      旁边还有一片没有人踏足的雪地,她轻轻踩上去,雪地已经不够蓬松,没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快来。”他们催促着。

      “嗯。”房可可答应着。

      舅舅是看得远的人,他不认为此时回老家工作是一个好选择,在这个外人的话永远是真理的传统中式家庭里,房爸房妈最终也就笑笑一带而过。

      回到家,房可可从抽屉里翻出以前的日记,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刘女士喜欢拿她刚启蒙时的作品来回忆过去的时光,仿佛那时的小可可是个不平凡的小孩。

      父母当然是爱她的,爱也会有不满足。房可可是他们所期待的乖乖女,但又不满足她仅仅只是乖乖女,勇气,阳光,开朗,他们希望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都属于她。

      日记里记录了房可可在成长中一次次的自我破碎,发现自己并没有父母想象中的那样好,有时候她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甚至无法接受拥有黑暗一面的自己。

      从以自我为中心中逃离,接纳残缺心灵的自身。世界不过是作者的一部小说,她不过是一个边缘人物,只要不去感受这一切,就不会让自己难过。

      房可可合上日记,把它藏回抽屉的最深处,总归还是要向前看,总归只能自己填满自己的内心。

      刘女士送来一盘水果,“过年吃太油腻,吃点水果。”

      这是和解的信号,房可可接过来。

      他们不过是这世间一对普通父母,她也不过是这世间一个更普通的女儿。

      童尔伊一大早看着妈妈生活做饭,明明是个穷苦乡下人家出生的父亲,却有着老爷病,觉得老婆嫁过来就该照顾他们家人。

      亲戚都来的差不多,因为大雪,童尔伊被安排在院子大门口扫雪,进来的人见到她都顺带夸一句孝顺。

      父亲在厨房大喊,童尔伊闻声赶过去,原是备菜不够,姑姑几家回娘家,不够吃,好似责任全在童妈身上。童尔伊把扫帚扔下,挡在两人之间,试图开解。

      “爸,不够就去买回来,急什么!”童尔伊拉着妈妈,护在身后。

      “你别学你妈这样!以后嫁人被婆家嫌!”童父气急败坏,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

      周围人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拉开。像是戳中了童妈的痛处,忍不住回嘴道:“看你说的什么鬼话!是你女儿!你居然不盼着她点好的!”

      “我盼她好什么好!”童父扯着脖子喊,“跟你一样的不识好歹!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去什么事务所打零工!没男人会要她!”

      听到父亲原是这样看自己,童尔伊一时红了眼眶,说不出一句话来。童妈紧紧拉着女儿的手,童尔伊可以感受到她在发抖。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女儿,不需要男人,她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童妈声音里带着哭腔,把手里的锅铲扔在上,“她不必像我一样,没从男人身上讨到一点好处!”

      “你!”童父冲上来要打人,被其他人拉住。

      童尔伊再也忍不住,推了一把父亲,喊道:“童强!我不准你欺负我妈!”

      说罢,拉起妈妈的手,“妈!我们走!”

      童尔伊小小的身躯,不知哪来的力气,童强险些被她推倒在地。

      她此刻只想逃离。

      童尔伊一向害怕过年,父母长期分居,各自在外打工,只要回到一起,就争吵不断。可是别人都憧憬着团圆,她也总给自己一丝美好的幻想。

      没有买到春运的高铁票,童尔伊坐着宋珏的车,两人一起回家,聊天中,她从不敢提及自己的家庭,只是一直重复着需要反复确认被爱着,这时她试图吓退宋珏的手段,但宋珏每一次的靠近,总令她动摇。

      行李没有收拾,童尔伊和妈妈赶上最后一趟回程的大巴,坐在最后一排,乡下的路年久失修,十分颠簸。童尔伊望着玻璃上浓厚的水雾,车内密闭的空气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妈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她,童尔伊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回到家,坐在洁净的客厅里,没有暖气,屋子里格外寒冷。邻居的阳台上挂着红灯笼,童尔伊仿佛可以听见他们家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关上窗,拉紧窗帘。

      妈妈从厨房端出两碟剩菜,“饿了吧?”

      童尔伊闻声看去,妈妈的手上布满厚厚的茧子。童尔伊在餐桌前坐下,妈妈在她面前摆了一双筷子。

      “没事,明天啥事就都没了。”妈妈安慰道。

      童尔伊平静地说:“妈,你如果想离婚,不用顾及我。”

      “傻姑娘说什么呢!”妈妈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你以后还得结婚,男方都看家庭的。”

      童尔伊扬起头,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掉下,“那你跟我爸在一起,不委屈吗?”

      “委屈啥!”妈妈道,“你要相信你妈,自己会把日子过好的。”

      妈妈摸了摸童尔伊的后脑勺,“童童,会好起来的。”

      童尔伊一夜难眠,半夜雪又下了起来,她依稀听见屋外杂乱的声音,随后有脚步声朝她房间走来,她连忙关上床头灯。

      是妈妈轻轻推开门,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童童,妈妈得走了,老板说过年加班工资三倍。童童好好照顾自己。”

      童尔伊把头埋进被子里,假装刚刚被吵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妈妈缓缓关上房门,童尔伊才轻声哭了出来。

      她又是一个人了。

      只有一个人,日子也得过下去。

      天亮了,童尔伊漫步到宋珏家附近,这里都是小高层,与她住的旧城区不一样,从前上学时经常路过,幻想是言情小说里一样的少爷小姐住在里面,直到去了更大的城市,见到更豪华的地方,才明白年少时的梦有多渺小。

      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有走进去,小区紧闭的小门,在她眼里似乎无比高大,像无法跨越的高山。

      她转身打算回到自己的小窝,迎头撞上一个人的胸脯。

      “童童,你来找我吗!”宋珏的声音出现在头顶。

      “没有!”童尔伊抬头,“不,我是来找你的。”

      宋珏手上提着刚买的早餐,兴奋道:“童童!去我家坐坐!”

      “那就不用了。”童尔伊往后退了半步,又说道:“你不是很会学习吗?要不你带我学习吧……我今年报考了三门,想保二争三。”

      “好!”宋珏答应得很干脆。

      童尔伊微微点头,“嗯,那就这样。再会。”

      她侧过身来,往宋珏身后走。

      “童童!”宋珏叫住她。

      童尔伊回过身来,宋珏往她手里塞了一杯豆浆和一袋包点,残留的温热在她手中蔓延。

      两个人的脚印重叠在一起,一深一浅。

      童尔伊踮起脚,把豆浆杯贴在宋珏的脸颊上,“你的脸冻红了,好像有点好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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