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旧夏日 ...

  •   呦。
      走留都只随您一张嘴叭叭?
      哦不,您走时都没用嘴呢。
      厉害啊。
      我考虑考虑吧。

      梁尔璐不满地轻哼,打出这些心里话阴阳怪气。

      双击屏幕锁定之前,多瞅了两眼男人秒回的“对不起”,她收敛强忍在唇角的暗喜弧度,舒心吃饭。

      席间,长辈正聊得热络。

      “因人而异,我朋友的妈每次用完哮喘吸入剂之后,都不可避免地会心跳加速,身体控制不住发抖,走路还打飘,得扶着点东西才行,所以她就聘请家庭中医给针灸,和吸入剂配合着用。”

      身为中医世家第九代传人,梁尔璐眨眨眼。

      所以也有吃完药却更疼的胃病患者。

      某人说话偶尔带些鼻音,皮肤是白,但从脸色能看出是明显的气血不足。
      气血与胃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相辅相成关系,脾胃虚又容易导致鼻炎。

      “仪仪,我出去会儿。”梁尔璐眼瞅闺蜜专心干饭,疯狂吸入蛋糕的奶油。

      对于好友慈祥的目光,钟敏绮往她怀里轻蹭了撒娇:“好的,银银妈咪。”

      等人离席,她冷漠转头,手指不耐烦地轻扣右侧桌面:“喂,新来的,抢位子的,跟梁奕珩说我姐妹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么事。”

      谢柏延学手的动作,脑袋朝着她:“喂,被抢位子的,我梁姐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出去了。”

      “我不瞎没聋。”梁奕珩额头淌黑线,看向稍提长裙而慢步前行的清瘦背影。

      梁尔璐撇嘴,犹豫着终于按下“发送位置”键,选中酒店地址。

      来之前,她跑自家中医馆装了一包猴头菇淮山养胃汤的药材,眼下将近两小时,后厨的师傅们绝对已经煲完。

      权当是回礼。
      毕竟某人下午冒着烈日赶去另个市区的港式糖水店,买了一保温箱的点心、糖水与凉茶。

      这般舍近求远,无非是这老字号的老板属于正儿八经港岛人。

      道谢接过厨师给的保温桶,梁尔璐往酒店大门走,对合作伙伴赴约的速度万分好奇。

      CBD的楼厦芸芸,大多都高耸入云,之间的月色一如既往浅淡。

      男人倚靠着稍远些的墙沿,灯光昏暗,全黑的西装融入其中,此刻微微垂头,眉眼低落,额处的发丝少有几绺顺势松散。

      她望不太分明,上前:“林先生。”

      因此而迟钝抬起的双眸轻滞,视线淌着氤氲雾感,流露倦怠之色:“梁小姐。”

      高跟鞋踩地动静居然这么没提醒意义的?

      凭刚才的距离,梁尔璐无法看清他泛红的左侧脸颊:“你喝这个,刚出酒店后厨的锅没几分钟。”

      她指指男人右手拎过的保温桶:“不用还了,里面是猴头菇淮山龙骨汤,加了些中药的那种,你之前说胃不好嘛。”

      像被打的伤?

      实在没这种概念,她再三伸手,迅速且小力地攥他五指。

      “你夜里畏寒怕冷?不是吧?气血不足都到这程度了?但上次在天桥还下了雨,你也没这么离谱。”真就是摸蛇的凉意,梁尔璐怔住,“刚生过病?脸色好难看,既然你不舒服就没必要来这趟。”

      “我朋友也在酒店。”

      解了她并未提出的疑惑,梁尔璐弯唇,点头:“你真聪明,但我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你在意什么?”

      她骤愣。

      瞬间傻了?
      病得不轻啊。

      大抵桃花眼,能沾惹些许朦胧感,分明含情注视着,却好似走神。

      嗯?他这次没戴框架镜。
      用了隐形?
      那需要凑得更近,才能看出来。

      猛收胡乱的心思,她回应:“你……”

      的健康。

      被男人一声恍然大悟的笑腔“哦”打断,她咽下剩余字音。

      “我知道了。”

      “嗯,总之你注意身体吧,然后等我会儿。”换了说法重新关照他,梁尔璐低头操作手机。

      身侧整面玻璃幕墙内的落地挂帘都垂放,酒店大堂如昼的灯光仅是微透,也足够衬亮她戴于发间的冠冕,璀璨夺目。

      林瀚睿挪开视线,凝她翕动的眼睫:“酒店后厨可以进?”

      “没啊,厨师长说客人禁入后厨,但他特别好,说会帮我做,营养师也好,因为我准备的药材,就建议给一点龙骨,龙骨吧,它是比排骨便宜,不过营养价值更适合煲汤,而且本质上市场价也不算低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留着熬高汤的。”

      “好了,你再等……啊!”

      及时扶稳后退的身形,林瀚睿半垂目光,眼风轻掠被梁尔璐用力揪紧的西服衣襟,稍上挪,见她警惕盯看对面陌生女人时惊惶未定的神情。

      经历山林尾随那一遭,梁尔璐对背后的脚步声异常敏感,察觉揽扣在肩侧皮肤的虚凉五指紧了些,随即松开。

      她偏头,怔忡着抬望男人。

      “天呐,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问你这条裙子是哪买的。”

      她闻声转回,顺势避开那双辨不清眸意的暧昧桃花眼,简单打量自己。

      长至脚踝的的黑色侧开叉抹胸裙,上半身前后兼腰畔均有不规则立体的玫瑰花设计,于夜色中流溢五彩斑斓的红,如同暗夜玫瑰一般旖旎神秘。

      安全了。
      原来是一生要强,随时随地都在求链接的中国女人。

      瞧人穿的CHANEL高定裙,想也富贵,交流能极顺利。

      但她成功结巴:“这这这,这这个是我在华侨城那边婚纱店买的,R.Q,这家。”

      “谢谢你,祝你新婚快乐!那皇冠呢?香水呢?我总感觉都有点印象,发型好看,怎么梳的?”

      压根来不及反驳对方影响了男人清誉的误会,梁尔璐微僵,硬着头皮放弃:“香水是VALENTINO的白日玫瑰,冠冕是朋友送的,好像CHAUMET家的吧,大少爷喜欢浪费钱,我又喜欢打扮港风那一套,所以直接上网搜港风发带丝巾盘发,用冠冕代替布料装饰了。”

      “懂你,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真的超级开心。”

      那确实,她弯唇赞成。

      原以为这场意外社交能结束了,不承想大小姐瞅了眼她身后的合作伙伴,继续唠:“我还挺羡慕你,他都没无理取闹,我未婚夫就醋精疯子一个,眼里连我二十多年的男闺蜜都容不下……拜拜哦,漂亮姐妹。”

      “拜拜。”那她还怎么笑得出来?

      有没有可能他们并不是爱人关系?

      径直睁大眼,梁尔璐缓神,尴尬转看面容平静的男主:“sorry,那我先回酒店了。”

      跑了先!

      只是仅后退半步,她立刻挪回。

      “怎么了?”

      别。
      闭嘴。

      男人越是温柔,她越局促。

      是啊,怎么了呢?
      她为什么要医德泛滥?

      “没怎么,差点忘记我还有别的东西得给你。”强装镇定,梁尔璐稍望远处,向过着人行道的外卖员招手。

      “不满意酒店的菜?”

      “五星级酒店的菜满意啊,西式的好吃,我没出国经验当然挑不出错,本土味也好吃,毕竟我对粤式的特别挑剔,总之没大问题。”她疑惑正视淡淡发问的男人,忍俊不禁,“后厨不够,现在谈食物,你怎么跟严格视察工作的领导一样。”

      “单纯好奇。”
      语气平平,多少能听出他刻意收敛的疲倦感。

      递了对面烧烤店的三串烤菠萝,梁尔璐折腾另个塑料袋,沿着灌装冰汽水的瓶身卷实塑料袋,牢牢打紧固定的结,为男人预留出一部分可拎的袋环:“给脸消红去肿,二十四小时内冰敷,之后再热敷,如果你对菠萝不过敏,也带走它。”

      夏夜风拂,慢悠悠的慵懒劲儿。

      沉甸的手变空,她垂眼,顺带捋开些修饰在脸颊两侧的微卷刘海。
      感觉瞬间无话可说了:“我回……”

      “生日快乐。”

      双方的声线短暂重叠,男人温和轻柔的嗓音倒是延续。

      “啊?啊,谢谢你!”她当即抬头,但实打实地发愣,这也太突然了吧。

      “刚才我听走出酒店的小孩子跟父母提起,有穿你这身裙子的漂亮姐姐在办生日宴会,说她以后也要穿成黑。”

      “哦,是对面宴会厅的娃娃,我们互换了伴手礼盒。”愈发觉得羞赧,梁尔璐状若无事地瞥看旁边地面,“那个……汤冷掉就不好喝了。”

      救命,她在说什么啊?
      保温桶听了都想踹飞她这猪脑子!

      跑了先。
      这一回必须跑。

      谁知即将靠近酒店正门时,她因绕过大堂拐角的父亲裤脚与鞋尖而警铃大作。

      转头又见不明状况,静默看来的男人。

      怎么还不走啊啊啊!

      前有狼后有虎,梁尔璐二话不说折返,焦急攥过他左腕,带着躲入街区的小巷:“抱歉抱歉,家里人知道我发神经地带保温桶和中药进酒店,万一看见是你一个男的拿着,我就得被烦死了。”

      总算缩回隐蔽在墙沿鬼祟张探的脑袋,她放落高悬的心,转身:“我爸回去了,那我拿一串烧烤,用大馋丫头借口掩护啊。”

      男人寡淡的眸色并不弯绕,独独微垂,正对她。

      “嗯”字应得极轻,蓄意控制的意味明显,像是需要压低着点什么。

      蛮适配昏黄路灯下,他们身处的幽黑静巷。

      其实距离够远了,再重,父亲也绝对听不见的。

      “谈地下情呢?”

      而再度响起的响亮分贝油腔滑调,嗓音陌生,源头所在的巷子底随之照来一束手电筒光与模糊帐篷影子。

      后知后觉的颤栗感爬满全身,梁尔璐冷汗频冒,声音含糊,弱到临近失语:“怎么我后面总有人……”

      林瀚睿被刺眼的强光影响了视线,延迟察觉她的异样,险些没能抱住软坠的昏迷身形。

      车停附近,待副驾驶的私人西医通过后视镜察觉情况,坐进车后舱着手检查。

      针对少爷稳中沾急的一句“受惊吓”,他安抚这位眼底都忍红了的死装哥:“惊吓过度,虽然体温偏低,但其余生命体征无异常,从这里去医院也快,放心吧。”

      接过薄毯,林瀚睿细致轻盖,拿湿纸巾擦拭她苍白额头的汗:“许秘书,让宴会销售部经理到3号厅通知客人的女儿在人民医院住院部A702,安保部经理排查酒店周围的流浪人员,送救助管理站。”

      医生醍醐灌顶,都快忘记自己是伪装成小老板三个秘书之一的私人西医了,匆匆打完电话,左右为难地出声:“少爷,我能再看看你的左手吗?”

      解开腕部的一系列遮挡,他小心翼翼交回镶嵌了黑玛瑙的银质袖扣。

      包扎用的纱布已渗出不少组织液,显然是受到过度的外力挤压。

      “到医院之前处理好。”

      那几乎已经到了。

      这犟种的意思是就不换,想怎样。

      无所谓,他胆肥,颤抖着单根手指在伤口轻轻下摁,当即后仰,勇敢直面太子爷面无表情时的不怒自威。

      算了,遇上能把痛觉干沉默的死装哥了。
      *
      “林先生,既然是惊吓过度,身体虚弱,万一醒后情绪异常,不利于静养,所以我给病人注射安眠药物……”

      护士震惊病房内只剩自己一个站着的人,她开门。

      传闻中的顶级豪门大少爷正搁客厅兜转忙活。

      电热水壶呼哧烧水,冰箱被填满,他杵微波炉前,靠手机研究这简单的傻瓜电器,又换旁边学习略微复杂的烤箱知识。

      人姑娘也不至于要住很久啊。

      “病人注意休息就好,我会再打一针安定,后续呢,将跟进观察是否有发热症状。”

      “嗯。”
      根本没空搭理她的百分百信任语气。

      却冷不丁留她,态度温吞。

      “稍等,请问您今晚值班吗?无论哪种,我都按照医院规定的薪资标准,额外付您一笔加班费。”
      *
      翌日中午,梁尔璐隐约听见父母吵架。

      “梁清泗,你能不能安静点?”
      “初琅,可是我女儿手指动了啊,妹仔,妹仔?”

      以免爸爸再被老婆骂,她尽快睁眼,却渴得轻声咕哝,接了母亲无言递过的水杯。

      “梁尔璐!护士说的那个什么?对,抱你进医院的男人,谁啊!不行!我这当爹的都多少年没抱你了?凭什么?谁敢做我女婿?”

      震惊中轻微呛咳,她眼睁睁瞅父亲胳膊挨了妈咪的无情肘击。

      “应该是我深港反向代购的固定客户,那汤就是煲给他调养胃病的。”张望周围,梁尔璐认出VIP病房。

      难道是通过反向代购,获得深城更便宜同款产品的港岛少爷?

      “女儿饿了,你去冰箱拿吃的热热。”支开丈夫,梁初琅拿稳玻璃杯,“妹仔,头发乱。”

      刚捋顺几绺,梁尔璐愣着摸整个脑袋:“嗯?”

      发间消失的冠冕与一堆小皮筋、u型夹,此刻全在床头柜上。

      她偷偷瞥一眼脸色平静但足够有威严的母亲,急忙垂眼:“这个头发是护士……”

      “对,护士说是你那位固定男客户,怕你仰卧被硌得后脑勺疼,让护士扶住你,之后你的男客户特别耐心,手法特别温柔,特别舍不得你痛半点。”
      “妈咪从你七岁起就没再给你梳头发了,算下来已经十八年没有长时间碰过你的头发。”
      “也已经远超十八年没帮你洗脸。”
      “不过,卸妆是护士动手的。”
      “妹仔,千万别忘了。”
      “这是你人生第一次睡男人的床。”

      无缝衔接,密密麻麻,毛骨悚然。

      梁尔璐胡乱抹抹脸:“妈,妈咪……”

      “嗯,妈咪在听。”
      窒息了,是梁女士久违的恐怖版温柔笑腔。

      保命要紧:“我没和他谈恋爱!我还想再睡觉!”

      “好,睡吧,出院回家住,有爹地妈咪的家。”

      还睡得着就见鬼了。
      等门缝彻底重合,梁尔璐迅速跑卫生间洗漱了。

      病床右侧的窗边沙发上有张纸条,上方字迹是锋芒毕露的瘦金体,却融合了具有韧性的行楷笔力。

      她按“客厅茶几”的留言,到隔壁。

      满桌子堆满了奢侈品牌的白色手提袋,另有一张——

      【昨晚只让护士给你用卸妆巾简单处理,无法再深度清洁,这些你拿去补救修复皮肤。离开前清空冰箱。】

      梁尔璐目瞪口呆,陆续打开全部包装盒。

      是梦吧?

      全套洁面以及护肤流程所需要的产品?
      同样是保湿乳霜,两款都买了?
      连搓脸的肥皂也没放过?

      照经验,这一口气花的钱直接上万。

      最便宜的只有角落那十盒卸妆巾,折合仍未满七百,甚至低于单块洁颜皂的价格。
      但又确实属于尤为好用的另个品牌,某败家玩意儿倒是认真研究了美妆功课。

      她哆哆嗦嗦拨通他的微信电话:“你疯了?我以前也偶尔犯懒带妆睡觉的,总结就是感谢妈咪生的好皮肤,没什么问题,你……把这么大笔钱砸我脸上呢?大少爷,您要不吱个声?”

      一声悦耳的轻笑。

      “梁小姐,我在读博士,上至奖学金,下至出差补贴,不缺钱,何况比起你出于医德的善意,这显得浅薄,再退一步,你当成是合作伙伴为了长期捆绑利益关系,投其所好,送你的普通商务礼物。”

      “什么话都被你说了。”说来惭愧,她去自家中医馆拿药材是零元购的。

      “清楚说不过,合该放弃,你应该注意休息,我目前还有事忙,先这样。”

      差点挂断,梁尔璐挽留男人的分贝骤响:“不能这样!你可以到我家照顾猫猫吗?钥匙会让同城跑腿送单元楼下的,因为爸妈让我回去住,我感觉与其请那种上门的宠托师,不如你当爹地的看着。”

      “需要等我四十五分钟。”

      “等你!”

      挂断的动作极其快速,林瀚睿垂眸,勾唇凝看通话结束的界面:“就这么舍得?”

      泳池内毫无波澜,他收敛笑容回客厅,止步门沿,没接两步之外相亲对象递的透明方盒:“吴小姐,给不熟悉的人送甜品,欠妥。”

      “我没偷听你打电话!这,这是减糖版的柠檬曲奇。”虽然男人并未皱眉与冷声,但她能感知到平和气氛中的强烈不悦。
      看得出他确实对这场相亲饭局反感,但此刻的情绪绝非如此。

      林瀚睿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想必吴小姐也不愿意看到全港瞩目的订婚宴上,男方缺席。”

      “这是你前男友送给我们的祝福。”

      文件袋对侧纸角的力道没多作停留,利落松开,而女人手颤,里面的照片纷纷坠落。
      其中有一瓶摔倾的液体,受殃及的马路因此被腐蚀。

      “感谢他特意赶来深城泼我硫酸。”意兴阑珊地挪转视线,林瀚睿稍稍抬望二楼扶拦处的男人,“爹地,您也听见了,林家的脸面险些被毁,我二十五年没碰过扫帚,辛苦您安排清理。”
      *
      尝多独居的甜头,梁尔璐说什么都要逃离父母。
      沿途学了几篇宠物博主的猫饭食谱,她到家门口才后知后觉,最应该和崽子的爸爸取经。

      室内除喵声以外,静得出乎意料,冷气充足且拢近,消退了不少肤表的闷热。

      男人微皱眼眉,侧蜷着睡在浅灰调的沙发,两只黑猫窝他腿边,断断续续舔舐卫衣长袖下的纱布。

      她拆解被弄湿的纱布,从中显出满是水疱的红肿伤口。

      忍住了惊呼,梁尔璐看向他白净的左脸。

      又被打耳光又破手?

      轻轻捋起两截袖管,她对胳膊东张西望,自顾自低喃:“没留在这里吗……”

      视线下移,她打起男人衣摆的主意,犹豫的右半边五指终于撩开片角布料。

      “梁小姐。”

      “嗯?”
      倏忽迎上一双瞳色浅淡,却犯规似含露深情笑意的桃花眼,她用来小心翼翼捻提的作案手指瞬间失去力气,心虚跌坐地板,直勾勾对视的目光忘了眨动。

      而干涩感令她回神:“我没有!不是我!南粤是梁姓第一大省,你你你叫的哪个梁小姐!”

      “sorry,我梦见别的梁小姐了。”

      “你梦见女人也皱巴个脸呢?”敢情还真就接她胡说八道的话茬?
      梁尔璐撇嘴:“总之我不是故意要拆纱布的,是猫总在舔你伤口,我想帮忙换。”

      近乎是同时,她低了头翻起医药箱,林瀚睿放下略抬的几根指节,收回欲扶的冲动,“我没被家暴,其它身体部位也没伤痕。”

      “犯法的人也说自己没罪啊。”确保消炎药粉分布到位,梁尔璐才在他持续忍痛的神情中缠纱布,“所以这个是昨晚就有了?”

      “不是,香薰蜡烛导致的浅二度烫伤,一般。”

      “哦,骗子。”再怎么一般,也遭不住她当时那紧攥的手劲。

      “被你发现了。”

      装傻充愣。
      明知故犯。

      其实心里别太清楚骗不过她……

      丢个无语眼刀子,她努力无视执意落入耳内的轻碎笑语。

      男人单抹食指的白在医药箱边缘轻声扣响,梁尔璐重新掀眼皮。

      见他脸容温静,洇开柔色:“你坐过来。”

      攥住她手的动作,却强势到不由分说。

      将她敏感的掌心与指腹劲直带往他腰侧。
      放上,摁下。

      一再游离去腹部、背部。

      触感所到之处,比她低的体温传至衣服外,梁尔璐受冻般瑟缩,五指揪紧绵软的布料。

      男人引她探向背脊深处,双方之间过度缩短的距离,半拥的姿势,于她而言纯属被动。

      太近了。

      他淡然的嗓音几乎是在耳廓擦蹭——

      “你刚才也看见了,即使疼,我依旧能不呼痛,却很难控制表情。”
      “你看,我不疼。”
      “松手。”

      收敛紧张呼吸时微弱的声气,梁尔璐呆怔地自他肩处转头,鬼使神差地听从他末两个字。

      手顿时感觉到朝他脊椎骨压拢一些的外力。

      男人泰然自若地衔笑,鲜明衬托她的心慌意乱。

      太狡猾了。

      让她亲自确定是否被家暴的方法虽然不算多,但偏偏用这个……

      梁尔璐试图挣脱,却惊讶于他并未再阻拦的手劲。

      而他眸中漾起的玩味笑意是什么意思?

      怎么搞得好像她想继续玩这强制游戏?

      “你欺负我!”
      她撂话就逃,靠向关闭的门板缓缓调整呼吸。

      对面住户坐楼梯口换鞋的期间偶尔瞅来:“靓女,谁才是你男朋友啊?上次帮你搬家又住的那个,还是今天进去这个?我听其他人说,他前阵子在楼下送了你很多东西。”

      小区情报中心恐怖如斯。
      而且这种住宅楼过道内,正常的人声分贝也足够让屋里人听清了。

      梁奕珩那会儿暂住是因为恰好还在给自家别墅清灰置办。

      梁尔璐悻悻,死盯上升的电梯层数,掐准时机:“都是哥哥,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开了开了!您先!”

      不过她的确还不知道坏男人是哥是弟。

      按他发的微信消息,她到单元楼下望三楼阳台,赌气忽略落日光影中张扬恣意的渣苏五官。

      这是第一次见他被笑容渲染,却仍表现出危险迷人的勾钓魅力。

      修长指间稍垂的手机屏幕上滚动横屏字幕,纯数字——

      【19951016】

      呦,是弟弟呢。

      服了,都已经到饭点,她跑什么?

      就当是宠弟弟,让他在阳台钓着鱼了。

      梁尔璐大大方方踏入家,可惜玄关设计与客厅宽阔对接,毫无视物障碍。
      她只能靠滑稽走位躲避男人,一股脑地灵活闪进厨房,借助打开的冰箱门挡脸:“你做的猫饭都是什么口味?”

      缕缕涌溢的冷气多少是模糊了对面的帅脸,她趁机稍微放任自己流露的羞赧。

      “猫粮袋里有食谱。”

      声线也帅,吃什么长的?

      “那个U盘?不是你误放的重要资料?”梁尔璐终于想起来,“啊,本来我打算还你的,忘了。”

      “OK,那你喜欢什么人饭?”
      多了个不熟悉的人,满冰箱食材也完全挑不成,她头大得皱眉:“总之你过来看看,然后……你会做饭吗?给打点下手。”

      凝神琢磨间,她迟钝察觉渐近的脚步停身侧。

      “有一个会,有一个不会。”

      “哪个跟哪个?”还有这说法?梁尔璐费解,正如夏天的蔬菜选来选去也就那些,“你吃芹菜不?胜瓜呢?和虾肉一起炒……”

      炒个球!

      会在床上做饭,到厨房就不会了。
      是吧?

      脸骤红,横竖都遮掩不住,她只管咬牙切齿地瞪视:“你又断网?没听说过厨房play?你肯定会啊,两个都会,不要太会哦?”

      怎么有人可以既面红耳赤又从容不迫的?

      笑容也乖顺,嗓音虽未见波澜,但语意可怜得惹人怜爱:“你别逃了,我饿了,整下午都帮你照顾猫。”

      “我要给你做全素菜!”梁尔璐轻哼着怨怼。

      说这种荤话作弄她,只是为了给她泡一盏绿茶喝咯?

      其实某人想留下吃晚饭就直说啊?非得七拐八绕的。

      可恶!

      她还真爱吃这套!

      没脾气了,她不争气地狠狠吃,往死里宠:“绿茶,闭嘴,挑菜。”

      更何况。

      他正在一点点将自己的模样剖露出来,让她了解。
      *
      简单搭配三菜一汤,梁尔璐顺手洗净厨具:“吃完不用收拾,我先去开个组会。”

      依次递过砧板与刀,林瀚睿调小些水流,以免飞溅:“周汇报?”

      “哇,你们课题组这样催命的?我导师大牛,就人民医院那院长,忙到只组织学期汇报,但寒暑假没做实验,需要按月汇报文献,按周也太……你可多吃点饭吧。”

      看人悬空提着刀震惊,他兴致盎然地歪头多凝两秒,稍稍垂落眼皮,瞅她触到肘弯的乌黑长发:“每位大牛都有自己的脾气,起码不是一周几次。”

      “一周几次的导师绝对在执行人类清除计划!okok,我回房间开会了。”摘掉胶质手套,梁尔璐脚步匆匆。

      组会基本都需要个把钟头,但他还没吃够二十分钟的饭,就见她卧室门出现缝隙。

      正捂嘴跑向客厅的人面色苍白,手、脸与部分发绺都濡湿,跌坐在沙发旁的动静并不算小,仓皇挪动茶几下方的医药箱,从一堆维生素药瓶中攥起B6片,发狠着倒出六片丢进水杯。

      将虚软发颤的梁尔璐扶稳,林瀚睿急声:“哪儿不舒服?”

      “恶心但是吐不出来。”

      “不能吃!”
      没时间关注她皱眉难耐干呕的神色,他当即夺过杯子:“一次两片,你疯了?”

      “你懂什么,这药可以一次六片。”

      “是,我不懂,但你听话好吗?”他反手把杯放去茶几,而情急之中只沾到边缘,顷刻间摔落。

      撞向硬石地板的迸裂声刺耳,林瀚睿下意识揽她入怀护住,确保丝毫未被玻璃碎片溅伤。

      视线交集梁尔璐半懵半忧的表情,他轻哄:“我没事。”
      无非是大部分的水都泼到了他身上。

      其实并不难形容她的精神状态。

      冷静执拗,偏不信邪,本质上却完全崩溃。

      如同此刻因病而彻底湿红的失焦双眼。

      “我还要开组会,谁开组会不疯的?我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病了吃药又特别灵,这不算什么,我不想再去医院了,可以的,我可以开组会的。”

      “胃粘膜肯定损伤了,血常规看不出来那种,我这辈子和三某仑不共戴天。”

      “对,的确不能吃药,会更恶心的……不对,我之前准备了完全对症的药,也能空腹吃,在房间里。”

      “公卫有洗衣机和烘干机,换洗衣服,我去给你找。”

      字字清晰入耳,林瀚睿沉默望她步履虚浮的背影。

      实在无法劝,对身体倍好的人来说,偶尔生一次病算是天大的打击。

      更何况这倒霉家伙最近接二连三地躺病房。
      绝对已经成了人生耻辱。

      死都要和病对着干,开完组会的反骨劲儿……

      犟种一个。

      他起身出门,走下两层楼梯才拨了电话:“aunt,麻烦您和院长说一声,梁尔璐身体不舒服却坚持参与组会,嗯,我在旁边看着。”

      强忍直冲心头的难受,梁尔璐翻出一套睡衣和新毛巾,转身时见会议中正委婉批评同学的导师被敲书房门的师娘打断,短暂离返后称临时有事,明天继续。

      她寻思撞大运了,回客厅将物品递给男人:“你过来。”

      挨靠厨房的流理台,她打开一小罐白色粉末,陆续拿勺子舀一些溶于杯内的温水。

      听身侧盯看许久的好奇宝宝出声:“这什么?”

      “中药,混合在一起的乌贼骨粉和浙贝母粉,治胃粘膜损伤的。”酒店那糟糕事情必须瞒着父母,她偷偷从家里顺来了。

      略加搅拌,梁尔璐停动作,偏头抬望肩侧的男人,伸手示意他左边的一堵墙:“我是让你过来卫生间洗澡,去吧,我喝光就睡了,说实话今天这情况死不了,你洗完澡吃完饭,早点回家。”

      一口气灌掉,她随意把杯子放进洗碗池,下意识微垂乏力的脑袋,五指搭扣着撑在台板边沿缓解恶心感:“拜拜啊。”

      到卧室门的整段路,男人并未扶她。

      真是够聪明,怎么看都顺眼。

      但身体不适导致的浅眠始终保持在半梦半醒状态,甚至弱得被吵醒。

      室内没开灯,单纯蔓延夜色。

      照样畏光的视线迷糊,梁尔璐隐约发现是他开了房门。

      她坐起,察觉走近的男人表情迷茫。

      等等?
      这是……爬床?

      他多情的眼睛虽只剩木讷之色,倒是固执得很,嘴里一直重复轻嚷着“过来”。

      虚得神志浑浑噩噩,梁尔璐根本没怎么听清他最开头的三个字音,又对他这模样不明所以,就怔怔伸过手。

      面对面的距离,比白天沙发那会儿稍远一些。
      仅仅是一些。

      呼吸相交之间,男人竟就此十指相扣地牵住她,先后下了地。

      是梦游。

      梁尔璐悟了,这房子不干净?住过的人都倒霉生病?
      改天得问问梁奕珩还活着没。

      既然是梦游,她乖巧按照男人指着床的要求,躺进他所睡客卧的被窝。

      其实可以叫醒梦游的人,但仍旧存在一定风险,除了受惊后逻辑混乱,应激反应产生攻击性,也会因梦游时想做的事被阻止而身体不适。

      她放弃,可他再无动作,唯独站床边双眼无光地盯来。

      说实话,挺吓人的。

      梁尔璐琢磨自己也不能就这样睡着啊,万一这男人又游去做什么危及生命的事了。

      好在他终于率先打破恐怖氛围,平淡询问她:“咁夜,你仲唔瞓嘅?”(这么晚你还不睡)

      话落走向床尾,转看原本的站位,秒速皱眉,语气异常嫌弃:“这张床不舒服。”

      随即迈相同的步数折返,低头凝视自己衣服,难以置信:“pink shirt!”

      由吃惊变为忍笑,梁尔璐辛苦得很。
      干脆就把这套断码才买大的粉色睡衣裤送他得了。

      果不其然,男人继续游走。

      沿路拿起空调遥控板、手机数据线与水杯,规矩摆放对面床头柜上,微俯了身专注调整,使三者构成一行直线。

      兴许是觉着双手空荡,他居然直接把空调被扯起一些,傻傻紧抱怀中,滞顿几秒便松开,麻利钻进被窝。

      窗帘留有缝,小区楼下长明的灯光漏溢。

      床单处的凹陷感持续,梁尔璐弯唇。

      他睡觉时也不喜欢将夜色全部挡住?

      侧躺的卧位足够替人掖被子,而手腕因此被他软绵绵搭住,本应思考如何抽离的时间,被她用去傻愣着凝他睡颜。

      夜黑。

      梁尔璐支起些身,鬼使神差般偷亲了他的鼻尖。

      不同于指腹轻点的触感。
      她微咬仿佛仍存稀奇滋味的下唇。

      而突然睁开眼,同她对视的男人依旧木讷,梁尔璐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缓慢翕动的眼睫并未停止:“你那边被子够吗?”

      瞬间心虚到极点,但她丝毫不敢动半分。

      万一把他吵醒,目睹这个局面,双方势必都会尴尬得发疯。
      她还想继续和平相处啊!

      “嗯”唯恐虚颤的声线太轻,梁尔璐谨慎点头。

      得到回应的男人没再握手腕,抬高了这抹微凉的体温,单根食指抚弄她唇瓣,充满试探意味地小力下摁。

      并未不厌其烦地摩挲,指尖趁势挤入她因无措而微张的齿关,途经敏感生痒的口腔上颚,稍探深一些才取出。

      湿意蔓延到耳际。
      梁尔璐惊诧不已,被动的身体浑然忘了僵滞这一本能反应。

      后颈由男人托扣的同时,他垂眼,片刻便欺身吻住唇,不知轻重地吮咬。
      眸色茫然,却直白注视而来,惹得她羞意无处遁形。

      疼。

      但必须噤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旧夏日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