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三章·堕落的天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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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又打量着这间屋子，暗色的墙面和深色的地毯让人觉得有些沉闷，而且窗帘还是拉上的，更显得这间屋子封闭而压抑。
其实这天气并不算太冷，也就二十来度的样子，但房间里放了一个暖炉，母神坐在摇椅上，身上还盖了一张大大的毛毯，她神态自若，打量苏又和杨筠年的眼光慈爱而平和，让他们暂时忽略了这屋子里压抑的气氛。
神话里西王母是一个貌若三旬，仪态万千的美人，所以你也许很难把这个枯槁可怖的老人和那个天庭的女仙之首联系在一起。可是即便到了这神仙末路，信仰崩塌的时代，这位垂垂老矣的仙母还保留着这一古老神秘族群最后的威严与神性。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有一种包容万象的威仪，即便她依然老朽而无力，你也绝不会看轻她。
这是苏又见到西王母时的第一感觉。
“坐吧。”母神的声音依旧苍老得恐怖，只有很老很老的人才会有这样干哑的声音。她指了指身边的两张座椅道：“过来我身边，不用害怕。”
听母神这么说两人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了过去。也不知怎么的，两人竟都有些不大敢开口说话了。
“找来这里不容易吧？”
杨筠年低着头道：“仙姑并没有为难我们什么。”
“是吗？呵呵。”母神轻笑了一声，转过头，不知道把眼光放在什么地方，看着前方好像兀自陷入了回忆里，良久她才说道：“要是从前啊，想见西王母一面怕是比登天还难，现在……哎……不提也罢，从前登上天庭羽化成仙曾经是多少人的梦想，现在早就没人相信曾经还有那样一个极乐极美的天宫了……”
“我相信！”听到西王母这样惆怅的语气苏又忽然忘记了害怕脱口而出道：“我们来的时候见到的那就是天庭吧？那是我见过最宏伟最美丽的地方，我相信天宫存在！”
西王母欣慰的笑了笑，可是转而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见到的地方，是从前的天庭。”
“那现在的天庭呢？”苏又追问。
“现在啊……呵呵……”母神笑了笑，笑声可怖而苍凉，像是声音里藏了一片亘古的海，“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天庭了，它早就从天上坠落下来彻底毁灭了，那些曾经的神仙们也早就流落飘散了……财神成了造假者和贩毒者的保护者，护法四元帅被心怀叵测的人驱使着去干害人的勾当，狱神保护有权有势的犯罪者，仙女们去了烟花里巷甘愿做富人的玩物……呵……像你的四位师父，因为本就是修道之人不需要供奉，所以还能自立门户。那北极四圣因为生于混沌，法力高强也还能勉强维持。只是我其余的孩子们都那么失散了，有的为了活下去和魔界勾结做着下作的活计，有的因为彻底被遗忘去了那遗失之地，怕是永远都不肯再回来了……”
“我的师父们原来也是在天宫的吗？为什么从没有听他们提起过。”
母神眯了眯眼睛，然后长叹了一声道：“经历过那一场变节的人，只怕都不愿再回忆什么了吧……坍塌的除了天宫，还有诸神的信仰，没有极乐和永恒……”
苏又愣愣听着母神的话，心里忽然被什么堵住了。
没有极乐，没有永恒，那修道者到底在追寻着什么呢？
原来他们追逐了成千上万年的真理终究是一场幻景，那幻景最终带着他们的梦想一起从天空坠落，彻底崩坏了。
她还记得不久前在楼梯间里看到的景象：缥缈的云雾，通天的石柱，神色威严的守卫，巍峨壮丽的宫殿，还有穿着彩衣飞舞的仙女和器宇轩昂的神仙……
这些都是遥远的过去了，抬眼看看这间不大的屋子，怕是还没有一个普通富人的客厅大吧，而曾经的母神就寄居在这里，她的宫殿，她的天庭早就从天上坠落，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里苏又觉得眼睛一阵发酸，她最知道那种无家可归的感觉了。
“傻孩子，哭什么。”母神抬起枯瘦的手拍拍苏又的手背道：“今天的处境我早就预料到了。”
“您知道？”苏又吸着鼻子问道。
“天庭是那样极乐的地方，众神早就忘记当初是怎么修持得来这般机缘的了，神仙们忙着笙歌宴会，也不再潜心修行。千百年来，靠着人们的供奉和信仰仙人才一直得以保持神性。可是，渐渐地，人们的供奉变少了，人们信仰的力量也越来越薄弱，天宫岌岌可危不知何时会坠落，我耗了大半的修持和神力，变成现在这般样子，也不过多保住了它五百年，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杨筠年终于开口问道：“是哪一天？”
“小伙子的问题总是比小姑娘来得有目的性。”母神微微一笑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回答道：“那一天便是末法时代结束的那一天。”
“末法时代？”苏又问道：“什么是末法时代？”
西王母看了一眼杨筠年，杨筠年会意解释道：“那是一个夭邪横行，炽盛人间的时代，人口极度拥挤，道德早已崩坏，灵魂无处皈依，精神家园早已荒芜，生命本身开始趋于衰落和腐朽，最终彻底毁坏。最后变成物质世界的全面崩溃，一切回到最初，归于空空之中。”
苏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惊讶地看着杨筠年问道：“你是说所有的生物都要消失吗？”
杨筠年点点头。
“我不信，你怎么会知道！”苏又不想消失，她也不想二师父消失，不想其他三位师父消失，不想阿岁阿乌消失，还有杨筠年，还有昆仑所有被她欺负的师兄师弟师侄……
苏又慌忙地问道：“而且这世上说了多少次末日，最后不都没有实现吗？”
“那是因为有一群人一直守着这秘密，一直默默做着努力延缓着这一天的到来。比如说你的四位师父……”杨筠年轻轻握住苏又的手安慰道：“你不用害怕，我们都在努力，至少现在末法时代还没有来临。”
“那要是那一天来了呢？”苏又忽然知道这震撼的消息一时消化不良……
“还有我呢。”杨筠年轻轻地说道。
还有他在呢。
苏又身子一僵，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心里泛着酸，又有些惶恐和不知所措，而这感觉的来源，好像是因为这个拉着她手的男人。苏又轻轻抽回手，也不看杨筠年的表情，默默地地下了头。
母神看着两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然后说道：“即便到了末法时代结束的那一天，世界面临的也许不一定就是毁灭。”
“那还有什么？”杨筠年和苏又几乎是同时问出这个问题。
“也许，会是万象更新也说不定呢……”
万象更新？
万象更新。
“呵呵，我的孩子们，别多想了，你们不是想去赤水吗？别去担心那些遥远的事情，反而忘了正事。”
“对，竟然顾着聊天把正事给忘记了！”苏又冲着西王母吐吐舌头道：“嘻嘻，您会帮我们去赤水吧？”
“您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赤水？”杨筠年问道。
西王母冲着杨筠年温和地笑了笑道：“孩子，放心，我没有什么预知能力。现在的我早就老朽得没用处了，从前的母神，仙尊，现在不过是个又老又丑的看守门者而已，你们来找我除了去那里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看门者？”苏又问道：“什么看门者？”
“赤水的看门者。”西王母又神秘地笑了笑道：“你们只怕还不知道赤水是什么地方吧？”
“我只知道黄帝女魃在那里，是雨女告诉我的。”苏又回答道。
“其实赤水是一个遗失之地，只有被遗忘和被遗弃的事物才能去那里。所有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你们还没有被彻底遗忘或者遗弃，因此，那边的渡者不会让你们上船的。”见到苏又和杨筠年露出焦急的神色母神又说道：“不用担心，既然我让你们来到这里就一定会找到方法让你们去的。”说着母神摇了摇手铃，很快门被推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走了进来，那人便是酒店的大堂经理，曾经的月神嫦娥。
“这位是常经理，你们一定都听说过，嫦娥。”
常经理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很古板保守，可是有的美人就是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走这么小小的几部都让人觉得仿佛是在看一副流动的画一样，真不愧是最美丽的神女。只是这样的神女现在却在这小酒店里逐渐失去了光辉，想到这里让苏又觉得很难过。
那女子冲着两人淡淡一笑，苏又竟然觉得有些害羞了，瞥一眼旁白的杨筠年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带他们去换衣服吧。”
常经理俯身一拜道：“是。”然后冲两人点点头道：“苏小姐和杨先生同我一起来吧。”
走出那间房子便又两个童子分别领了苏又和杨筠年去两间屋子里换衣服。
苏又抱着那羽衣一时愣在那里，这衣服真美，这应该是某个神女的衣服吧？而且一定是一个等级很高的神女，否则怎会有这样轻盈而又流动之感？黄色的锦缎有着朝阳一样温暖而柔和的色泽，就好像那霞光就照在你的身上。可是苏又听到它说，它已经很旧很旧了，这是真的，有时候衣服是有灵性的，何况是神女的衣服？苏又可以感觉到它的寂寞和悲凉，还有一种绝望和无奈，为什么它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她心里也酿出了浓浓的愁绪和悲伤，这一刻，苏又想，她和这件羽衣是性命相知的。
穿上了羽衣，童子替她挽上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刻苏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衣服里的那个神女一样。
恍惚间，这感觉竟是那样熟悉。
“神女，好了，您可以出去了。”一旁童子的话打断了苏又的神游。
“啊？”苏又连忙摆手道：“你弄错了，我不是神女，我就是一只猫妖……”
苏又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猪鼻子插大蒜——装象！自己一个猫妖竟然扮作神女的样子……她觉得有些惭愧，不知道这神女知道会不会觉得被侮辱了。
苏又生平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感觉。
苏又穿戴好之后走出房间，正碰上也穿戴完毕的杨筠年，苏又被震撼到了。
这真的是人靠衣装的典型样板！杨筠年穿的一定是哪个大神的衣服，这明黄色难道是天帝的衣服吗？不过杨筠年穿上这衣服还真的是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这衣服好像就是专门给他定制的一样，苏又早就说这杨筠年明明长得很好看，偏偏搞的那么低调，现在一打扮真是……真是……真是好看！苏又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词了，她想，即便真正的天帝站在这里也不过如此吧！
杨筠年百年不变的面瘫脸在苏又这样直勾勾的注视下也不禁有些变色，他露出促狭的神色，瞥了一眼苏又道：“合上你的嘴。”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常经理又把苏又和杨筠年送回了方才的房间，母神见到两人时那温和而平静的神色竟然有些微微震动的样子，良久她才缓过神来，声音竟然还有些颤抖：“好了，这样子你们便可以去了。”
“这样便可以了吗？”苏又疑惑的问道。
“是的，”西王母有些艰难地点点头道：“杨筠年，苏又，记住，你们一个是皇天，一个是后土。你们曾经一个包容万物，一个承载万物，你们曾经是天地之间最伟大的一对神灵，记住了吗？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皇天后土，一直到离开赤水为止。”
西王母说得感慨万千，杨筠年也有些触动，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皇天后土并没有被遗忘啊？”
“是，”母神的神情悲切，她向后躺了躺道：“只是人们早就遗弃皇天后土了。”
皇天后土是被遗弃的神灵啊……
“好了，你们去吧，我累了，不松你们了。”母神好像还没有从方才的悲伤情绪中缓过神来，一旁的童子替她拉上被子，她便闭上眼不再说一句话。
苏又和杨筠年对望一眼，然后像母神拜了一拜，随着常经理离开了房间，下一站，他们要去赤水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三章·堕落的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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