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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边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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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皆在预料,也未曾想到对方会如此铤而走险。
虽然防范得当,但夜间奔袭以步兵登云梯攻城还是让不少巡防将士受伤。
“你怎么来了?”
秦萧没回答,“油罐、往云梯端头、城墙根下敌军队伍砸”然后问萧覃,“弓箭点火”。
看到一处处被点燃,秦萧道,“继续洒酒。弓箭手把人放近了再打”然后对萧覃说,“诱敌以深,这里有你,我带人去边城。”
“还是我去。”
“大敌当前,你若顾及边城而弃此不顾,弹劾事小,失了士气、便宜敌军便是不值,放心,身边亲卫皆你是选,我定安然无虞。”
赶至果然边城已被攻陷。
占城居高临下的敌人自不可能房契如此机会,“领兵者是萧覃妻——秦萧,本将承诺!置其伤者,兵士封百夫长,其余官升一级。将其活捉者,另赏白银千两,若活捉不成,置其死者,另赏白银白两!”
秦萧好笑,“我的命这么值钱啊”。
诱敌出城门,而秦萧要求冲锋在前带队骑兵将携带水壶放置指定位置。
熊熊大火确实击溃敌军,可“秦萧,你若再用火攻,我便将城中百姓从城墙一个个扔下来,看死的是我将士多,还是这城中百姓多!”
秦萧示意停手,此刻敌军已退进城中,而城墙上也站出了许多百姓,甚至于真的将十余人从城墙上扔下。
“我已停手,为何还中伤我百姓?”
“秦萧,我若不逼,难道等你夫妻二人汇合置我于死地吗?”
“薛杉,你若再欺我百姓、继续伤害任何人性命,绝将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秦萧,我不伤百姓,你就不想将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了?别傻了,萧覃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赶到,我所要不多,军械、粮草,换全城性命。”
“你要多少?”
“五万。”
“我无官身。”
“你做的了主。我也不与你兜圈子,军械、粮草三万,加之八千战马亦可。”
“你这是让我拿起石头砸自己脚,赔本买卖我可不做,况且如今话语权未必在你手。”
“我知边城今日守不住,可怎么离开却十分讲究,你不会就为了这么点东西就舍得我屠城吧?”
“你安知我就一定会答应?”
“秦萧,击溃敌军和以全程百姓为代价。击溃敌军,于你无畏,于萧覃未必。”
秦萧自始至终自信、骄傲,不为所动,最后勾唇,“边城百姓,我夫萧覃正与将士死守关外,我秦萧一介女子,于夫,我应他守护城中百姓!于国,捍卫疆土一分不让!如今敌寇让我以全城性命交换我朝边境太平,我秦萧绝不答应!今夜不论结果如何,我秦萧愿以我自身性命,祭奠我边城此战众亡魂!”
不放心的萧覃还是派了亲信贺川跟随,也是贺州堂兄弟,秦萧此言一出,贺川慌道“夫人”未等他说完。
秦萧便鼓舞士气道,“萧家军听令!”
“是!”
“早一刻便多救一百姓!无论伤亡,全力攻城!城墙而下者,抚恤每户遗孤百贯!城内杀敌满十人者封十将!”
杀红了眼,终于夺回边城,当将士生擒薛杉时,他却勾唇冷笑,“说的好听,以命祭城,如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祭奠的。”
秦萧带他到城墙边,“方才即便是如此将我城内百姓带到此处,再残忍扔下的。”
秦萧张开手掌,“匕首。”
贺川递来。
秦萧亲自动手,“因为你,让一旁哭泣的孩子没了父母,伤我百姓者,在我这里便是千刀万剐的下场。”
薛杉冷笑,“这么狠,倒是和这长相丝毫不符,不过,城内活下来的少说也有四成,没想到吧,我没舍得杀完,如今我倒要看看,你是要屠城,顺便杀了陪你出生入死的萧家军士,还是真打算以死祭奠这些死去的亡魂了。”
“我敢说,便敢做”秦萧一刀刀下去,却又不致命,“当初要不是你在军中安排细作,我又怎至于连亲生儿女都不能光明正大分娩、养育”一刀刀剜心蚀骨,“薛杉,我那么说无非赌你是个小人,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以我秦萧一人,让你留下了城中四成人性命,这笔买卖,不亏。”
“你可真是个”疼得薛杉直冒冷汗,“奇女子”额头冒着冷汗,唇色发白,浑身都是血淋淋的,却还一脸欣赏,“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看到他已然没了反抗力气,秦萧便让人给他松了绑,“若不是知道你全家为国征战,且都战死沙场的忠义,真是要被你这一副花心模样给恶心到。”
侧靠城墙的薛杉久经沙场,且听力惊人,察觉到轻微马蹄声已猜到自己结局,不动声色调侃着,“沙场多白骨,何止我一家,你倒是与我知晓的秦萧不同,只恨今生没能早些相遇。”
“初见便能刀剑相向也是不易。”
薛杉似笑非笑,“谁说是初见了?”
此时贺川等人才发现远远带队骑行奔袭而来的萧覃。
“夫人,主君带人来了。”
秦萧看向远处,虽然只是一个个黑影,但也看出是他。
地上的薛杉心想,你们抵达边城那日我便一眼万年,可惜我与你始终隔着家国,恨错过,对城中冤魂我有愧,却不悔。
看向将至城下的萧覃,薛杉说时迟那时快,站起拉住秦萧,背后挟持,“我不介意再拿你赌一次。”
秦萧冷冷道,“我绝不会因你在波及一人性命,此战前我便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了。”
“是吗?”看着城楼下奔袭的人,“可他不一定这么想吧?”然后大声道“萧家军,秦萧在我手里,你们若想她活命,就给我让出一条出城路,否则我与这女人共存亡!”
秦萧看着萧覃,眼角落泪。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也深知不管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待腹中孩子降世,便是自己离去之时,好在已经比预想中晚来许多了。
看样子,是见不了他了。
“贺川,告诉他,不许自责,不许弃子女于不顾,还有……我爱他。”
然后大声道,“边城百姓、萧家军将士,我秦萧既已承诺以身祭奠边城亡魂,便说到做到”此时,萧覃已被敌援军拖住,无法靠近,“我死后,城中萧家军皆听贺川将军调遣,如有违令者,众人皆可斩杀。”
“有趣,有趣得很”薛杉道,“够胆气”又问,“这么高的城楼,不怕?”
“离京,心里便做好了这般准备。”
“我都有点羡慕萧覃这小子了,如有来世,我倒想比他先遇见你。”
“也许吧,可我相信,你也只会是个过客。”
“那又怎样,至少此生黄泉路上能与你相伴,也怕不寂寞了。”
秦萧看着萧覃因为心急被人中伤,懒得与他继续废话,“贺川、守边城、护萧覃”说完带着薛杉从城楼一跃而下。
而在萧覃开口、向城墙边靠近那刻,薛杉也在她耳旁说,“来世……再见了。”
在贺州等一众亲卫保护及自己奋力拼杀下,萧覃一行终于与贺川汇合,而此刻他还不知不远处、墙根下,躺着她。
带着以少胜多,以极小伤亡战胜敌军而欣喜的萧覃急切问,“萧萧呢?”
贺川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从他神色中秦萧猜到大概,身后的贺州同样,身为兄长贺州先给了贺川一拳,“怎么回事?”
贺川看向秦萧身殒处。
萧覃绕开遍地敌军将士死尸,在城墙下,看见了口吐鲜血,身亡殒命的秦萧。
不可置信,不断摇头,控制着心绪,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贺川道,“夫人是拉着薛杉跳下的,眼见着就要夺回边城,薛杉却以边城百姓要我们束手就擒甚至要马匹、粮草,银钱,见我们犹豫便说,他要慢慢拿这城内百姓献祭,半个时辰、仅半个时辰他就将十名手无寸铁的百姓推下城楼,活活摔死。”
贺州问,“畜牲!然后呢?”
“夫人为稳民心,定军心,便说,即便攻下边城也以她自身性命祭奠亡魂。”
“她……又怎么会拉着薛杉一起?”
“夫人说,薛杉所为,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故而亲自行刑,而后薛杉伪装让我们放下戒心后挟持了夫人。”
萧覃冷笑一声,“是她下令放开薛杉的吧?”
“是,怪属下考虑不周使夫人陷入险境。”
“确实是。不过,也是她故意为之,不怨你们。”
萧覃从怀里拿出手帕,为秦萧擦拭,然后抱起她,往城中去。
“主君,罚属下三十军仗吧、不、五十,百仗也好。”
“贺州,带他下去吧,安抚死去的将士亲属,安排医士为受伤将士疗伤,选一处青山绿水,厚葬他们。”
“是。”
贺川不明白,“主君,您难受说出来也好,打罚哪怕让属下以命相抵也好,您……您别这样。”
贺州没有拦住,也是看出了萧覃正压抑自己情绪。
而抱着秦萧的他依旧一言不发,往将军府去。
贺州问,“夫人可留有只言片语?”
贺川将秦萧留下的最后两句告诉了萧覃。
“不许自责,不许弃子女于不顾,还有……我爱他。”
“她这是不给我留去寻她的机会,她爱我,却更要护住这一城百姓。”
贺州道,“夫人她,护下了。”
“她说,无论结果,以命献祭,便是在拿她命来赌薛杉定不会屠全城,她知道,薛杉保不住边城,也乐意留下城中一些人,让他们看着自己亲人死去,看萧萧是否真的会以命祭魂。贺川,她是故意给了薛杉机会,故意在我赶来之前拉薛杉赴死的,所以,你们不必自责。”
一路上,百姓们纷纷下跪,为舍身取义的秦萧。
可这一切在萧覃眼里都不重要。
刚进府,逃跑未遂的牡丹便被府中护院抓住,看见抱着萧覃抱着已没了生机的秦萧,牡丹疑惑,“怎么会?”
久经情场,看过薛杉初见秦萧的神情便知道他心意。
“薛杉他怎么舍得她死?”
其实在跃下城楼那刻,薛杉紧紧把秦萧护住,只为能留下心爱人性命。
可秦萧却不愿,不想苟活,也不想让别人借机中伤萧覃。
临死前,薛杉还在问,“你就这么爱他吗?”
“不悔、无怨。”
此刻,萧覃恨极了敌方细作,“让她去城楼下看看薛杉,然后……贺州,你亲自送牡丹姑娘见她主君。”
此刻,没有怒吼、尖叫,命定的结局,终于到来这刻,居然有种释然。
“求将军允我梳妆更衣。”
“好。贺州,让牡丹姑娘体面些。”
“奴家谢萧将军成全”俯身叩首。
一夜之间,将军府裹上素衣麻布。
只是凌晨了,棺材还停在院内。
大雨倾盆,萧覃抱着秦萧,“下雨了,我给你盖上被子吧。”
贺州和贺川就这样陪着。
听着他跟秦萧说了一夜话。
晨光熹微,雨过天晴,可他的心情自此遍布乌云。
贺州不忍提醒。
桃栀和梨栀已经哭成泪人。
“主君,是时候了。”
萧覃视若无睹,“天亮了,到边城我们还未看过一次日出呢,密室的那一月你不还说想要晒晒太阳,还说辰时的太阳最好了,躺在椅子上睡着了也不会热,冬日里午后的太阳最是舒服,我陪你看日出、日落好不好?”
就这样,他抱着她,坐了一夜一天,水米不进,贺州担心得不行,“主君,夫人走了,我们送夫人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说完,贺川就要带走秦萧。
萧覃歇斯底里“滚!都给我滚!”通红的眼眶、不禁落下的泪珠,滴在她脸上时,他立刻道歉“怪我,是我不好”,“这般模样一定吓到你了”拿手帕轻柔擦拭。
“主君,夫人已经走了。”
“出去,都给我出去。”
可十五六个时辰的水米未进哪里有力气这样下去。
再醒,她已然安详的躺在棺材里。
看着她,音容笑貌似乎还在耳边却已天人永隔了。
“未经您同意,我擅自拟了奏折,请求官家容许咱们回京安葬夫人。”
“好。”
马车还留有来时的痕迹,可身边人却已不在。
抵达京城界,萧家、秦家长辈都来接秦萧回家。
而棺身周边也迎来了只蝴蝶,停在上面后,绕着所有人飞了三圈,单独绕着萧覃飞了三圈后,停在萧覃肩头。
看见蝴蝶绕众人飞舞的萧覃傻傻问,“萧萧?是你吗萧萧?”
当停在他肩头那刻,他却说,“我会好好的,好好照顾我们的一对子女,忠心于国、孝义于家,慈爱为父,放心吧。”
带他说完,蝴蝶停在棺上,而后飞远。
他的泪宛如夏荷上露珠,滑颊而落。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