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劫》眉晓晓

4、第一篇第三章 时空隧道

　　我的双眼微闭，心识中念念不忘的佛号合着前世今生的记忆，伴着铺天盖地而来的仙家咒诀，不停的翻滚，脑海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再睁开眼时，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唯有错愕的看着紫薇夫人。
　　“这一次下凡，千万不要再糊涂了。”紫薇夫人手中忽然多出一个物什。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笔桶状的法器，筒上刻有金光闪烁的箴言。在紫薇夫人的示意下我依法念动真言，想打开法器的盖子，瞧个究竟，可是抠了半天，手指头都快抠烂了，那个法器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紫薇夫人无奈的摇摇头，轻抬手，法器自行飞到了她手中。玉指一点，盖子飞起，立刻，浓浓的白色水雾冒出来，虽然只是从里面漏出少许的白雾，但是心中知道继续下去可以水淹七军。看着这个超强的宝贝，我惊得嘴巴能够塞进一个鸡蛋。
　　演示完法宝如何使用后，紫薇夫人伸手揉起了自己的眉心，那个地方打从她一进天牢就皱起来没完，如今都皱皱成了一道深沟。揉了几揉，紫薇夫人依旧是眉头深锁，她侧头斜睨着看向我，脸上一副“虽然知道你笨，可是没料到笨成这样”的表情。
　　良久，紫薇夫人再次将法器递交到我的手中，面色凝重地道：“这本是我儿解因下凡之前最喜爱的法宝，他要我拿来交由你保管。”
　　我念了个净意业真言，稳住心神，伸手接过法宝：“那我就暂且替他保管，等他历劫回来再还给他。”
　　“不用还了，因儿说，算是个信物，以后就是你的了。”
　　“咕。”我咽了口口水。这话怎么说呢？
　　“不要辜负我的孩儿，他这样优秀的天仙，三界六道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紫薇夫人忽然之间有一种做母亲的骄傲，嘴角隐隐含了笑意，周身更是光芒暴涨。
　　虽然欲界天的生育与凡人不同，童男童女都是化生，有的投生于天界的花蕊中的，有的直接化现在父母的膝上，比人类胎生是要简便干净许多，并且初生时的形貌，从四王天到他化天，依次如人中的五、六、七、八、九、十岁孩童，生后不久即迅速长大成人。但是显然紫薇夫人对于这个很快就长大成人的儿子还是极其在意的，这也许就是三界内身为母亲的共性吧。
　　从刚开始紫薇夫人对我表现的敌意，到现在的默许，我不知道我所喜欢的那个解因到底跟他的母亲说了什么，但是以紫薇夫人的尊贵身份能够接受我这样一个小小仙做她的儿媳妇，这其实算我很大的高攀，本来我也琢磨着就点头应了这个婚事的。可是紫薇夫人下一句话把我这个念头给震飞了。她说：“可惜。”
　　可惜什么啊？我的脑筋继续慢半拍。
　　“可惜你的师父慈航真人不允这桩婚事。”紫薇夫人眼角微挑望着我，嘴边有丝幸灾乐祸。
　　我捧着法器呆了一呆，我咋把师父老人家给忘了呢！想想这人间还真是个大染缸，即便是走的非常途径，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没有经过“隔阴之谜出胎之闷”，可是，几经辗转依旧还是被情欲眯眼，早把当年的师父和师父的嘱咐丢到了风中。
　　见我傻乎乎的捧着法器，表情呆滞，紫薇夫人又道：“慈航真人不单不允婚事，还把你这个弟子转手给了文殊真人，说让你以后跟着文殊真人修行，开开智慧，早日修成正果。”
　　情况有些棘手啊……这拜了师的徒弟也能转手？看来因为我私自偷取仙药，师父心寒，不想要我这个徒弟了。想来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是做的太不应该，最不该的就是折腾半天发现净帮倒忙。
　　“提醒你一句，别想费心思找你师父解释求情了，慈航真人往释迦摩尼佛处为天龙八部讲说‘大悲心陀罗尼’去了，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回府。”
　　师父不想见我了……可是这久远劫以来的师徒情谊，又让我如何割舍啊……
　　紫薇夫人安然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哭，看着我眼中的小雨转大雨，大雨转中雨，中雨转晴，方又仪态万千地开口道：“如果你哭够了，那就做些该做的事吧。”
　　呃？什么是该做的事？我保持着被噎住的表情，呆萌的望向雍容尊贵的紫薇夫人。
　　“稍后我施法送你回到三帝时期，你要准确的认出那一世的解因，用我适方才教给你的妙法帮助他修炼，或许，这样可以躲过一百零八道天雷的杀劫，早日飞升成为上仙。”
　　我捧着法器继续呆，三帝时期？尧舜禹？人间那个时期早过了，天上一日人间百年，何况各层天上的一日相对应的人间的时间各有不同，还不仅仅是一日呢。现在这个娑婆世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朝代了。怎么送我回去？打死拖走也来不及了呀。
　　虽然想不明白，我还是知道很应景的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前往。顺便又晃了晃手里的法器问：“那……这个法器交给他吧？”
　　紫薇夫人眼眉一挑，凉凉的瞥视我：“自己看着办吧。”
　　*****
　　出了天牢的大门，捏了隐身诀跟追随紫薇夫人来到了一处居所，中间一个虚虚的镜子，说是镜子，硕大无比得似乎又不像镜子，隐约有着无数鱼龙的影像。
　　我凝神望向里面，但见有如恒河沙数般的鱼儿在我的左手方向款款游动，经过某处关卡之后一跃而起，化作了龙，霎时间无数蛟龙腾空而起。还有一些异兽珍禽正在往我的右手方向移动，经过某个关卡后全部变成了五彩的凤。
　　龙和凤是天上的瑞兽，我不是没见识过，只是这鱼跃龙门、浴火凤凰的完美转化，让我顿时觉得眼巴前的“镜子”好生古怪。更突兀的是接下来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座悬浮在天上的花园，诸如此类的空中花园大约有四五座，虽然不是紧挨着，但是视觉上是在一条直线上的。过了一会儿，这些悬浮世界忽然如花瓣在暗夜中合拢一般，变成了悬浮着的古代楼阁，唯一仅存的那座空中花园便被凸显出来，只见花园里遍布一种金色花朵，摇曳多姿，微风吹过，花海如流淌的金色缎子般耀眼。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如果你手中的梳子变黑并且断掉，那么他已经死掉了。”
　　我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中莫名其妙的有多出一把梳子，并且这把梳子忽然之间变作了黑色而且“咔嚓”断裂成了两截。
　　那个声音又说：“如果你的衣服是红色的，那么他死了。”
　　我这小仙被骇得够呛，赶紧就低头看我自己的的衣服，菩萨妈妈呀，身上这件绿色缀金华的纱衣竟然瞬息间染成了红色……
　　惊惧之中，忽然九霄鹤唳，南极仙翁驾鹤而来，紫薇夫人正自对着南极仙翁仪态万千的颔首，复再看自己，又哪里曾有那么一把梳子，何时曾经血染纱衣！
　　南极仙翁长鬓飘飘，他的仙鹤童子并未化作人形，一径地拍着翅膀就飞到了我的身边。仙鹤细长的口中衔着一枚丹药，鹤头一扬，就将丹药冲我甩了过来。
　　我接住药丸，当即就给吞了下去，想也知道这是仙药，不要白不要啊。
　　药刚吞进肚子，霎时间我便化作一个小娃娃的模样，还系着个很萌的红肚兜。菩萨妈呀，这是咋回事？这丹药难道不是帮我治病的吗？难道不是看我被天火焚烧得可怜，帮我回复仙力的吗？果然我还是脑子里太少根弦，想也不想就乱吃药。
　　一抬头，刚好就看到南极仙翁对着我意味深长的微微笑，当下时，只听紫薇夫人喝到：“大胆小仙，竟敢私逃下界，看法宝！” 完蛋了，中计了！我在心里暗道紫薇夫人阴险的同时，一枚金簪挟持着雷霆之势凌空袭来，而我的神识似乎同金簪有所呼应，脑海之中立刻冒出一句真言，咒语自行发动……
　　后来我才知道，我前世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姓兮的大臣，是《诗经》的主要采集者，被尊称为中华诗祖。他辅助过三代帝王，晚年被流放至房陵，后因周幽王听信谗言，被错杀。如果我当时不是被突然冒出来的锦鲤亦即后来的敖琼打乱命运的轮盘，本来也是要跟着这个父亲一同经历荣华富贵，一同被流放房陵，一同被斩首错杀，最后等到那个糊涂王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也给弄个金头厚葬，流芳百世的。原本，我下界是为了修“色无常”，为了令我看破认识繁华皆是过眼云烟，所有一切相都不长久，如梦如幻，应舍弃。只是我彻底就没能体会到各种滋味，先是跟着锦鲤那家伙痛恨男人，后来是不长进的爱上了男人，如今更是完全被一把金簪一句真言咒逼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
　　我的眼前有着许许多多的红色亮点，这些亮点形成一个隧道在急速地旋转，而我在隧道中漫无目的地行走。脚下是一座桥，桥的两侧立有扶手。我本想泰然的走过此桥，奈何被这转来转去的亮点晃得头晕眼花，一时之间，深觉桥在眼前摇得甚是厉害，走了没几步就恨不得爬着过桥。
　　我在桥上摇来晃去，几欲呕吐，忽然之间，一句经咒乍现，顿时，灵台清朗。我扯了扯自己裹着的红肚兜，端详着肚兜外面白白胖胖的小手小脚，暗骂自己不长进。
　　深吸一口气，我低头看脚下的桥，没有丝毫晃动，抬头看眼前的桥和桥的彼岸，继续眩晕。顿时明白是红色亮点造成了错觉，眼睛被欺骗，从而影响了脑袋的判断，最后导致手脚都不好使。遂想到以前师父也曾跟我说过，人的眼耳鼻舌身意是“六贼”，最是能欺骗我们，亏我还整天跟着师父念《心经》，嘴巴里没事就念叨“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怎的生生被这色尘影响了！
　　看透了桥的本质，反而心神稳定了下来，我不慌不忙的踱步，老神在在地看向那些闪烁的红色亮点，原来，那竟是浩瀚的星河，有的星是一个星宿神祇，有的星是某人某一世，有的星是一个他方世界，他们就在我的眼前，不可思议的昭示给我看，熠熠发光。猛然间，我住了脚，眼神呆滞地看向上方那一颗星，泪水莫名的就滚落下来，我说兮无恨啊，你搞什么啊？干嘛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发神经，对着一颗星星你惆怅个什么劲啊？！
　　泪珠滚落腮边的时候，眼前的画面猛然翻转。光镜之中有许多的天人飞奔向一颗光亮无比的星球，我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娑婆世界”四个字。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光镜之中娑婆世界的球体正是初初形成，地面呈现一片乳色，由天上看来光照甚远。想必天上的众男女，有那类天福享尽而性轻躁的，因觉得稀奇，遂以神足飞行奔向此娑婆世界。
　　娑婆之上是天道，天分三界，这群飞翔中的天人俱都来自□□二禅的第三天，最上最殊胜美妙的一层天--光音天。光音天的天人，开口无声，唯有清净的光发出，见光就能了解想说的是什么，因以光代音，故名光音。落到娑婆世界的光音天的天众见地上有甘泉涌出，美如酥蜜，就人人贪食，多食的人，渐渐身体粗重下沉，着地而行，灵妙幻化之身，渐渐形成了血肉之躯，于是失去了神足，也失去了自然天衣，再也不能飞腾空中回归天上。
　　这群原本天色妙香、光明美丽、智慧庄严的天仙很快明白了一件事，他们因为一时的好奇心起，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天眼天耳变成了肉眼肉耳；不能记忆宿世；别人所想亦复不知；口中亦发不出光，说话靠舌头发音，没有充分的语言，还得用手势来表达心意……他们不得不在娑婆世界上住下来，成了此间的凡人。
　　光镜里的天人男女成了俗世间的普通男女，他们先食甘泉，后食地肥苔藻，再食天然粳米，后来才知道播种五谷菜蔬。在食地肥时代，贪食多者，皮肤颜色变深，或棕或赤，或褐或黑；少食或后来者，其肤色较浅，或黄或白。日久气候有了炎冷之别，使人类形成肤色不同的固定人种。当时的初人，由极少数各居一地，渐渐以语言来代表意思，因各处地域不同，没有交通，便产生了世界上数百千种不同的语言，也就是现在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不同种族的祖先。初人们自从失去天衣，无有蔽体，相互游戏时，发生了男女情爱，渐感羞耻。而这个时代，地上已生草木，人类即用树叶为衣，以避羞御寒。
　　此时，由他方世界看来，娑婆世界变成了一颗蓝色的星球，已有海洋和陆地之分，天人也不敢再来了。人在地球上开始有夫妻，生养孩子，由穴居野处，而知架屋营造，于是人类渐渐繁衍众多。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有了别识，始生烦恼，本具光明天真的天性，完全消失，起了贪、瞋、痴……随之才有阿修罗道的众生。等到有了杀、盗、淫等一切恶行之时，才有畜生、鬼类、地狱等三恶道的众生，形成了六道轮回，众生才有四生万类，水陆空行。
　　如此真切的目睹整个演化过程，其震撼不是一般的强大。在如此无与伦比的震撼之下我又看到人类的思想与生活，由简而繁，一部份的民族由野蛮而进化，一部份的民族曾经茹毛饮血渐次进化。知耕种易物，制作农具炊具建具；与此同时，贪嗔痴贪杀盗淫纷纷出现……于是，为解决纷争推举贤者处理众人的事，由语言产生了文字，野蛮的时代渐渐过去，由部落而社会，由社会而国家，由国与国的竞争，再演进为科学进步的原子时代，太空时代。老天啊，我还要继续看下去吗，这个我经常被踢下去历练的人间，现在到底是虾米样子了？这人类都进到光电子时代了，离那个三皇五帝的时期远不是几千年的光阴了，我要如何爬到那个时代？
　　我颤微微的收回思绪，发觉又进入了另一颗星的内部，上一颗是娑婆世界，我读到了它的主构架，那这一颗又是什么东东呢？我专注的盯着这个球体看，仔细的看，呼啦！一口水呛进我的脖腔，接下来是不尽的大水将我包围。
　　我振臂打算飞起，结果发现只是在徒劳的挣扎，一阵眩晕中我想：为什么我看到娑婆世界那颗星会失神还会落泪？如果只是因为看到了光音天的男女往昔的故事，或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毁灭，那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我老人家哭上一声的，须知但凡世界皆有成、住、坏、空四个阶段，每一阶段为一中劫，自“成”至“空”四个中劫合为一大劫。当这个世界到了坏劫的末期，必有大火将烧毁地狱、地表和球体世界之外的所有世界及欲界诸天；但是在大火烧到□□的初禅天之前，下界的众生早已移到光音天上，享受快乐的天福。世界经过“空”劫二十小劫之后必又会轮到“成”劫之初，由光音天起金色大祥云，而降甘露豪雨；大水消退后定又会现初禅以下的许多层天。洪水留在太空的物质，经大旋转，逐渐凝固，再出现无量的星球，当然包括我适方才所看的娑婆世界，及绕娑婆世界旋转的月亮，乃至最远最下地狱以上的一切世界，亦即无数世界。只不过，天上与他方星球世界的时间与娑婆世界的时间是各不相同的。既然知道一切都是在周而复始循环又循环，所谓的毁灭亦即重生，那么，我的泪水到底是为何而流？
　　我在异世界一口接一口的呛着水，心中百转千回，莫名的就开始痛恨自己没出息。恨自己没开智慧看不到未来只能靠猜，恨自己的神通被束缚，搞不好要横死他方世界。
　　倏忽间，一双充满力量的手臂将我抱住，然后我就真的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