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星》薯条困困

1、新租客

　　进入八月的江城，夏日的炎热扑面而来，树枝上蝉鸣声声，回荡在绿叶之间。

　　微风刮过，伴着清新的嫩叶的味道，阳光穿过了叶间的缝隙落在了马路上形成了斑驳的印记，如同隔着玻璃瓶散发出的彩色颜料。

　　　　“到了到了。”随着司机声音的响起，一辆白色的网约车停在了一栋出租楼前。

　　话音刚落，车门就被打开了，许应从车后座里出来，来到驾驶座车门前，数了数手里的钱确认无误后便将其递给了叼着根烟的司机。

　　司机大致数了数后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去把后边的行李拿下来吧。”

　　许应转身走到车后掀开后备箱，把里面的行李取了出来，而后才在附近找了个椅子坐下。

　　从车站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热的不行，没想到上的网约车的空调还是坏的，闷了一路的他心口隐隐约约冒出一丝恶心感。

　　随着不断的呼吸，心脏处的不适感也逐渐加重，仿佛是被一块湿棉花堵住了一样。许应放在口袋外面的手隔着布料不由地将里面的东西抓紧。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发病。
　　等到呼吸顺畅了一点后，许应才松开抓着药瓶的手。

　　在他低下头没多久后，就看到了一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鞋子。许应抬头和面前的年轻女人对上视线，开口道：“小姨。”

　　之前站在远处打电话的程苪君处理完许应转学的事后便匆忙走了过来，“我刚刚打电话给那边的老师了，他说让你下周一去学校那里报道就行了。”

　　她伸手摸了摸许应的脸，语气有些紧张：“你脸色怎么这么白，额头上还出了冷汗，你发病了吗刚才？”

　　程苪君面容皎好，即使此刻的神色担忧，眉间忧愁也无法遮盖住她的容貌。

　　许应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没有发病，可能是因为车里太闷了吧。”

　　说完后，他看着程苪君依然紧张的脸色，便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我真的没有事小姨，上个月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说我的情况好很多了呢。”

　　程苪君虽然还不太放心地看着他，但语气到底是没那么紧张了，“那就好，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小姨说知道吗？不能强撑的，会死人的。”

　　许应点了点头，告诉程苪君知道了后，便转移了话题。
　　许应： “小姨，你什么时候走？现在吗。”

　　程苪君奇怪地盯着他，而后伸手弹了一下许应的额头，好笑道：“说什么屁话，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许应皱了皱眉头，“我十七岁了。”
　　程苪君：“嗯，然后呢？”

　　　“十七岁了就不需要别人照顾了呀，而且小姨你的工作不是在北城吗，你留在这里照顾我，那你怎么办？”

　　程苪君竖了根手指示意他安静，“第一，两个月前我就辞职了，第二，你生病离不开人，第三，你是未成年。”

　　空气间安静了那么一瞬。

　　许应迟迟没有等到下文，好奇地开口：“没了？”

　　程苪君点了点头，“没了，就这三点。”看着许应低下的头，她打趣地摸了摸。“我这三点的理由可是很得当的，再说了，小姨想和你生活在一起不行吗？小时候你可是我带大的呢。”

　　青春期的小孩心思是很敏感的，程苪君心里清楚许应在想什么，所以才会不断地去安慰他，打消他内心的顾虑。

　　　“好了，别再多想了，我辞职也不是因为你，我是嫌弃工资太低了而已。”

　　许应听完这句话才笑了起来，程苪君看着许应笑的模样，心里估摸着这下小孩的心里应该没有什么芥蒂了。

　　两人坐在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要把行李搬上出租屋的事。

　　程苪君知道许应干不了重活，肯定提不了那个重的行李箱，于是便把几个小包行李换到了许应的手里，让他提轻的。

　　可许应接过那几个小包行李后，没有片刻犹豫
　　就把它们放在了行李箱的把上挂着，然后对程苪君说，“我们两个一起提这个。”

　　程苪君看着自己外甥瘦弱的小身板，迟疑了片刻，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想到许应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听的，于是只能点头：“行吧，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放下来休息知道吗？”

　　两人便合力将箱子提上楼梯，一步步上楼。

　　万幸的是许应选择租的屋子所在的楼层并不高，只是在三楼而已。然而侥是这样，在离三楼还剩几个台阶的时候许应就已开始大口喘气了。

　　程苪君看着他这幅模样，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手夺过还被许应抓着的行李箱杆子，“哎呀我就知道，你快坐下来休息，药在你口袋吗？”

　　许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没事。”随后帮程苪君把行李提上最后几个台阶后，才在楼梯阶上坐下，“你先进去吧，我缓缓就进去。”

　　程苪君再三确认他只是因为太久没干重活而累地喘气后，才去开门把行李拖进去。

　　许应气喘吁吁的靠着墙壁，抬手摸了摸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

　　突然，咔嚓一声，离他距离最近屋门打开了，许应反应过来，因为怕挡住了别人下楼，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在他低头背靠着墙时，一道清澈悠然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带着一丝逗弄的语气。

　　　“新租客？”男生站在屋子门口，手还握着门把手，看着呆愣的许应道。

　　许应飞出的思绪被这道声音拉回，他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可当他看清楚面前的人的一瞬，他的心跳仿佛停滞了一拍，难以名状的震惊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心口。

　　伊似辰和他对视上后，盯着他认真想了一下，“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说完这句话后，他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不是客套话，我是真的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伊似辰道，“和我之前帮过的一个人长的特别…”

　　“你初三那年在竞赛考场上是不是救过一个晕倒的学生？”许应回过神来，打断了伊似辰的话问道。
　　尽管他知道自己不会认错人，这句话也有点像明知故问，可他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伊似辰愣了愣，迟钝地点了下头，“是啊…等等，你不会就是…”

　　许应： “是我。”

　　伊似辰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口道：“真的是你啊，我还在想你怎么这么眼熟。”

　　初三那年伊似辰他代表学校去其他学校和别人一起参加各科的竞赛比赛，因为临时有急事，家里人让他早点交卷子出考场。

　　可就在他交完卷子走出考场时，身后考场里突然传来的嘈杂声却让他顿住了脚步。
　　刚刚还在考场上头坐着给他收卷子的监考员此时已经跑下来，朝着周围问怎么了。

　　伊似辰三步并两步朝着考场走去，拉开围着的学生，来到已经在地上躺着的人的旁边，头也没抬向周围道：“都散开一点，别围着这么紧。”

　　监考员让着围着的学生都赶快出去考场外面，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伊似辰解开了面前的人衣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然后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

　　一直到救护车来到学校，医护人员拖着担架来到考场里，他才起身抹了把汗，然后离开。

　　“那次在考场，谢谢你。”许应的声音打断了伊似辰的回忆，伊似辰笑了笑，随后走到了许应站着的那个台阶，和他平视。

　　伊似辰：“有什么好谢的？只是碰巧我会一点急救措施而已，那个时候医生也来的很快，所以也是医生的功劳大一点吧。”

　　许应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话：“我在医院醒来以后，医生告诉我，我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了在救护车没来到之前一直给我做心肺复苏的那个学生，不然我根本撑不住。”

　　在黑暗的楼梯上，一片宁静的氛围被弥漫开，时间仿佛被静止。
　　“所以…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许应的语气固执，让人反驳不了，“以后，要是你有什么忙我可以帮的了的，我一定不拒绝。”

　　细微的光线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缝隙，若隐若现的照在他们站的台阶上。

　　伊似辰看着许应那副很认真的模样，不由地笑了一下，他掐了一把许应的脸，乐道：“你也太严肃了，搞得好像你欠了我一条命似的。”

　　许应摸了摸刚才被伊似辰掐过的脸，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听见伊似辰开口问他，“那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许应认真地问。

　　伊似辰眼睛盯着天花板模样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语气认真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这也叫忙吗…许应满脸不解的看向他，但还是开口帮了伊似辰口中的忙。

　　“许应。”他声音些许沙哑，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许诺的许，应答的应？”
　　许应点了点头。
　　伊似辰也看着他点了点头，嘴里又念了一次他的名字，而后道：“记住了，那你要不要知道我的？”
　　许应摇了摇头。

　　伊似辰：？

　　“为什么？”伊似辰不解问道。
　　许应：“因为我知道你的名字啊。”
　　伊似辰朝他走了几步，和许应一起靠在墙壁上，他故作好奇地问旁边的人，“你怎么知道？”

　　许应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声如细蚊地说：“我出院后，回了一趟之前竞赛去的那个学校，找到了当初那个监考员打听的。”

　　“那你现在是怎么认出我的？”伊似辰问，“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昏迷着呢。”

　　“我…问监考员要了你的准考证，”许应道，“上面有你的参赛照片…”
　　伊似辰本来还想继续逗许应，可这时在他们斜对面敞开的屋门却突然走出来个女人。

　　程苪君看着和许应并排站的男生，饶有兴趣地问：“小应，你旁边站的那个是哪家的孩子，你这么快就和别人交上朋友啦？”

　　许应刚想开口跟程苪君说伊似辰就是初三救了他命的人，可在他才吐出一个他字时，胳膊却被人突然拽了一下。
　　伊似辰拉了他的胳膊一下，随后接了程苪君的话：“阿姨好，其实是我比较自来熟，知道他是新邻居所以想和他认识一下。”
　　说完后，他没发现许应眼神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和程苪君说起话来。
　　程苪君高兴地直夸他：“你这孩子性格真好，唉，以后你多和小应玩玩呗，他这孩子老是不爱交朋友。”
　　两人谈得正欢的时候，许应已经溜进了出租屋里。
　　他低头在洗手台上仔仔细细地洗着手，心里有些不解为什么刚才伊似辰不让自己和小姨解释他是谁。
　　他心不在焉地连自己已经用香皂洗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直到程苪君提醒。
　　程苪君：“你已经洗了四次了，这是碰了什么让你洗这么多次。”
　　许应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抬手关掉水龙头。
　　“那个墙壁好多灰，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了。”
　　程苪君站在门口，看着许应拿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那个在外面和你说话的男生是谁啊？这性格也忒好了，长得也忒好看，要是放在我高中那个时候，就算不是校草也是班草吧。”
　　许应斜了她一眼，有点想笑。他提醒程苪君：“你对象知道了的话会吃醋吗？”
　　程苪君现在的男友就是她高中时候的校草，还是他追了好久程苪君才松口同意的。
　　“不好意思许同学，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程苪君笑嘻嘻地举起手机给许应看，“他现在人在国外，所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他本人就不会知道好吗。”
　　许应听完后点了点头，“那我偷偷说。”
　　程苪君：“你敢？”
　　看到许应摇头后，程苪君满意地揽过他的肩，把两个人的头挨的很近，“哎，你还没说呢，那个男生是谁。”
　　许应眼睛没敢直视程苪君，怕她发现自己在说谎，于是他盯着地板，磕巴地开口：“没…没谁啊，人家不是说了嘛，他自来熟和我聊天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伊似辰刚才不让他说，所以在没有问他了解真相之前，许应觉得还是先保密吧。
　　程苪君歪着头和他对视：“真的。”
　　许应：“真的啊。”
　　程苪君勉强相信，把他放开了。

　　许应拿着刚才擦手的纸巾，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垃圾桶，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去买一个垃圾桶回来啊小姨。”

　　程苪君躺在椅子上，手指不断在手机上滑动，听到许应问的话，头都没抬就回答道：“不用，我叫了家政上门打扫卫生，到时让他们带一个来就行了。”
　　许应：“人家会同意吗。”
　　程苪君从包里掏出一根细烟，含在嘴里，说话有些含糊：“给钱别人有什么不同意的，你小姨我有的是钱，要不是你说你要住这里，我早就去买一套现成的学区房给你住了。”

　　许应笑了笑没说话，程苪君叼了根烟从椅子上起来，朝站在后面的许应道：“小姨烟瘾犯了，你不能闻二手烟，我下楼抽根哈。”
　　程苪君出去后，许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身下的沙发就发出了吱呀吱呀的不堪声。
　　要不是前几周才去医院称了体重，许应或许会以为是自己太重了导致的，不过看这个沙发的模样早已斑驳褪色，应该是时间太久了损坏了。

　　转学的事许应其实本来想自己处理的，他带了派出所给开的他爸的入狱证明，以及他妈的死亡证明书去学校，想自己申请。

　　那段时间程苪君有点忙，他不愿意给程苪君添事儿。可谁知道那个学校的相关领导居然认识他小姨，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问程苪君许应是不是她外甥。
　　所以最后还是让程苪君来给他办手续了。

　　他选出租屋的时候也没有告诉程苪君，所以并不知道程苪君居然也会选择跟他一起住，等许应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交好钱了。

　　如果提前知道的话，许应也许会选择一个环境更好点的出租屋，能让程苪君住惯。
　　毕竟程苪君在北城的时候住的房子都是在市中心地段特别好的房子，环境跟现在比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如果让他小姨提早知道他要搬出来住的事，那她肯定会不管不顾就买下一套和他现在新转学来的学校离得近的房子。
　　但他现在已经高二了，也没有多少年会这里生活下去，到时候就住不了新买的房子了。更何况，他的胸口处还埋着一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夺走他的命都不知道。
　　到时候他要是死了，那套房子没人住，小姨就又会因为他浪费了买这套房的钱了，

　　所以，想到这里，许应还是觉得自己最初做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他也误打误撞找到了伊似辰，至少可以让他在短暂的生命里报答人家的恩情，尽管其实他也做不了很多事情。

　　程苪君抽完烟上来以后还顺便给许应打包了一份馄饨。
　　许应揭开打包盒的盖子，小心翼翼地吃起来，吃了几个以后开口跟程苪君说：“小姨，我下午要去一趟书店。”

　　程苪君点了点头说：“好，要我陪你去吗？”
　　许应摇了摇头说他自己去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许应的手机就提醒他有转账到了。

　　许应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让你给我钱，我是跟你说一声我要去哪里而已，而且我手头上还有一点钱的，还能用一段时间呢。”

　　程苪君啧了声，看了眼好像不太聪明的外甥：“你是不是蠢啊小应，哪有人给钱还不要的，再说了，你手头上租了房子还剩多少钱我还不清楚吗”

　　最后程苪君看许应还没有动手收款，自己上手拿过许应的手机，帮他给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