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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   “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为何,他眼角含笑、低哑的嗓音把这话说得缱绻极了,仿佛有无尽的所指、又有丰沛的感性——不知情的人,难免误会他想和你开始什么呢。你却没有多做理会,而是不动声色把这个话题给绕开了——毕竟你真的不会跳皮筋,如果强行要教,看他那样子,有潜质比你先学会。

      如果在你的前世,你的世界,生活尚无隐忧之时,有如此感性又性感的男人或者女人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是完全不介意与之投入一场无伤大雅的恋爱游戏的——你甚至会一鱼两吃,一边享受恋爱,一边权当为创作累积灵感。

      可惜,时移世异,你整个的生命,原有世界的一切,无非都寄存在一个权宜之计上面了。这就使得你变相成为了一个自身难保的人,一个自身难保的人是无暇也无力去爱的。你想起系统上面的原话——“爱是丰溢,池满泉涌。”——这可真是孤独啊,一个人到头来所“溢出”的只是自己,“剩下”的也都是自己。而一切的爱,归根结蒂不过是“自娱”一场,是孩子气般的自我陶醉——他者那里绝无慰藉可言,更不存在救命稻草,这样我们每个人左右不过是以己为食,为自己平添幻觉。

      夜色沉下来,水手们平日里虽潇洒恣意,却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事要干。一场飨宴后,厨师拉基·路带人推着餐车,正收拾这满目狼藉;两个水手按照轮值表安排攀上瞭望台;桅杆和船舷的信号灯依次亮起;航海士携带好手电、航海图、罗经与测距仪进入舱室;几个见习船员则负责检查缆绳绳结和防鼠板、清洁维护甲板与船舱、除锈、上漆、修缮设备等;甚至连瞭望台下还有三五水手搭桌打牌、以候不时之需。

      每当这时,水手们看上去皆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你不由得想起,大约只有在你上小学的时候,有为数不多的那么一段时光,每天只要早早放学回家,就无所事事,周围全是大人在忙前忙后,根本没人管——中学住校以后,你貌似竟成了同学口中的校园“风云人物”,这感觉就再没有了。及至成年,特别是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印象中无不是忙到晨昏颠倒,毕竟一大帮子人都指望着你开工。而现在,身处这个人生地不熟且危机四伏的异世,可能实在是由于领域判然有别——你竟隐隐错觉梦回闲适安逸的小学鸡时代——那就是什么手也插不上,主打一个瞎七八玩儿,坐享其成。

      你又露出那种优游又忧郁的神情了,尽管他的大手依然牢牢把握着你的腰肢,你的心思却早就神游天外,像是一粒羽毛一样,随时准备从他的掌间飘逸而出。于是他难免又回到了那个从你一上船就让人苦思冥想不能得的问题——该怎么让人开怀展颜呢?一个合乎时宜的笑话?还是一碗按照指定菜谱烹煮的、让你回想起家乡的汤?美人儿辗然露齿,的确是让人心神荡漾——可是转眼间她就倒回到独属她自身的孤寂、混乱以及无序思索中去了。

      每思及于此,他也会心生疑惑,那就是这种罗曼蒂克的情愫是从何而来。要知道,他同你没认识多久,从方方面面来讲,都何至于此?

      但好在他从来不是心事过重的那一类人。所以他眼下也不再去想了。他的答案是遵循身体本能。如果下意识的言行就是要讨你欢心,那为什么要违拗?何况对方怎么说,是个他游历四海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自以为英雄豪杰,可以超凡而免俗,是一腔痴愚可笑的念头。

      “你在想着什么?”这个时候,他在极大程度上也埋下头,凝视着你的双眸——你的双臂环绕着他的脖颈,也是为方便你省力——红色的一绺鬓发也几近垂到你的额头,哑声的一字一句传达你的耳边。

      “没什么。”你叹了口气,从心不在焉的无序中复归于眼前的情形。

      “王顾左右而言他”,是你面对不熟的人一贯的聊天技能,你的视线于各安其位的水手们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回到红发男人的脸庞——这种笔笔中锋、其势凌峻的线条从能指符号上召唤的是一种“绝对性”——如此前现代的“豪杰气概”在当今社会已不可得。如果你还活在你的世界,你指不定要力邀他去拍个电影,再把他饰演的角色写死,让这一抹红色永远停留在浪漫的风中,并通过角色象征的“信义”在当今世上全盘的落败和消亡,勾起人们对于“绝对事物”的怀旧之意——这一下子抒情效果肯定拉满,观众势必买账。

      然而他哪里晓得你心底这些有的没的心思,你的眉眼发肤在他心里唤起的完全是一种使得他眼底带笑、凌峻的线条都恍然变得柔和的情愫。沐浴在这般莫可名状的情愫之中,你没忍住插科打诨,长出一口气,开始大放厥词:“船长,您知道,目睹这幅场景,我难免想起来,我有个女朋友,她在一次聚会里,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众人透露了她的人生志向。” 你的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恍若隔世的怀旧之意。

      “嗯?”无论你讲什么,他还是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对他人的故事怀有真诚的好奇心,之于现代人而言也是一种必杀技了。你接着娓娓道来:“她说呢,她的志向不高,平生爱好只想拥有很多男人:一个呢,专门给她做饭;另一个呢,负责给她搬家修理东西;对了,还得有一个给她当司机;再来一个,别的什么都不干,专事陪她喝酒打牌娱乐之类的云云......”

      其实你口中提到的那人倒是真实存在的,她是位红极一时的艳星,与你关系较为要好。她时常在众人面前语出惊人,但即使是她作为公认的有财有貌的新女性代表,她发表的这番愿景也只被当作笑谈——原因很简单,事情哪有那么容易:但凡多看点社会新闻都知道,男人难养,尤胜女子与小人。

      言及这里你故作难色:“此言一出,让在场的人皆心生疑惑——事情说来简单,却哪有这般容易。有多少妄想后宫齐人之福的男性大佬,都往往证明是自讨苦吃,焦头烂额。何况男人比起女人只会更棘手、更麻烦——何况还一堆男人。说白了,多偶制想来很美,却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模式。”

      你的思维一向天马行空,他是知道的——此时不知为何突然把话题绕到这里。而在此气氛之下,哪怕他用尽了平生的情商和阅读空气能力,也只能大致蒙到一点:又是大佬,又是什么多偶,该不会是为了变相试探我吧。讲真,面对如此美色,一时间他竟破天荒油然生出了一股剖白自证的念头——得亏他及时忍住了!

      你不疾不徐地接着道:“是以这样的理想大家听过了心下都不以为然。因为即便是你美艳无双,男人可不是那么听话和好驾驭的。”

      你顿了一下,继而抬起来头来望着他,语气略带夸张:“直到我如今见遇到了您,船长。” 说到这里你扫视了一下眼前这帮鞍前马后的水手,戏谑道:“莫道理想无门——你的梦想总是能以山回路转、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其他人所实现不是么?见到了您,船长,我方才知道我这位朋友的想法并非异想天开,世上竟确有其事——只消看着这船上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甘愿为您效劳,必要时刻乃至效死,我就知道我那位朋友属实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什么叫做“能者无所不能”?——要知道当今社会多少报刊杂志情感专家大谈特谈“驭男之术”,又有多少女人爱看——把这些人统统打包加起来想必也不及您......面对船长,我辈唯有低头而自惭。”

      你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长叹一声,竟真的作羞愧状地把头垂下,眼睫故意轻颤,好教他此刻注意到你翕动如扇羽一般的长睫。

      闻言他愣怔了一下,当下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大笑,只是动作间难免有些粗旷,竟把你往他的怀里带了不少,黑色的斗篷不经意间覆盖了你的半身——也说不清是不是有意的。

      “你呀——” 他笑着在你的耳畔叹息道,不清楚你的小脑袋瓜每天在在想些什么,永远猜不到你下一句会讲什么,会是些什么暴论。此时此刻,他陡生一种奇怪的直感:那就是无论是你的秉性,还是眼下这种氛围都很熟悉,给人感觉由来已久——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你这人真有意思,他这样子笑叹,得亏我还担心你真的如他们所说,成天忧虑害怕呢。

      ”是这样的,船长,” 你一边称呼着他,一边开始若无其事地抚玩他垂下来的一绺鬓发,把它缠绕于指尖又松开:“我的确是个天生抑郁质的人,担惊受怕也实属正常。” 你说这话的时候咬了咬双唇,看上去风姿楚楚,如惊鹿一般瞟了他一眼,复又低头:“所以我给自己强行制定了‘KPI’,俗称‘指标’,那就是每天要对自己作十个玩笑,好让自己不至一味低落消沉。所以我不是故意要拿船长取笑的,而是出于自我消遣排解。不这样做的话,像我这般生而颓丧的人——” 说到这里,你拖长语气,夸大其词道:“我感觉我会死掉的。”

      说完这番话,你把自己的一绺乌发捋向耳后,抿抿唇:“你知道,船长——此为我来到此地排解苦闷唯二的方式之一。”

      按道理讲,此处应该有第二种方式的下文。可是其实并没有——前面的一番做作或许有所夸张,可是内情还算属实:你到了这么一个世界没有惊惧焦虑是不可能的,确实少不了自我开解。至于说第二种便纯属无稽,全是你顺着编的瞎话。你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缄口不语,而是抬头默默地注视着他的满头红发,良久不曾目移。半晌,你干脆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顺着你的目光,甚至可以看到不知是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摆在船长室窗台的一大片火红鲜艳的天竺葵——可谓言有尽而意无穷。

      到此处,你也是把今日茶言茶语的份额都用得差不多了——你感到浑身舒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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