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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   不知是因为被掐住咽喉,还是她此时胸腔里的心脏砰动,安棠根本无法呼吸,更遑论喊叫了。
      可就在她受不了,双手要覆上他的手,试图阻止他时,脖上骤然一松,猛咳了一下,新鲜的空气涌入口腔。
      在这一瞬她清醒着,下一瞬又混沌起来。

      陆宴浔只是卸了力,手却没挪开。
      指腹下的触感很软,很热,他的手指过于发凉,仿佛被灼烧。

      就在咬上去的刹那,他感到手下的人轻颤了颤,随即立刻僵住了,像两腿一蹬的野兔,惨死在猎人的箭下。

      他眼皮跳了一下,半垂的双眼睁大了些,恍惚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陆宴浔松开了手,嗫嚅着薄唇,溢出一声气若游丝的抱歉。

      可安棠浑身发热,腰际的棉花仿佛蔓延攀升到了耳边,让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看见,许公子沉重的眼皮耷下来盖住无神的双眼,苍白如雪的面颊在脚边灯笼的映射下染上奇异的昏黄。

      陆宴浔方才起身时,微微向她的方向挪了挪身,再倒下时,由于距离的缩短,他的后脑重重磕在了车壁上。

      赵煅原本就听见了微弱的声响,尚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回完全确认了车厢中出了新情况,匆匆勒马:“小姐?您无碍否?”

      “……我、我无碍。”
      只是被轻咬了一口。

      坚硬的牙尖带来的疼痛和温热的气息似乎还停留在那个地方。

      安棠慌手慌脚地把他往下拉了拉,陆宴浔像条长带一样,脑袋重新滑回她腿上。

      安棠把白绢胡乱缠绕在脖上,打了个死结,捧着自己发烫的双颊,陷入沉思。

      安棠不大喜欢思考,毕竟凡事先做了才有胜算,或者说,犹豫就会败北。
      随性而为了十五载,她此刻第一次体会到了迷茫的感觉。

      坐在微微颠簸的车厢里,腿上睡着她心悦的少年郎,少年郎方才、方才还咬了她一口。
      咬了她一口!

      安棠的额间冒出细密的汗,心跳得比马蹄声还要快。

      他为什么那样……还有那些话……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寻常不动脑筋的人,想破头了也想不出结果。

      她抱着头,垂眼看向昏迷的人。
      今夜,围绕“许云”此人的疑问,层出不穷。

      可最后,所有的弯弯绕绕都指向了——“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安棠就坐立难安,不敢动他受伤了的身子,就戳戳他泛青的脸,近乎喃喃自语:
      “你不能有事,你得、得赔我的’清白’。”

      安棠只知道男女交往会玷污清白,却不知怎么个玷污法,后知后觉地想,莫非就是方才那样?

      一时不知该喜他果然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了,还是该忧他们的往后。

      安棠想让他听见,又怕赵煅偷听到,不敢提高声量,索性躬下身,几乎虚趴在了他身上,凑到他耳边说:
      “公子,你听到没有呀。”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冥冥之中,陆宴浔眉目松散,唇齿微张,向她腹部的方向偏了偏头,仿佛只是睡梦中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转身。

      安棠被吓了一跳,小鹿般惊醒,稍稍直起身,但这一动弹,不知哪里错了位,她的膝腿担不住他的脑袋,向后一仰,露出一截平时掩藏在领下的玉颈。

      安棠瞪圆了眼,好像要将这一幕印在脑海里似的。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咬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微微张开口,毫不思索、凭本能地压下身子——

      马车急停。

      陆宴浔的脑袋随之晃去了另一侧,安棠想悬崖勒马已经为时已晚,直直撞了上去,又吓得猛回直了身。

      唇瓣按在他侧脸上,撤回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啵”,她眼中波光闪烁,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方才发生了甚?

      不等她调整好心情,赵煅已经敲响了车门,安棠只好启开车闩,让他进来。

      “小姐觉得热么?”赵煅见她满头是汗,面颊也红扑扑的,指了指她颈间,“为何不将此物摘下?”

      “……”她还是捂着嘴,娇气声音闷在手心里,“问那么多干嘛!眼下最要紧的是许公子呀!快、快带他进去!”

      马车停在了夜半还开着的医馆前,只有几步路,赵煅却也出于谨慎,没敢妄自搬动陆宴浔的身子,而是让安棠纡尊降贵地下了车,留整个坐榻与他,随后进入医馆,请大夫出来救治。

      两鬓花白的老郎中摸了摸脉,断定无毒,仅为外伤所致,安棠隐隐放下了心。

      “老朽眼花啦,”老郎中转头对弟子嘱咐了两句,弟子麻溜跑回房,他才不紧不慢地捋着胡子说,“包扎上药这种细活,还是交由年轻人吧。”

      安棠背着手,望了望天。这里地处偏远,竟也闻不见更漏声,也不见打更人,但她判断,已然到了亥时。

      她打心里尊敬,作了一礼道:“这么晚了,您竟不歇息,还挑灯看诊,晚辈由衷敬佩。”

      老郎中笑眯眯的:“老朽乃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在彻底入土之前,能多救一个人,算一个,就这样活着罢了。”

      从医馆里出来了另两位青年大夫,背着朴素甚至有些破烂的布袋坐进车厢里,一言不发便开始脱陆宴浔的衣裳。

      因她尚作男子打扮,夜里面容也不清晰,那两人忙着救死扶伤,并未与她客套二三,就不曾避讳,直接当着她面翻开伤者的领口。

      安棠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他的琵琶骨,和那之下呈块状、结实坚硬胸脯。

      蓦地,方才的一幕幕闪现回脑海,这时候她倒懂得非礼勿视了,扭捏着转过身,冲老郎中笑了笑:“夜里风凉,您快进屋吧。”

      安棠在老郎中身后也进了医馆,放下撩开门帘的手,她扫视了一圈馆内。

      馆内不大,打扫得很干净,正中央横放着屏风,安棠猜测后面或许摆放着诊疗榻之类的东西。

      屏风前就是一桌二椅,供诊脉开方之用。
      既然缘分所致,安棠便挽起长袖,请老郎中诊上一脉。

      他摸了一会就松开了,连另一只手都不再摸,冲她摆摆手:“小小年纪,没病,吃什么药。”

      安棠一愣,眉向下压了压,有些生气。
      她明明有风虚症,连这都诊不出来,怕不是招摇撞骗了一辈子的江湖郎中,亏她还因他方才那番话感怀了几分!

      若是以前,她定要跟他吵几句、争执一番,但连她自己都出乎意料,她心如止水,只想着快些带许公子离开这里另寻良医,省下争吵的时辰。

      便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欲走。

      “你身上那点小毛病,在我眼里,不叫病。”
      老郎中似乎看透了她的心,笑了两声,声音像风吹着满是窟窿的宣纸,粗糙嘶哑,“人呐,不可能一点儿毛病都没有,若将芝麻大点的病当绝症,神医都救不了。”

      安棠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锁着眉头与他置辩起来:“照您这样说,小病不管成了大病,再治不就晚啦?”

      “此乃两码事。我瞧你额间似有郁结,莫不是愁病愁的?”

      安棠讶然。
      还以为他看不清了呢。

      “不是,我只是担心、担心……那位受伤的公子。”
      她与他,竟什么关系都算不上。

      老郎中说:“多进食,莫忧虑,顺其自然。”
      他念诵起了经文,神神叨叨的,安棠听着心里发毛,道了谢后小跑着出了医馆。

      外面夜深露重,冲出门的瞬间,她忽然感到浑身浸透了的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两位青年大夫从车厢中下来,一人手中端着染成了红色的水盆,一人手中托着沾血的巾帕,听见声响愣了愣,微微弯了弯腰:“女施主,今夜您得差人候着这位伤者,他失血过多,若能平安度过今夜,便能醒来。”

      恍如一盆冷水泼下来,安棠霎时跌入冰窟。

      此话不就是说,若度不过今晚,就……

      她想问清楚,却不敢听到回答,愣神之间,错过了发问的机会,眼睁睁看着这二人淡定地回了医馆,从里面紧闭上门扉,也未收银钱。

      安棠晃了晃脑袋,心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既是老郎中的弟子,肯定也只是半壶咣当的水平,断病不可信。
      但眉头却解不开似的,紧了一晚上,招呼赵煅快上车,快赶回府。

      陆宴浔的腰侧被包扎得很严实,不再往外渗血了。

      但安棠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耳边还充斥着“顺其自然”、“度过今夜”的那些话,心中惴惴不安。

      她跪坐在车厢的地板上,为了不碰到伤口,又方便念叨着话与他听,她双手交叠挤在陆宴浔耳边,支着的身子累了,就侧倒下来,额头贴上他的鬓边。

      “公子你,似乎有许多我不知晓的故事呢。”安棠轻轻蹭了蹭他,“老郎中说顺其自然,你说,我能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天吗?”
      “你讨厌我也好,像从前那样推开我也罢,别不说话啊……”
      “你要是醒不过来的话,我就告诉他们,你掐我的脖子,还咬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让你们书院将你除籍!”

      安棠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口干舌燥,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幼时一件旧事。

      她自小生起病来就比别人更久,以前曾跟三房生的二妹一起害过肺炎,等二妹都能跑着放纸鸢了,她还在闺中闷咳,见不得风。

      对面的窗户不知哪个下人没关紧,被风吹开了,她叫挽月搁下药碗去关窗,正好歇一下,被灌药灌得身子都发虚。

      忽然她听见外头传来模糊的笑声,竖起耳朵,问:“你听,阿爹是不是正让小妹骑在他肩膀上呢。我听见他们笑了。”

      安棠想,自己当时的语气定是十分落寞的。

      人在出不了门、浑身动不了的时候,才知道身子健壮的好处,才想起那些稀松平常、又变成奢望的念头。

      可这回,病的人不是她,难过的人,却依然还是她。

      “公子,等你醒了,会愿意和我一同放纸鸢吗?”

      直到马车停在东院门前,陆宴浔眼角眉梢动都没动一下。

      赵拓早将消息带了回去,却只有原本守着宅院的侍卫,一群人有些群龙无首,不过最终还是请来了知名的几位郎中在院里候着。
      也派了人驱车去接应,到底错身而过,没碰上。

      杜仲等近身仆役还陆府苦等,不知情况。

      众人提着的心,在陆宴浔归府的一刻稍稍安宁,可当他们看见后头跟着的那位邻居姑娘泪痕浅浅,又紧张了起来,忙问出了何事。

      对今夜的事,安棠念着为他保守秘密,只一概说不知;对于伤势,她也不想叫大家愁容满面,只说“今夜我想在他身边候着”。

      陆宴浔昏迷着,杜仲他们不在,没人能阻止她了。

      安棠第一回进入他的寝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时候。

      自然,不只她一人,郎中也挑灯作陪,侍卫守在门旁。

      安棠没法再靠近他,坐在床榻对面的交椅上,才有了彻底安顿下来的实感。
      今夜太过周折,她眼皮发胀发酸得很,撑了半个时辰,终是脖子一歪,睡了过去。

      -
      今夜,丞相府中。

      雕栏玉砌的屋堂内,虞青宁两扇桃花眼含着笑,高坐在贵妃榻上吃着剥好的荔枝。

      她不说话,就这么笑看着下首跪着的男子,似乎有些享受。

      她越是不说话,越在男子木然的脸上掀起了波纹。他下颌收紧,看着像咬紧了槽牙。

      半晌,虞青宁手臂离开软枕,直了直身子,笑道:“算了,你好歹活着回来了。杀了也没意义。”

      “……属下失职。”

      “不必再想我道歉,父亲都惩罚过你了,我让人提你过来,也不是想听这个的。”

      男子的头又低低垂了下去。

      “况且,这事出乎意料。谁能想到周老头会为了对破玉镯开口求父亲,又有谁能想到,卖这镯子的人,会是那陆长孙呢。”

      虞青宁说话的声音有些粗,与娇俏妩媚的面容作比逊色了些,却又另有一种风情。

      她收敛起笑:“不过,我还以为他那日于我生辰宴上的示好,是真倾慕于我,而今看来,是另有所图了。”

      岑墨依然垂头不语。

      虞青宁瞧他这样闷,终是动了气,几步走上前踹了他一脚:“你竟打不过一个书呆子,真是给我丢脸。”

      岑墨颤着眉睫,双手捆在后,将唇抿得越来越紧,末了,弱声回道:“属下伤了他,没有败。”

      虞青宁讥笑。

      岑墨又道:“属下听闻他幼年曾习武,今夜交手,此人确有童子功,不是好缠的对手。”

      “对啊,谁不知道。”虞青宁缓缓踱步,“陆家长孙因父亲亡故而对羌人恨意重重,誓要从军报仇。不过……后来他又从文,获了个心胸宽阔的好名声,真是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虞青宁眉眼一冷,云头履踹上地上人的膝头:“起来。”

      岑墨未动。

      虞青宁纡尊降贵地缓缓蹲下,将被荔枝汁水裹得黏腻难忍的指尖递到他嘴边,停了停,冷笑着描摹他的唇形,“你不是很喜欢我这样对你么?”

      岑墨迷离的黑眸跳动了一下,抬眼直视她片刻,又慢慢弯下身,鼻尖几乎要触上她鞋尖,艰难开口:“主人……”

      虞青宁踢开他的脸,岑墨顺势斜着身子倒在地上,露出被鞋尖踢红了的侧脸,死寂般的安静。

      “弄疼你了?是本主的不好……”虞青宁忽然柔了神色,捧起他的脸以颊相贴,“阿墨,所以你别让爹爹失望,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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