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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   月上中天,西院里的人依然忙忙碌碌。

      二十只五花大绑的“螃蟹”排着长队出了院门,绕墙走了半圈,进了东院。

      杜仲礼数周全,与挽月他们寒暄客套了几句,刚想转身离开,脚尖却一停。

      他们公子呢?

      杜仲刚想打听,就看见树影交错的小径尽头,似有人影飘过。

      他以为还有漏网之鱼,刚要叫人戒备,顶在舌尖的话就又吞回了肚里。

      只见——
      他们公子正托抱着一个女子,款款走来。

      女子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十分苍白,她双手捂在胸前抱住墨河般的长发,眼神空洞而无神,确实楚楚可怜。

      可是……她她她怎么还穿着公子的锦袍!

      杜仲睁大了眼睛。
      四周的人也都停了手中动作,一齐看向那边。

      陆宴浔的步伐依然不徐不疾,夜风拂动他微乱的鬓发迷了眼,他甩了甩头。

      这时,一只手轻柔地帮他捋好了发丝。

      他搂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安棠无辜地看他。
      就只是看他,从方才开始,一句话也不说。

      脸上发丝拂过的地方有些发痒,陆宴浔下颌往回收了收,绷紧脸加快步子,停在挽月面前:“她住哪间房?”

      ……
      安棠自然住的是西园里最宽敞的那一间,匾额上的金字已锈迹斑斑,依稀看出“春居堂”三个字。

      陆宴浔没进门,将她放在了花厅廊庑下的美人靠上。
      随后立马背过身去,用手背蹭了两下发痒的地方。

      跟在后面的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上前。
      陆宴浔虽然守礼地止于堂前,却好似与她步入了无人造访的暗巷。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公子。”安棠终于开了口,抬起头,“为什么?”

      陆宴浔怔了怔,凝在廊庑柱旁一株粗硬野草上的目光移向她。

      “为什么这回答应我了?”她指的,是他真的抱了她。

      陆宴浔未答。

      安棠双脚悬空,宽大的衣摆裹住了四肢,不见手脚,又无力地靠在廊柱上,仿佛一只没有活气的布偶娃娃。

      她执拗地又问了一遍。

      陆宴浔隐隐感到她有些不对劲,干脆沉默以对,想叫人来扶她进屋,又看着这身借她的衣裳,犯了难。

      安棠不在乎他的回答,问了另一个问题:“公子,我租下这间院子,你知是为了什么?”

      可她忽然轻耸了一下肩,捂着眼啪嗒了两滴泪,又说了没头没尾的另一句话:“你不该救我的。”

      “你要是没有在酥鲜斋救我,方才要是没回来找我……”
      她急喘了一声,哽咽着说,“你就与他们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陆宴浔皱了皱眉:“‘他们’?”

      “在我们家,没人会因为我的病大惊小怪。晕了,就等我慢慢醒来,反正又不会死掉,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安棠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稳了稳,“我知道。”

      “你知道么,往往醒来,我总要喝几碗苦药汤,好久没吃过糖了。那日你为我买的那罐我还没吃完,挽月说太甜了也伤身……可她是为我好,我喜欢她,就像你关心我,我也喜欢你。”

      “但是不一样。”

      “许公子,我心悦你。”

      安棠说。
      蜿蜒地回答了那句“租下院子是为何”。

      陆宴浔的眉抬了抬,就像即使知道敌人手上藏着暗器,在出手的那瞬间,还是会狼狈地偏开身子去躲。

      他侧过身去,盯着廊顶的幽暗,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

      “其实这话,我不说你也知晓吧?你那样聪慧,认识那么多字,还会写话本……”

      来不及问她怎会知道话本的事,陆宴浔语气干硬地打断:“只是情急之下救人而已,那日不是姑娘,我也会救,不是我,也自会有旁人救你。”

      安棠又问:“那你方才为什么听到我的呼喊,又折回来了?”

      陆宴浔:“……什么呼喊。”
      简直没法沟通。

      安棠鼻下的血迹擦净了,袖上的却还在,她垂下眼看着那块红色:“我很疼,很难呼吸,脚也崴了,站不起来。”

      “阿爹却说只要我还活着就好。”

      “明明是他在我和阿兄中选了先救阿兄的,为什么不能再多看看我呢?”

      “他们打我,用鞭子抽,很疼。”安棠撸起袖子,露出洁白如莹玉的小臂,却说,“明明都发红了,为什么假装看不见……”

      “那些人想用我换阿爹的金子银子,为什么还不给我饭吃……”

      安棠喋喋不休地问着问什么,却并不期待有人能回答,每一个字都渗着委屈的水,滴滴往下砸。

      啪。

      她的双颊突然挨了两巴掌,却不疼。

      那不是巴掌,是他的手。
      温热的、硬实的掌心,上一次覆在了她唇上,这一次落在了她颊上。

      她的唇被压迫地上下张开,眼底的泪水被挤出眼眶,滑落到下巴。

      她眨了眨眼,好像才认识他一样,眼中有些迷茫,慢慢地才恢复些神智。

      他的动作好像利刃劈砍在门扉上,却不是要将躲在房中的她赶尽杀绝,而是回到了好多年前,把她从与老鼠为邻的木屋中解救了出来。

      “不许问了。”

      陆宴浔也有些冲动,他闭了闭眼,半是无奈半是坚决:“你的手臂没有伤,脚踝我方才不是说了,没多大碍,歇一晚就好了,不许再看了。”

      安棠的长睫颤了颤,直勾勾地盯着他。

      “……也别看我,你闭上眼。”

      安棠乖乖听话。

      陆宴浔数了十个数,最后的“一”落下时,他缓缓松开了手。

      她稳稳坐着,面容不悲不喜,好似入定。
      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红润的光,不像布偶了。

      陆宴浔叹了口大功告成的气,总算抬步欲离开廊庑——

      一双水蛇似的手臂突兀地、紧紧地,从后面缠住了他腰身。

      被暗算了的陆公子暗暗咬了咬牙,心情不爽。

      陆宴浔掰了一下她的手,竟没掰动。

      他心里才冒出来的一丝微弱的怜意,就像春雨后露头的细芽,被一棵歪倒的树干砸得归于泥土。

      ……她到底清不清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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