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康宁》食支芙蓉王

2、救命恩人

　　2008年5月18日汶川特大地震已经发生一周了，楚邕宁也已经在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骨科病房住了一周了。无巧不成书的人生让他在为父母庆祝结婚纪念日后返校当天因为睡着坐过了站，阴差阳错的走到了林城市废弃的开发区，遇见了当初仅仅看新闻专访就让她十分欣赏的□□李达康，还离奇的救了因为地震波及差点摔进施工沟的李书记，因此被砸断了小腿骨。
　　晚上9点，楚邕宁坐在病床上看着电视里地震一线的搜救新闻，那惨烈的现场，不断增高的死亡人数，让人心如刀绞，甚至让有多年工作经验的主播失声落泪。楚邕宁的心情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此刻李达康正在驱车赶往医院，这一周他忙疯了，除了开发区那个项目让他焦头烂额，作为一把手，他还得组织主管城市的力量参与汶川的救援。这次的地震是几十年未见的严重灾害，牵动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从中央到地方都在想方设法减轻伤害。
　　9点是这一周来李达康第一次这么早离开办公室，虽然他的心一直系在工作上，但是"楚邕宁"这三个字每天都会在他脑子里过一遍。
　　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李达康还是有点后怕的，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差点摔进纵横交错的钢筋堆里，更是因为如果那个石柱再偏一些，砸到那丫头身上甚至头上，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没想到初次见面这小姑娘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一周他虽然人未到，但是安排了自己的秘书小宋亲自安排所有的事情，并且每天都向他汇报楚邕宁的病况。李达康大步往病房走，虽然早就过了探视的时间，但是没有一个护士会蠢到阻拦□□的步伐，更何况他要探视的那个姑娘住着单间病房，再晚也不会打扰到其他病人。
　　李达康从小宋嘴里得知楚邕宁恢复的还是挺好的，及时的治疗也不会让她留下什么不可愈的创伤。所以在他进门看到小姑娘靠在床头，哭的梨花带雨的时候，楞了一秒，立马把外套往旁边一扔，两步到了床边低声问她。
　　【怎么哭了？腿疼？我去给你叫大夫。】
　　【不是，不疼…】楚邕宁一把拉住要去叫医生的李达康，收回手立马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带着轻轻的鼻音解释道【我只是在看灾情现场的报道。】
　　小丫头一双大眼睛因为哭过变得水汪汪的，红红的鼻尖看着让人生怜，又因为嗓音的喑哑反而比平时听起来更加娇柔可爱。李达康赶紧转移注意力，伸手关掉播放新闻的电视。
　　【灾难性事件的报道不能一直看，会陷入替代性悲伤。】在桌边给人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她旁边坐下，把水杯送人手里。
　　【谢谢李书记。】
　　【我听小宋说你让他回去了，你爸妈在京州你也没让他们过来，你自己行动又不方便，照顾的了自己吗？】
　　【我没事，护士姐姐对我特别关照，我昨天都坐着轮椅出去溜了一圈了。我看小宋叔叔工作也挺辛苦的，不想麻烦他。】楚邕宁喝了一口水【您最近一定很忙吧，才一周，我怎么觉得您都瘦了呢。其实你不用特意来看我的，李书记，我自己没问题。】
　　【嘶…你又不是我的属下，也不是我的同僚，怎么老管我叫李书记呢。】
　　【啊？那，那我应该怎么叫您啊。】
　　【小宋一个不满30的小伙子你都管人家叫小宋叔叔，我都40了，配不上你一声叔叔？】
　　【嗯…李叔叔。】楚邕宁犹豫片刻才开口。
　　【我有个女儿，比你小三岁，在美国上中学呢。看见你，我还挺想她的，说起来我真是很久没跟她联系过了，也不知道她在那边适应不适应。】李达康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您也不用担心，孩子在父母面前是孩子，其实离开爸妈没什么是适应不了的。】楚邕宁浅浅的笑容里带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看你这小大人似的发言，你父母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省心不少啊。】李达康给人剥了一个橘子，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小宋给他汇报的时候还说，楚邕宁不让告诉她父母真实情况，醒了之后给他爸妈打了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愣是把砸骨折说成崴了脚，不让父母担心。
　　【我不是小大人，我是真大人。】楚邕宁吃下一瓣橘子【我爸妈从工厂下岗后到处打工，好不容易现在稍微稳定了一些，爸爸要经常上夜班，妈妈做了点小生意每天操不完的心，已经很辛苦了。我告诉他们也不会现在康复，耽误了工作岂不是又给他们添麻烦，这点小伤我自己可以的。】
　　看着女孩一边眨眼，一边抬腿的示意自己没事儿，脸上带着明艳的笑容，让李达康忍不住有点心疼她，能时时处处替父母考虑难处，作为一个未成年能站在成年人的角度体会社会的辛苦，的确是个乖巧可人的女儿。想到自己的女儿佳佳，跟她妈妈一样一直责怪自己不能陪着他们，为了维系和妻女的关系即便是自己再不愿意，也还是答应了让女儿去美国读书，也许自己作为父亲和丈夫是不够合格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女孩，他莫名有点羡慕她的父母。
　　看出李达康表情变得黯然，楚邕宁猜其是在思念女儿，一个□□管着几百万人的生活，一个城市的发展，要面临的难题并不比一个求生存的小民百姓少，甚至比他们麻烦的多。这般千头万绪的工作，肯定是没什么时间享受家庭生活，子女绕膝。楚邕宁掰了一瓣橘子递到李达康嘴边。
　　【你的女儿也一定会体谅你的难处的，她年龄尚小，自己在美国一定有很多问题要去解决，不会有时间常常跟家里联系，但是并不代表她不挂念父母。】
　　李达康抬眸对上的是楚邕宁带有魔力的笑容，让他内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温暖。张嘴吃掉橘子瓣，甜丝丝的果汁随着咀嚼在舌尖爆开。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怕是得在医院躺几个月了，那开发区的项目就彻底完了。不过倒是害了你，这下得耽误不少学业吧。小宋给我说你可是咱们实验高中的宝贝，这两天校长老师轮番来看你了，中考的省状元，不选择去全省第一的京州一中反而来了林城。】
　　【哎，李叔叔，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林城实验高中升学率排名全省第三，怎么让您说的好像是我选了个极差的学校。】小丫头一副维护自己学校名声的嘴脸，佯装严肃的给他说道，让二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我之前上学白天都是在我舅姥爷家的，爸妈工作忙，妈妈做生意时间也不稳定，赶上爸爸上夜班的时候我就得住在舅老爷家。他们年龄都大了，去年又有了自己的孙子，得帮忙照看，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就来林城上学了，反正我老家也是这的，总有些相熟的人能够帮到我。】
　　总有相熟的人能够帮到我。一句话猛然点醒了李达康，也许他当年在吕州的资源，如果拉他们来林城的开发区投资，这盘死棋不是就下活了吗。看着眼前人陷入沉思，楚邕宁也不打扰他，安静的拿起自己的本子，继续刷刷点点的写着。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对坐着，一个在椅子上沉思，一个在病床上写字，画面尽然意外的和谐。
　　李达康回过神来，看到楚邕宁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写什么呢，这么厚的本子。】
　　【楚邕宁大事记汇总本。从小到大我觉得重要的事儿都记在上面了。】楚邕宁转过本子给他看，隽秀的字体跃然纸上“于人间烟火处，彰显道义和担当；在悲欢离合中，抒写情怀与热望。”
　　【是在记这次“汶川地震”？】
　　【嗯，这场几十年未见的巨大灾难，值得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这对灾区的百姓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是啊，不过全国各地的救援队已经都陆续到达了，接下来的情况会好转的。】
　　【可是逝者已逝，再也无法挽回了。】
　　李达康接过女孩手里的本子，看着上面一排排的整齐字体，默默在心里读着：看着新闻里被震塌的那一排排简陋的楼房和平房，我只觉得民间真的好凄苦，简直就是对新闻联播里“形势一片大好”的讽刺，即便是没有这次灾难，如果逐一敲开那些歪斜破朽的老楼里的门，家家户户也许都有一本苦经吧。可如今他们苦上加苦了，从今之后的每一天，他们只能别无他法的念着苦经，还决不许念出声来。
　　【不许念出声来？】
　　【不是吗？这个社会无论是否处于灾难，总是不公平的。更没有平等可言。】
　　【平等是一种理想，不平等将是长期的现实，绝对平等是瞎忽悠，有些事不能钻牛角尖，钻牛角尖的人只有三种下场——疯了、自杀和反动。】李达康用手掌揉揉小丫头的发顶【你现在年龄尚小，等以后去了大学或者进入社会，有些想法不可以太有棱角，不然人生路走起来难免艰难。】
　　楚邕宁的父亲没什么文化，初中肄业，虽然为人正直善良，但是难免做事冲动，没什么深度。从小只有姥爷和舅姥爷两个人能跟楚邕宁探讨些什么，无论是文学、历史还是法律、政治，两位老人都影响了她很多。今天李达康这样跟她讨论问题，甚至是教她一些道理，让楚邕宁心里对李达康的亲近又添加了几分。
　　本想再说两句的李达康被对面人的眼神定住了嘴，病床上的楚邕宁面含浅笑，十分专注的看着他，眼神里…说不上的饱含着一些什么，这模样让李达康心里猛地抖了一下。
　　【对了，今天是您生日吧，李叔叔。】
　　【生日？】
　　【就知道你忙的自己都忘了，我是听小宋叔叔说的，5月18不是您的生日吗。没想到您今天能来，刚好，祝您生日快乐。】楚邕宁拿过身边的小手电打开，关了病房里的灯。
　　【我这腿也没法去给您买个蛋糕了，这儿也没有蜡烛，用手电代替一下吧。您许个愿。】
　　【没有蜡烛你就让我吹灯啊，这看着就不吉利，还能许愿。】楚邕宁被李达康说的话逗笑了，伸手捂住他的嘴【我看最不吉利的就是您这嘴了。嘘—在心里许愿，我保证灵，快。】
　　病房透过白色的月光，眼前的女孩身着轻薄病号服，柔软白嫩的手心贴着他的唇，幽香的味道丝丝传入鼻腔，李达康甚至能透过阴影看到女孩发育良好的身体轮廓，他只好赶紧闭上眼默默许愿。
　　只可惜，人能控制行为、控制语言、控制表情，唯独控制不了邪念，即便是一闪而过的。在他回程的车上楚邕宁的一颦一笑在他眼前回放，甚至让他想起了摔倒的时候压在女孩身上所感受到的体温。这些年家庭生活的不和谐让他的心被事业掏空了，他的激情，他的冲动，他的感情都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冲刷，如同从他心里滔滔流过江河水，甚至把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本性都冲走了，包括他内心边边角角的脏东西。但其实这些东西一直在他心里，只是埋了深处。就好比烟道通烟必挂油烟，人每长一岁，内心的邪念也就挂的越厚，堆积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