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相思令（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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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高修玉和怀真扮作商户，去了良益药材铺。
这才到街对面，就瞧见良益药铺的大门紧闭，怀真问了隔壁的商户，那人极不耐烦地瞪他一眼，说道：“关门了就是有事呗，这还用得着问。”
怀真忍着心中不快回到对街，与高修玉详说了情况。
“看来这其中真的有鬼。”高修玉站在街中，举目望向整条街的商户，忽然有了一种身在漩涡中心的感觉。
他有一种大胆，却又十分可怕的猜想。
夜里，二人身着夜行衣，从良益商铺的后墙翻进屋子里。
高修玉拉下面罩，取火折子照亮，一一扫过商铺里的柜面、架子等器具，随后拉开柜台的抽屉，里面只有几张废纸。
他又拉开其余抽屉、柜子，凡能藏物的地方，都叫他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一无所获。
怀真查完后院回来，问：“郎君这儿可有收获？”
高修玉摇头：“账本、订单全部收走了，看来他们已经察觉有人在查洛州。”
“这么说，我们暴露了？”
“未必。”高修玉吹灭火苗，重新戴好面罩，“若他们只是纯粹的奸商，倒也好办，若不是，那便有些麻烦了。”
二人跃下围墙，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便是关起门来想对策。
高修玉的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两条杠：“我们如今查到的线索有两条，一条是被抓走的百姓，第二条是突然关门的药材铺，如今这两条线都戛然而止，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得再仔细想想。”
怀真捏着下巴，提醒道：“不是还有一个活口吗？”
话音刚落，叩门声响起，二人对视一眼后，怀真问：“是谁？”
“是我。”
怀真去开了门，见到宣芝时，高修玉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小娘子怎还不歇息？”
宣芝没答话，只看了二人一眼后，便开始行礼：“方才二位郎君的话我听到了，我先赔个不是。”
高修玉欲要阻止，却听到宣芝又说：“药材被劫，我作为一个受害者，理应上报洛州官府，让他们为我做主。”
高修玉惊愕起身：“不可，小娘子本就是个局外人，不应该被卷进来。”
“从城外被劫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个局中人了。”宣芝向他靠拢，“既然没有眉目，将军何不用一用我这个早已入局的闲人呢？”
高修玉垂下眼帘，从宣芝白净的脸颊上窥到一丝决心。
他思忖片刻，还是不认可此法，“我身负皇命，这该是我做的事，与小娘子无关。”
“那无辜枉死的十个家丁却与我有关。”
这句话深深摄住高修玉，怔然看着宣芝，道不出一字一句的推拒之词。
见他犹豫未决，宣芝又道：“我只想为他们伸冤，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将军这也不允吗？”
他有何权利不允？只是这招太过铤而走险，若一个不留神，怕是会害了她。
“将军可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他的心思总是会被她轻易看破，此刻低下头，低声回应道：“是。”
宣芝会心一笑，倒了杯茶水递到他掌中：“将军三次救我于水火之中，能遇或许是我的福气，有这福气的庇佑，我必会安然无恙。”
高修玉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言重了，小娘子本身就是个有福之人。”
翌日，刺史府的人刚上值，宣芝便带着春雪登门报案了。
门虽开，但堂中迟迟不见刺史人影，主仆二人等了许久，连腿都站的有些酸胀了，春雪才忍不住问旁的衙役：“劳烦问一下，刺史何时才来？”
那衙役睨了春雪一眼，边剔牙边道：“耐心等着吧。”
而此时刺史府的内宅中，有两人对坐，其中一人面色焦灼，时不时抬眼打量对坐身着绯袍之人。
“何刺史，那女子都告到您这儿来了，怕是已然知晓其中……”
“慌什么？”何刺史抬眼将他瞪回去，拎起炉上的壶给空杯中倒满水，“她要告也是告那群抢劫之人，告你做什么？你是卖假药给她了？还是说，是你抢走了她买的药？”
朱掌柜醍醐灌顶，终于咧嘴笑了：“刺史说的是，我卖给她的都是真药，至于劫药之事么……那是她自己没看好，怪不得我怪不得我。”
何刺史狞笑起来：“要不说朱掌柜是个聪明人呢。”
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何刺史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再晾下去，可就要说我的不是了。”
紧等慢等终于等到人来了，宣芝先是行礼，何刺史却是看也不看，直接拍响堂木，沉声问：“堂下二人，所告何事？”
“小女前几日来洛州买药材，出了城后，便遇到劫药的匪徒，将药材全数劫走便罢了，还要了我十个家丁的性命，望刺史大人为小女和那十位枉死家丁做主。”
闻言，何刺史俯身细看宣芝，见她身上衣衫普通，头不缀金银宝玉，半眯着眼反问：“竟如此凶险？那你二人是如何从那些劫匪的刀下逃走的？”
宣芝隐约听出他言语中的试探，便抬袖轻轻擦拭眼角，软声软语答道：“说起来，也算是我主仆二人幸运，趁乱逃走，才得以保下性命。只是那十个随我出来的家丁却……”
见她欲言又止，眼中泛泪，可怜无比，何刺史佯装痛心模样，哀叹道：“的确是令人又难过，又痛恨啊。”
“眼下药材被劫，身上钱财所剩无几，小女走投无路，便只能上这府衙请求刺史相助了。”
“本官自会听取民心，将凶犯绳之以法，只是小娘子所告之事实在难啊，怕是一时半会难以将立案。”
“为何？”宣芝眼里的泪珠子陡然掉落，抬起下巴认真盯着何刺史。
何刺史摸着胡须，正色道：“你要告状，就得拿出证据啊，空口说你买的药材被劫，家丁被杀，人证呢？物证呢？有谁能够帮你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宣芝哑口无言，默默点头：“这么说，刺史是不愿意立案了？”
“此言差矣。不是本官不予立案，而是证据不足，不能轻易立案。”
见她心有不甘，何刺史直接开始撵人：“小娘子，我明白你心中的苦楚，但府衙办案是讲究证据和流程的，我不能因为你是小娘子就坏了规矩吧？你二人还是先回去吧。”
出了府衙，宣芝回头看了眼硕大的牌匾，只觉得十分讽刺。
历经此劫她才明白，所谓民生疾苦，只有吃苦的人自己才明白。身居高位者，未必真正能感同身受。
望着这满城百姓，她心有不甘，那他们呢？是否也和她一样不甘？
为官者不作为，这冤要如何伸？这公道又要何处寻？
她叹息一声，无力道：“走吧春雪，我们先回去。”
*
听闻宣芝从府衙回来了，高修玉立刻去找她。
见她面色郁郁，便知状告之事未成。
“小娘子别难过，洛州不行，还可以告到南州。”
宣芝失笑：“将军真以为我是去告状的？”
高修玉愣了须臾，很快拍了两下脑门心：“抱歉，我忘了，你此去是在为我们开道。”
说完，他往后退了半步，单膝跪地，拱手正色道：“小娘子大义，在下定当铭记于心，择日相报。”
宣芝有些惊诧，忙托着他的手示意他起来：“将军这些是做什么？要说报答，也该是我报答你才对啊。”
“一码归一码吧。”
听他这么说，宣芝颇感无奈，让他坐下，又倒了杯茶水给他，将话给岔开：“今日那刺史有试探过我，想必是早就得知了劫药失败之事，这其中定有人在通风报信，将军后面行事可得万分小心了。”
“嗯，我会的。只是小娘子暴露于他们眼皮子底下，怕是会被人盯上，我再多派些人暗中保护你吧。”
“不必为我耗费人力。”宣芝看了眼窗外，身子向高修玉倾斜了几分，压低声道，“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商户弱女，对他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顶多就是派人盯我几日，看我还会不会有所作为罢了。”
高修玉觉得她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但思及她的身份，还是觉得不能够太草率。
“人还是得安排上吧，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见他硬要坚持，宣芝也不好推脱，起身行至窗前，将窗户拉拢关上：“将军把我保护太好，这戏可就不好唱下去了。”
“哦？小娘子还安排了什么戏码？
宣芝眉间染上一层愁和歉疚，终是不忍答道：“这冤得继续伸，把事情闹大了，背后的主使才会行动，只要他动了，将军所谋之事指日可待。”
同日傍晚，宣芝带着春雪去到义庄，一路上果然有人暗中跟随，春雪很是紧张，宣芝却静的不能再静了。
她知道，他会护她周全。
义庄的独眼老人取来一只火把递给宣芝，火光将他们死寂的面孔照得格外清晰。
宣芝强忍住泪水，将他们身旁的干柴枝一一点燃，火光汇集，瞬时冲天。
“我眼下无法回到南州，不能将你们完整的尸身带回去，但请你们放心，我会收敛好你们的骨灰，一个不落地带你们回到归处。”
她望向被火映得通红的半边天，暗暗切齿道：“我偏要看看，这世间究竟有没有求公道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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