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谣》白宁枫

7、无心

　　“北辰，醒醒。是我来了！”一个虚幻的影子坐在他身旁，用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我是华琰。”

　　朦胧中，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的脸上。

　　“北辰，醒来吧，我在等你。”

　　他慢慢睁开眼，就看到白衣白发的虚幻女子静静哭泣，极光照耀在她身上，起了一层白雾，衬得她越发的不真实。

　　北辰伸手去触碰她苍白的脸颊，竟然感觉到泪水的温度。

　　“别哭”，他低声安慰她：“华琰，别哭。”

　　血从他的身下沁染一片冰雪，元神碧绿的仙气越来越暗淡，然而能得到她的眷顾，他已然满足。
　　除了离渊和玄素，她也会记得他。

　　“华琰，等下在我的元神幻灭之时，我会把我的毕生修为给你，这样你就拥有一副躯体了。”北辰淡淡笑了，“去找他吧，不要再等待了。”

　　无论她说的是离渊还是玄素。

　　搁置一边的雷霆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华琰一改眉间温柔，站起身来，淡紫色的紫芒出现在她手心。

　　“你不该来这里！”华琰冷冷道。

　　原本的雷霆刀变成了一块没有灵性的废铁，只因他附在了它的刀面上，而他，不是它承认的主人。想来最开始雷霆劈下天雷，不是因为句芒的念力，而是它在挣扎。但如果离渊不借助它的帮助，过南天门的时候就会被天雷劈中。

　　离渊疾步上前，欣喜：“华琰，华琰，我知道你没有消失。”

　　他的手穿过她的身体，掬捧无物。

　　“你……”离渊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

　　眼前的白衣女子如同自己千万年来梦中所见，可她已经没有了实体，只剩一个元神。他忘了，在他背叛她之时，她便用自己的血肉弥补了天地。

　　魔界之人如果来到极地冰渊就会如被红莲业火吞噬，最后魂飞魄散，即使是魔君也不例外。离渊浑身都被极光灼烧着，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喃喃：“怎么会这样。”

　　华琰注视着无措的魔君：“你答应过我的，不再攻打天界，挑起六界纷争。如今，你又食言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离渊喊道：“有一年，我感觉到了你的气息，所以我要来天界寻你。”

　　她摇摇头，“你说的，你信么？离渊。”

　　那一年，她的确冒险出了极地冰渊，因为青霜剑上有一半他的元神，而经过了几万年的修补，他的元神终于集齐。她赶去瑶池，将自己身上、他的仙气全部渡在了那朵青莲上，助他重生。

　　那么稀薄的神之息，没想到还是被离渊发现了。

　　“离渊，我早已死了。”华琰神色哀伤，“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一面你也见到，那么，你走吧。不属于天界的人，终究会化成一缕青烟。”

　　离渊上前一步：“不会的，你跟我走吧，我去帮你寻个躯体。”

　　华琰淡笑：“你忘了么，我是远古神祗，一般的躯体根本受不住我的元神。况且，我已经见到我想见的人了，是时候该走了。”

　　魔君怔怔，然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一边的北辰：“那我就杀了他，他是神之身，你和他又气脉相同，定是合适！”

　　离渊手中光芒乍现，朝北辰劈去。

　　北辰没有去看魔君，反而温柔地看着华琰，嘴唇轻启。

　　“我愿意。”

　　华琰手中的紫电一时瑞气大盛，从背后穿透了离渊的胸膛。

　　在被刺穿的那一刹那，离渊忽然想起了初见时，华琰衣带当风，英姿飒飒，手里拿着把巨大无比的神兵雷霆，眉目间却温婉如水。

　　她对他说：“你是谁？法力不错。”

　　他笑了笑，觉得这个小姑娘甚有趣：“我可是魔界的大魔头，怎么样，害怕了吧！快点报上你的名字，我好去你家提亲。”

　　华琰一改温柔，冷肃：“我是天界战神，华琰！”

　　她大刀挥来，带起罡风一片，寻常小妖魔受不住这风，瞬间成烟。

　　离渊勉力后退，才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假的吧，战神怎么是个区区女子！”当时的他确实震惊了，如此温婉的女子怎么会是满手沾染血腥的战神。

　　想来，天界也不过如此，较之魔界，说不定更加无情。

　　华琰冷冷道：“比试比试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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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君的全身开始出现裂缝，仙气从他内部散出，他转过头来，定定看向华琰，忽地笑了笑，低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尔后他碎成了千万片，被极地冰渊的寒风带走，消失在极光的照耀中。

　　不知何时赶来的东华帝君等上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喜上眉梢，只有玉帝微微皱眉看着华琰。

　　东华帝君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北辰，连忙跑了过去，用自己的仙气护住北辰虚弱的元神。

　　然而再多的仙气，输到北辰身上就如同被吸入了裂缝，转瞬不见。

　　“玉帝和众仙参见战神！”玉帝率先对华琰行礼。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这个虚幻的影子。华琰身上的仙气渐渐变淡，脱离了极地冰渊的深潭后，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元神了。

　　许多年龄不大的神仙看到华琰的容貌后都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远古神祗中的战神，竟是如此美貌温婉的模样。

　　“我早已不是战神，这个世界上也不再会有神。”华琰浅笑：“玉帝，你把天界治理的甚好，如果父神还在的话，定会夸奖你。”

　　她回望慢慢衰败的北辰，“而我终于赎清了自己的罪孽，因我而起的神魔之战终于结束。”

　　世上不会再有离渊，或许还会有魔君，但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华琰的元神开始崩散，变成一簇簇流光，落入北辰体内。

　　北辰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挣扎着站了起来，“不，不要这样！华琰，我要你活着！你还没看见玄素，你不能就这样消失！”

　　“北辰，你真傻。”她的幻影越来越淡，“我等的人就是你啊！”他就是她守护了万年的人，而再见时，他已不记得她。

　　“你就是我守护了万年的人。”

　　她的声音在他内心响起，她却已经消散在茫茫冰原。

　　在他恢复记忆的刹那，天界繁花盛开，凡是有血之处都绽放着亭亭玉立的莲花。百花神仙纷纷来到天庭，准备朝贺她们的神的归来。

　　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中如书页般翻过，他望着手中的青霜，终于记起来。

　　原来他便是花神玄素。

　　而他爱了几十万年，用心守护的人，已经不见。

　　北辰伸手覆上自己的胸膛，那一颗心依旧在跳动。他没有告诉她，早在人界入口，十里荷塘旁，他就不再是莲本无心，而有了一颗人类的心脏。

　　所以，她的痛和爱，他都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