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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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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在购物中心门口遇见唐钟钰,杨白衣就知道自己完了。
本来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他穿上唐钟钰最常穿的一身搭配,等方醒到达商场附近时引他靠近;枪手是专门找的玩过枪的流浪汉,方醒一靠近就会开枪。
虽然他和唐钟钰长相和身高都殊异,但隔着一定的距离,相似的单薄背影足够迷惑方醒。
幕后的人也没有想要方醒的命,只是要他受伤——
只要方醒受了伤,他就能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足够覆盖他第二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杨白衣匆匆走在C大校园里,他眼下青黑,自打那天慌不择路地跑走,他就几天没有睡好觉,梦里乱七八糟的,要么是警察闯进正在上课的教室,把他从众目睽睽下押送走遣返回国;要么是枪手开枪当场打死了方醒,血花溅了他一脸。
“杨白衣。”
杨白衣浑身一激灵,他慌忙抬眼,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黑衣人。
不是唐钟钰或者方醒。
“走了。”黑衣人说。
“去哪?”
“回国啊,”黑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种情况,不趁机回国就要被警方追捕了。”
“那我读书怎么办?”杨白衣右眼狠狠一跳。
“这时候你还想着读书呢?”黑衣人眼神冷漠,“不趁现在回去,你就有案底了。”
“学校会开除学籍,移民局会遣返你,你辛辛苦苦来到这所学校读书,学费交了几十万,最后什么证书都捞不着,只能夹着尾巴带着犯罪记录回去。”
“哦不,也可能不止,你可能根本回不去了,只能乖乖在这坐牢,十几年、几十年,都有可能。”
杨白衣眼神涣散。
“当初你们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说的是你成功办好事情,”黑衣人不耐烦地打断了杨白衣的话,“你成功了么?远远没有吧?”
方醒毫发无伤。
杨白衣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冬日的C市白昼短暂,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道旁的路灯已经点亮,搪瓷的复式走廊地砖光鲜亮丽,他的影子却在路灯下瘦而长,混淆进廊柱后的黑暗中去。
他突然抽搐地挑动嘴角:“好、好。”
“我跟你走。”
*
唐钟钰住院的第三天,等到了消失几天的方醒终于出现在病房门口。
他还是和沈虚闻一块来的。沈虚闻剪短了头发,原本及腰的红发现在只剩下披肩的一捧,被低低扎了个马尾,整个人干练潇洒。
沈虚闻客套又不失好奇地代表公司慰问一番唐钟钰,余光瞥见方醒半天吭不出一声地镶边当挂件,故意道:“自打你受伤,有些人就成天魂不守舍的干活都没劲。”
神游天外的方醒手一抖,碰掉了刚刚放在唐钟钰床头的果篮顶上的一颗苹果,苹果无声地坠在柔软的地毯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唐钟钰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温和一笑,笑得沈虚闻丈二摸不着头脑,眼神狐疑地在这两人身上打转。
这算是什么个事儿?
唐钟钰开口打断了沈虚闻的视线:“那天的枪击是怎么回事?”
他相信凭方醒和沈虚闻,这两天一定查出了不少东西,但唐钟钰发消息问过方醒,方醒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沈虚闻眼神躲闪了一瞬,毫不意外地开始含糊其辞:“那天就是个意外......”
唐钟钰皮笑肉不笑,眼珠一转这才看向房内的第二个人。
方醒一声不吭,目光却沉沉。
冬季日光薄而透,细小尘埃在空气中漂浮,唐钟钰的目光避也不避,直直地勾住方醒。
方醒率先错开了目光。
沈虚闻止住话头,默默拍了拍方醒肩膀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僵持着的这两人。
门锁“咔哒”一声扣上。
方醒在原地站定,半晌才到床侧的椅子上坐下:“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人。
唐钟钰眯了眯双眼。
一到平常时候,又披上了那层皮,不肯叫“小钰”了。
“先说枪击案。”
“你应该猜到了,枪击案是人为安排的。”
“是什么人?”
方醒手指在膝盖上轻点:“我建议你不要知道。”
唐钟钰的火气蹭得蹿上头。
“方醒,”他一字一顿道,“我是受害者,我有权知道事情的起因。”
方醒张张嘴,却被火气上头的唐钟钰打断了:“不用说什么为了我好。”
“我知道你们这种高门大户,总有一些普通人想象不到的阴谋诡计,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最好什么也不要问、不要知道,稀里糊涂地过活,”唐钟钰猛然提高了音量,“但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为什么他们的目标是你,却偏偏选了我当诱饵?”
“你在逃避什么?”
枪击、五年前的不辞而别......
唐钟钰不留情面地撕开了他们这段时间模糊温软的朦胧面纱。
五年的时光横亘在他们之间,唐钟钰从来没法像老友重逢那样毫无芥蒂地相谈甚欢,他怀着扭曲见不得光的感情,五年前没把方醒当朋友,五年后也不可能平静地故作无事。
唐钟钰紧紧抿着嘴,他的眼珠泛着几天没睡好觉的红血丝,丝丝绕绕试图捆住方醒。
方醒的脖颈线条紧绷一瞬,又缓慢地松弛下来。
“那个——”沈虚闻握着门把探进头来,“虽然不是有意打扰,但是有个消息你们得知道一下。”
两人齐齐转头。
沈虚闻心中暗自咋舌两人这下一秒就要吵起来的氛围,嘴上通知道:“杨白衣失踪了。”
*
尽管唐钟钰第一时间就已告知警方自己掌握的线索,但他醒来的时间还是慢了一步,杨白衣凭空消失在C大校园里。
“这么大个人,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呢?”万询之笨手笨脚地给唐钟钰削苹果,几次险些割到手指,唐钟钰没眼看,夺过万询之手里的小刀自己削起苹果。
“他背后肯定有别人协助。”
“杨白衣当时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应该是想假扮成我引方醒到什么地方,”唐钟钰手里的小刀抵着苹果边缘,轻快地削出长而平整的苹果皮,“后续大约原本还安排了什么动作诱引方醒到购物中心,没想到恰好碰见我,我又恰好提前叫方醒过来,打了一个时间差。”
应折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盯着唐钟钰削苹果的手指不说话。
窄小的刀面反射出泠泠的清光,衬得唐钟钰手指雪白修长,灵活地翻飞在一圈一圈的苹果皮间。
应折额头的绷带早已换下,露出缝完针的伤口,伤口不大,线脚细密纠缠在伤口四周,像条多足的蜈蚣。
“阿钰,”应折顶着狼藉的伤疤开口道,“你怎么确定,你是那个诱饵呢?”
他目光放空,言语间多了点失魂落魄的滋味:“他们怎么确定假扮成你方醒就会进去?也许就是个意外呢?”
唐钟钰把小刀放在床头柜上,安静地看着应折不说话。
万询之在唐钟钰背后疯狂打手势,示意应折冷静。
半晌,应折说:“我知道了。”
甚至都不需要假设,唐钟钰困在楼道里下意识的一个电话,方醒就什么也顾不上地冲进去。
哪怕他们明明五年没有见过面。
万询之慢慢扶应折出了门。
“老万,”应折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易秋和曾静吗?”
万询之一愣:“有点印象。”
在万询之不甚清晰的记忆里,易秋一直都是一幅样子,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常年缩在明礼中学肥大的校服里,像个精瘦的小黑猴,存在感在2班可以说几乎没有。
但是易秋做了应折两年同桌,又恰好是唐钟钰和方醒的前排,在2班这个传奇的四人座位里又处处留下了不起眼的痕迹。
至于曾静......万询之只记得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几个月前吧,他和曾静在一块了。”应折说。
“啊?”万询之结结实实地愣住了,“这两人高中有来往吗?”
“易秋高中时就暗恋曾静。”应折断断续续,“他当初考燕京的学校也是为了离曾静近一点,虽然他的成绩可以去别的地方更好的学校。”
“易秋都考到燕京了,却一句话不敢多说,只敢时不时找找曾静,然后易秋本科毕业要离开燕京了,”应折缓缓说道,“他跟我说,‘这辈子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就勇敢了一回,结果真的成功了。”
“昂......”万询之没明白应折突然提这事是为什么。
“我就觉得,我是不是也该勇敢一回。”应折捂住头上的伤口,躬身坐在了自己的病床上。
他其实伤势轻,不需要住院,但是唐钟钰还在这,他就想着住院是不是还可以做个伴。
万询之在应折病房里找了把椅子坐下,闻言犹豫道:“可是阿钰......你知道的。”
那么多年,不好说唐钟钰还喜不喜欢方醒,若是喜欢,又是不是执念作祟。
应折沉默。
应折喜欢唐钟钰的事,这世上可能只有万询之知道。
万询之和应折认识的时间比唐钟钰还要长,也因此更加熟悉一点应折的心思。
应折看唐钟钰的眼神浓烈得藏都藏不住,如果说高中那会他神经大条毫无所觉,等到大学他在数学学院楼下第五次碰见佯装路过的应折时,再大条也后知后觉了。
但唐钟钰不知道。
他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单纯又执拗的人,对自己在意的事情之外一概关心寥寥。
高中只在意数学,后来又加上方醒。
“他可真是残忍。”应折一身条纹的病服,衣袖遍布褶皱、头发凌乱、神色郁郁,流露着一点罕见的颓唐,丝毫不见在S大时金融精英的模样。
唐钟钰和方醒之间仿佛有磁铁般,方醒一出现,两人间就有无形的磁场隔离开周边所有人,包括他。
和五年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