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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平度之役(依言加更) ...

  •   在昭定帝没有表态的情况下,这些人吵的再厉害也算不上多有用,宁怀沙向来不喜做无用之功。于是刚才还和晏故有来有往的人,反倒跟着叶衍华一起,闭嘴做葫芦,合眼似菩萨。

      果不其然,这又是场没有出什么结果的争论。

      散值刚回到相府,一只四五尺高的鹰隼直朝宁怀沙扑去。
      和他享有同一视角的系统立刻触发危险警报。

      “!”
      而后见这猛禽没有进一步的攻击行为,系统才根据刚才这人和晏故的谈话,开启找死模式,“天,你的风流韵事都招惹到鸟头上了?”

      宁怀沙没理这个哗众取宠的系统,站在原地,等鹰隼靠近,“侯爷叫你来的?”

      全大越,御鹰之术超过卫含章的,宁怀沙还没有见过。

      西北旷野上擎苍纵马而来的人,真真动人心魄。卫含章这样的人,或许生来就属于广阔天地,无惧风沙浪涛。

      鹰隼侧头打量他一番,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整只鸟都兴奋起来,冠羽竖立。于是,它又向宁怀沙靠近了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宁怀沙的脸看,鸟喙贴近宁怀沙的躯体,随后失望地将头撤离开他的衣袍。

      “我今日见过侯爷,他叫你来有什么事儿吗?”宁怀沙明白多半是今天自己和卫含章的接触,沾染了他身上的气息,于是让这鹰隼认错了人。

      今日两人期许了未来,或许他可以换个更亲密点的称呼,但许是系统将他传回上京城的时间过快,一切都恍如梦幻泡影。
      美好的太不真切,仿佛他稍微用点力,稍微再多奢望几分,便会知道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妄想痴心,总归会破裂消散。

      他怎么会去的刚刚好呢,他怎么会得到卫含章的一片心意呢。

      遥见明月高悬已是世间美事,若能掬水盈月暂时在手更是难得雅致,但如果要拉近与月亮的距离,妄想登月而行,会要人性命。

      望缚飞云者,会悬身离地,缀于云端。宁怀沙晕乎飘然,头重脚轻,但他不愿意从这美梦里醒过来。

      他想,若有朝一日,云霞觉得牵着他这个俗物太过沉重,不愿意再捎带他了,他会自行识趣的。
      摔死我好了,宁怀沙如此于心中默念。
      但在那之前,他野蛮而卑贱,会像春日逢雨的野草,极尽所能地网罗山间雾霭,绝不先行放手。

      听闻宁怀沙的话,那只鹰隼更加哀戚,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呜呜”声,还将头转向一个方向——青衣巷。

      似乎要带宁怀沙去哪儿。

      那个方向高官勋贵的府邸颇多,名楼胜景也不少,宁怀沙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侯府。

      宁怀沙跟着它去了。

      从二十多斤的纸页中想要找到署名为卫含章的那一张,不比在尸堆中找属于大将军的甲胄容易。

      但宁怀沙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真没找到属于卫侯的只言片语。他不死心,问鹰隼,“你路上有弄丢了的吗?”

      鹰隼听从临行之前卫含章的指令,尽它之力来护着信件,包裹完整干爽,宁怀沙的这一问无厘头且荒谬。

      心里梗的慌,大帅是神勇到一定程度,自信他能回的来,还是在上京城没有一个人值得他托付只言片语?

      今日卫含章那状态,再狂妄的人不敢说是前者。那既然是后者,他干嘛还要舍命如此护着上京城?

      他知不知道,自己回府之前,有多少人都还在想着让援军先到上京城?
      至于东南的死活,谁管?

      鹰隼看着宁怀沙,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静,它像被抽去了灵魂和生机。身体已经飞回上京城,但是,魂魄跟着卫含章留在了平度。

      人不如鹰。

      宁怀沙知道,不管朝廷如何,不管皇帝如何,越国卫侯是一定要守的,上京城卫侯是一定会护着的。污秽泥垢溅不到高空云层之上,但如果日头太大,风速过猛,云雾也是会散的啊。

      那些人不顾惜卫侯,难道卫含章也不能稍微多考虑考虑自己的身子吗。

      “我没有找到侯爷的。”宁怀沙出气似的对着鹰隼发问,“他为什么不给我带点话?”

      鹰隼出发在前,卫含章表露心意在后。是不是自己不去这一遭,别说听什么温酒煮粥、闲话家常了,不仅不会有片语支言,能见得到卫侯完整的遗体,他可能都得感天谢地?是不是见不到平度的胜利,遏不住吴人的势头,那人心头的悲愤苦痛与欢喜温柔便都不值得一叙?

      随处可埋尸骨,见胜才表心迹,可把他能的。

      鹰隼的神色越发低迷,宁怀沙摸了摸它的头,对它道,“没事,别担心。侯爷不会有事的。”幸好我去了这一趟,幸好这次积分还算够用。

      可是再一再二无再三,会次次如此幸运吗,上苍会次次给他开绿灯吗?

      一月的时间不到,鬼门关那人都去闯两趟了。
      或许在他不清楚的时间点,卫含章还不知道自己揠过去了多少。

      止痛片的效用过去,腹腔中的疼痛又蔓延上来,没有公务要处理,宁怀沙不讳疾忌医,而且也要顾念着那赤字的积分,他没有继续兑药。

      确实很疼,但可以撒娇讨宠的人不在身侧,便没有诉说展露的必要。

      许渊立在旁边,知道卫含章没有带回什么信件,又看到宁怀沙神情很是不好。而鹰隼既叫来的是宁怀沙,这就代表了卫侯的意思,或许,那两人已经冰释前嫌,重归旧好了。
      他恢复从前称呼,急切发问,“小主子,侯爷他?”

      小主子和相爷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或许分量不等,敬意有减,但前者是认可了宁怀沙作为侯府的一份子。

      宁怀沙摁了下腰腹,抬头冲他笑了笑,“他惯不爱惜自己,这次怕也是如此,但谁奈何得了他呢。许叔,放心吧,侯爷不会有事的。还要劳您去请趟孟将军。”

      鹰隼喉头的哀鸣未曾停止,宁怀沙反复强调的“没事”不算有说服力。

      “好,好,老奴这就去。但小主子……”,许渊脸上的凄然之色未缓。

      “许叔,有了这些东西,我或许可以去一趟东南。”

      许渊赶紧向他行重礼,“多谢,多谢。小主子,现在怕是只有您才能劝一劝侯爷了,您一定要多劝一劝侯爷啊。”

      “当然。”宁怀沙自以为这天下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卫含章惜身顾命。

      哪怕自诩“湖水养禾”的昭定帝,在灾难来时,不也选择了卫侯,要弃卫含章、卫风禾于阴暗角落,自受委屈,自舔伤疤么?

      宁怀沙的嘴唇泛白,看起来状况也不算好,许渊迈出了一步的脚顿住,回头问他,“相爷,您也请保重自身。老奴差人给您请大夫来瞧瞧吧?”

      “不要惊动旁人,也别担心,我府上有医师。一会儿回去会有人给我看的。”宁怀沙摆了手,示意许渊不必管他。

      这点的疼痛跟卫含章身上的相比可能连九牛一毛的算不上,这时刚好让他体会下,一遍又一遍给卫侯旧伤未愈就添新创,还显得情深不寿、世无其二的左湖有多么恶心。

      卫侯不抱怨,不喊疼,但人不能不知数。
      ……

      百页纸可成书,上万份的呢?

      孟峥将平度绝笔尽数摊在朝堂上时,没有人再提一个“和”字,也没几人敢真正摊开看上一眼,看看上面的绝望与血泪。

      那些东西会戳破他们的安逸无忧,会让上京之人坦然享受着的平宁祥和蒙上阴翳,会兜头给人浇下凉水,告诉人,实在不必一边猥琐龌龊一边还要显得光明正大,一边占尽便宜一边还要贤正声名。

      歌舞升平的堂上,鲜血淋漓的心脏会败人雅兴。

      江老先生自度他是活不了几年的老东西,便无有顾忌,上前随意拾出几封,来为众人念诵。

      “尊父母敬上,孩儿不孝,无以为二位养老送终,幸家中尚有姊妹弟兄,若得银钱,便与婚嫁娶妻,而后代吾尽孝。”
      显然,执笔者已为这人润色不少,但其所愿亦浅薄粗陋。无非是家中之人各有着落,父母可享晚年。

      有风趣幽默者,将绝笔写的像传情之笺,“亲亲吾妻,大帅早废军妓,为夫真未心生妄念,有过他想,你莫再吃味儿。但至此一番,听赴军令,恐归期无定。吾不愿束你在侧,且记为夫立一衣冠冢,烧些香火钱,不必守孝斋戒,父母自有弟兄供养,你再相与一好人家,莫负青春好年。”
      上面盖了红手印,这是生效的放妻书。

      也有往日登不得大雅之堂,不分平仄韵脚的打油小诗,“吴贼小儿践我土,刀枪阵前何求生?一身报国终无悔,愿吾儿郎承父志。”
      我愿陨身为越,我无有遗憾,我希望有人前赴后继。
      ......

      江老先生仿佛得了意趣,一封接着一封地念,而那信纸也仿佛无有穷尽。

      朝会议事总不能变成遗书朗诵。
      史书有载,平度绝笔见现于堂,帝掩面而泣,话不成声,言:万千罪责躬在朕身,悠悠苍天无苛吾民,无苛吾土。

      数日僵持的援军调动去向终于敲定,东南之地又成了大越任何时候都不可分割的存在。贫瘠的国库,也终于愿意给战死疆场者拨付一些安葬之费。同时有帝令,务必切实到人,若有贪赃,立斩无赦。

      为越地献身者时时有、处处有,但这一次承诺才得以兑现,平度的白骨,才或可以安息。

      下朝后,昭定帝留下宁怀沙和孟峥。

      左湖在堂上就压抑许久的心思终于换了种方式问询出来,“孟峥,你可有看到卫侯的,家书。”绝笔二字,他说不出口。
      那些信被翻了个遍,有千万户人家儿郎的,有晏家小子晏安的,有卫侯亲卫曲蓄的,就是没有那场战役的最高指挥卫侯的。
      但东南的军报言,卫侯分明没有撤出平度,还许了什么十五日之期。

      “回禀陛下,臣尽展信于堂,未曾见过有侯爷之信。”孟峥理解昭定帝为何这样问,毕竟之前卫含章跟他在东北,伤重到只剩一口气儿的时候,也是想挣扎着再给上京城的陛下留封书信。
      这次若到绝处,也该给昭定帝捎那么一封。

      左湖舒出一口气,“宁卿,青州那边军报如何?”

      他不认为卫含章是有意不给他捎信,更不认为,卫含章觉得他的遗愿不必再说与他听。只觉得,这一仗或许对于卫含章只算小菜一碟,卫侯从容不迫,措置裕如,所以,不必来说晦气之话。

      他忘了临行之前,他以皇帝的名义告知给人,往前恩怨一笔勾销,莫再跟他提故旧。勒令人斩断一切情谊,忘却先前种种,不要再提非分之念,若有差池不要希冀宽容谅解。他只求胜利,只要得胜。

      他忘了,当堂之上,他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选了卫侯。至于那时手无寸铁,方寸大乱的卫含章会如何,他顾念不到。

      他要尖刀向他俯首折腰,又不舍出鞘利刃开疆拓土,平寇降贼的本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平度之役(依言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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