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选择（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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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从光自诩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却对着付禹说了她们之间的第一个谎言。
她们的初遇，其实比军训还要更早一些。
从青山镇到华都大学，直线距离1639公里，22个小时的火车加2个小时的公交。
这是当时的宋从光去过的最远的地方。
一下火车，宋从光便切身体会到了小镇和大城市的区别。
拥挤的人群、长长的站台、一个又一个的出站口，让人心生慌乱。
宋从光开始怀念青山镇那个就一栋小平房的火车站了，就一个出口，怎么着也不会走错。
背着书包，一手拖着一个尿素袋，宋从光一步一步挪向最近的口出站。
正是开学季，火车站各个出站口都驻扎着穿着志愿者背心接站的学长学姐们。几张桌子，几个塑料凳，几块带着校名的KT板，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因为出站口到停站处还有一段距离，为防止新生找不到停车点，一般会由一个志愿者带着几个新生去，等车坐满了，再载到学校，如此反复。
寻着接站牌，宋从光很快便找到了华都大学的接站点，B8出站口。
因为前一个志愿者刚带人离开，接站点上除了驻守的学长也没有其他志愿者了，宋从光便将一个装着被子的袋子靠墙放倒，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近一天的火车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出门前妈妈一遍遍的叮嘱：“要时刻把包放在胸前，还有新买的手机也要放好，火车上扒手多的很，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更要打起十二分注意。”
于是一路上她都没敢真的睡着，现在一坐下便困得不行，抱着书包靠着坚硬的不一会便入睡了。
不深的睡眠，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身边每个人发出的声音，但每个声音都像风吹过一样，不留一点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5分钟、10分钟、20分钟或者更久，就在宋从光即将深睡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华都的同学，跟我走啦。”
惊醒的宋从光依旧保持着刚坐下时的姿势，只是将怀中的书包抱的更紧了一些。
原先送人去大巴的志愿者已经回来了，正举着华都的牌子让大家跟着她走。
宋从光站起来，看过去，入眼的是一个扎着单麻花辫的女生，暗红色的文化衫上写着“华都”两个大字，看起来和她一般高，深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奔跑后泛着粉红的脸颊。
宋从光呆呆地看着，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她好像看到了只有电视里才会看到的好看的人了。
宋从光承认，她是一个肤浅的人，对于付禹的关注，始于她的颜值。
19岁的夏天，她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遇到了那个一笑便能照亮她的人。
2025年，青山镇，大石岭村
“大石，齐莲和齐娟都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纪，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问话的是青山派出所的民警徐民生，50来岁左右，黝黑的面庞上尽是岁月的痕迹，和身旁同样穿着警服却白皙的实习警察何睦形成鲜明的对比。
知道今天的交谈不会太顺利，宋从光特地联系了派出所的民警一起过来。
徐民生在青山这片做了30余年的民警，说的话还算有些重量。
齐大石自知理亏，只低头坐在门槛上，吸着烟，不说一句话。
徐民生深知村里很多事不能硬来，有些法理说了也没几个人能真正理解，正想换个方向好好和他聊聊，却不想何睦先开了口。
“你这样就是卖女儿你知道吗？”激动的语气，满是责怪。
“老子就卖女儿了，怎么了，老子生的女儿，给她找个有钱的好人家，怎么还有错了。”
齐大石把吸到一半的烟狠狠扔到何睦的脚下，站起身来，没有一点惧怕。
宋从光赶紧拉住还想上前理论的何睦，说：“齐叔，今天来我们也是想解决问题的，我们要不坐下好好聊聊吧。”
“先别聊，先把我们的事结一下。”不等齐大石回复，大门口便一下子来了一堆人，为首的便是那光棍老头齐根的父母。
“正好民生也在，你给我们评评理，我们啊根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彩礼没少给呀，知道啊莲还小，我们就说先结婚，再领证。结果人找不到了，他齐大石就说让齐娟来，我们也没说啥，结果那个小丫头片子呐，结婚第一天就砸新郎。看看把我儿子砸的，这样的母老虎谁敢娶呀。”
“齐大石，你把彩礼还回来吧，这亲咱不认了，医药费也一起赔了。”
齐根的父亲将齐根推到他们面前。
宋从光看着齐根光秃秃的头上包着一圈白纱，眉毛上的纱布还微微透着血迹，看来昨天齐娟给他砸的不轻。
“你就说为什么被砸的，说好了先走个形式，等孩子到年纪了再在一起的。肯定是齐根不老实，才被打的呗。人我送出去了，你们给弄丢了，怪我啥呀。想退钱，没门。都穿过一回婚衣了，以后就算二婚了，谁还要呀。”
齐大石挺直腰杆，不退一步。
“我，我，我啥也没干呀。”齐根被说的有些恼，声音不由地也大了起来。
“别说啥，这婚咱们不认了，还钱。”齐根的父亲边说边用手指着齐大石。
齐大石却不吃他这一套，只拿起靠在墙边的镰刀，对指回去：“还什么还，要人你就去找，要钱没有。”
“齐大石，好好说话，拿什么家伙。给我把东西放下。”徐民生中气十足的声音将齐大石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将举着镰刀的手放下，却不肯将镰刀放下。
为了不让事态恶化，宋从光对着齐根缓缓开口：“齐娟打你是不对，但如果是因为你强迫未成年人发生关系，那她这就是正当防卫，你告到哪里都不占理的。至于你们给的彩礼，放心，总会还你们的，今天就先回去吧。”
齐根一家看看宋从光，看看徐民生，再看看依旧握着镰刀的齐大石，知道今天这钱是要不回来的，只能先回去。
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齐大石见人都走了，也将手中的镰刀放回到了墙边。默默走进屋子坐在了藤椅上。
“你们以为我真想把女儿嫁给那种光棍呀，我这也没办法呀，小石头的病要抓紧，命和嫁人，那个要紧，你们就说。”
“齐叔，其实上次之后我就联系了很多的医院，小石头的病风险很大费用也高，但是也并不需要20万这么多。我联系了华都第一医院的心脏科专家，他们最近刚好有援助计划，大部分费用都能报销，我把小石头的资料发给他们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我们再等几天好吗？”
“他爸，宋书记说的对，啊莲和阿娟才几岁呀，就这么嫁人我也心疼。要那个援助能申请上，华都的专家医生，咱们小石头手术也保险一些。”齐妈妈抱着小石头从房间出来，刚才的一切她在屋里都看得真切。
齐大石摸着衣兜，拿出烟盒，倒出一支烟来，拿着不断敲打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10多下后才摸出火柴盒，将烟点燃，吐出第一口烟后说：“彩礼我会退的，医院那边就麻烦宋书记了。”
见他愿意松口，宋从光连忙应下：“好的。”
“还有，宋书记，齐莲和齐娟，也让她们赶紧回家吧。让她们放心，不会再让她们嫁过去的。”
“齐叔，这个我觉得可以缓一缓，她们现在心里还是有气呐，缓几天，让我多开导她们一下再回来的好。”
宋从光进退有度，让齐大石找不出啥毛病，只能默许了下来。
三人走出齐家，坐进来时的警车，徐民生开车，宋从光和何睦一起坐在了后排。
何睦作为实习警察，有着很多的疑惑：“师傅，咱们就这样走了吗？就应该要把那个齐根一家给抓起来，买未成年女孩做老婆呀。”
徐民生边开车，边缓缓开口：“其实大概半个月前，我遇到过齐娟，她问我如果他爸要让她嫁给她不愿意嫁的人，警察能把她爸抓起来吗。我却让她好好和她爸爸聊聊，还开玩笑说，你才几岁，就想到结婚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打算自己拼一把吧。”
“何警官，你是哪里人呀？”宋从光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沆城长安区的。”
“哦，如果你是齐叔，你会怎么做呀？”
“如果是我，肯定不会为了治儿子牺牲女儿的幸福呀，况且两个女儿还未成年。”
“那你会怎么做？”
“我肯定会想办法借钱呀，钱可以慢慢还，女儿的幸福是没有办法回来的呀。”
“如果并没有办法借到那些钱呐，二十万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那总有办法的吧......”
对于这样的假设，何睦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她生在一个较为富足的家庭，周边认识的人也几乎都有着体面的工作和不错的收入。
住在深山里的齐大石，一年到头就靠着几亩田地，几头猪养活一家，又有谁愿意平白无故的借给他这么大一笔钱呐。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渠道和信息，寻找更好一些的医院。
有些人的选择，其实很少很少。
“就算这样，他这么做也是不对的呀，他这就是在犯法。”即使已经被宋从光问晕了，何睦还是坚定的觉得不对的就是不对的。
宋从光看着那条弯弯绕绕的山路，自言自语道：“这条路，怎么修好了，还是这么难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选择（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