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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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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莆海市人民医院,心理科治疗室
几颗银色的小球轻轻摆动,发出轻微的碰撞。
办公室内静谧无声。
几分钟后,一只手将物件移开,从饮水机倒了一杯水递给眼前的人,并问:“感觉怎么样?”
秦遇睁开眼,接过水,道了谢:“感觉好些了,谢谢您,胡医生。”
胡医生淡然一笑,拿起笔,双眼透过镜片说:“先说说你现在的感受吧?”
秦遇喝了一小口水,抿了下去,他紧握着水杯,尽量去选择放松:“我又梦回了小时候的那个场景,依旧看不清脸,只有模糊的背影,我想努力去抓,可是他们总是渐行渐远......”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感觉我最近情绪好多了,不会像以前那样起伏不定。胡医生,这是好情况吧?”
他似是殷切又似是不安,胡医生看着他,又看了看检测数据,用手扶了下眼镜框,“你的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可以减少药物辅助了。不过还是要定期来医院检查。”说着,她在病历了几行,递给他,并嘱咐:“你还是要多放松放松心情,凡事想开来。”
秦遇接过病历放进包里,神色平静:“我知道,谢谢医生。”
说完,他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刚迈出步子,他又停下来,回头看,说:“胡医生,最近我妈似乎起疑了,她与您熟,我怕她会来问些什么。”
胡医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放心,保护病人隐私是我们的职责。”
秦遇又一次道了谢,走出治疗室。他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看见后面的病人走了进去,这才看向门边挂着的牌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是这里的常客,每个月都要来这里看医生,已经三四年了。
走出医院大楼,秦遇本能地抬手遮住阳光。
午后的阳光太刺眼,他在治疗室里待得有些长了,有些不习惯。就像他的心里,总有一处阴影挥之不去。
他的家庭情况并不好,小的时候父亲出轨,母亲与他闹离婚,打了官司。后来自己跟着母亲生活,这些年母亲辛苦劳累,靠着一家早餐铺维持着家里的生计,供他上学。前些年,一次意外,母亲从高处摔下来伤了手腕韧带,很严重,不能够再操劳做事了,只能关了店铺,留在家里,每半年来医院看一次修复情况。
秦遇眯着眼,从包里拿出那本病历,打开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在最上面的症状上一栏写着五个字——阳光抑郁症
秦遇从上到下扫完,把病历放进包里,正好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看了眼来人,他长长深呼吸,稳定好状态,点了接听,“妈,什么事?”
“小遇,中午回来吃饭吗?”黄舒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秦遇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现在坐车回去得要两个小时。黄舒兰估计一直在等他,这才打电话过来。
“不了妈,”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下午还有事呢。”
黄舒兰“哦”了一声,柔声叮嘱:“那你可要记得吃饭,不要忘记了,早些回来。”
“嗯,我知道了妈。”秦遇走到公交车站台,看见广告栏上写着“春心画展”四个大字。
挂断电话,秦遇的目光回到广告栏上,划到作者署名上——江铭青,地点在莆海博物馆
“不要门票,免费……”秦遇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从未看过画展,总觉得自己和那些大师不是一个境界的。但这个春心画展,不知缘由的,让他觉得熟悉。
去看看吧。
秦遇脑中飘过这个念头,反正下午也没有要紧的事,去看看那些大师是怎么样的。
在店里随便吃了点,秦遇查好去博物馆的路线,坐着公交上了路。
博物馆很大,有五层楼,一楼是画展举办地。秦遇到的时候,画展已经开始了。
秦遇背着包,从大门进去,从第一幅慢慢看过去。
走进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有的拍照,有的讨论,有的听工作人员讲解,有的如他一样既不拍照,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按着顺序一点点看过去。
走到最左边的时候,秦遇停下了脚步,他的对面是一幅向日葵,花的周围像是有光晕,似的中间的向日葵的颜色更鲜艳了。
秦遇看向标题——《阳光下的向日葵》,作者:江铭青
这时,一个讲解人员带着一支队伍走了过来,停在他身边。
“这幅是江铭青先生最喜爱的一个作品,向日葵和阳光都象征着希望,新生……”
讲解员在耳边讲着,秦遇在一旁听着,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年少,回到了高中之时,回到了课后的画室。
那时他是高一,家庭幸福,还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那天,他如往常一样前往画室赴约。
当他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在了。听见他进门的声音,少年回过头,朝他一笑,“你来了。”
少年的声音清亮好听,在他的心上划过音弦。
两人在画板前坐下,秦遇问,“你想画什么?”
“嗯……还没想好。”
秦遇左右看了看,从旁边的教材书里随意翻了一页,恰好是世界名画——梵高的向日葵。
“就这个吧。”他指着画说。
“好。”
秦遇帮他把画夹好,说:“要是向日葵上有阳光就好了。”
......
记忆回笼,秦遇才发现自己盯着那幅画十几分钟了,他收回神,打算继续往下看,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秦遇?”
秦遇回过头,等看见来的人之时,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
眼前的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容貌清秀,眉峰微弯,一双桃花眼正看着他,薄唇紧抿。
秦遇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十年未见,他长开了,比以前更好看了。于是,他冲着笑了一下,故作欣喜道:“江禹乐?好久不见。”
江禹乐平静地看着他,他起先还不确定,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是啊,好久不见。”
“你也是来看画展的?”秦遇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来。不过,江禹乐并未有其他的表现,这让他渐渐放下心来。
“这画展是我开的。”江禹乐朝他走近几步,又停在几步之外。
“你开的?你叫江铭青,什么时候改了名字?”秦遇面色云淡风轻,嘴角挂着笑,与以前并无差别。
“是我老师为我取的。”江禹乐的瞳孔漆黑,一眼望进去,像一坛幽深的井,把所有光亮都吸了进去。他对于秦遇所问的问题都是一问一答,丝毫不提其他什么。
秦遇最忧心的就是他的这双眼,以前是,现在也是,可偏偏这双眼又和以前不同,平静地没有波澜,他瞧不出什么。
默默的,他说:“很好听的名字。”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江禹乐才开了口,“好不容易见一面,要不要一起吃一餐?”
秦遇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非常的抗拒。当初他与江禹乐闹得很不愉快,之后他和母亲离开,也从未想过会再次见面。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遇抬脚往外走,路过江禹乐的时候,被他一手抓住了胳膊。
江禹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嘲讽:“秦遇,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胆小又懦弱。”
秦遇低着头,不想去看江禹乐的表情。
他确实懦弱,且脆弱敏感,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很糟糕了。
江禹乐察觉到了什么,抓着他胳膊的力气松了些,声音略有些颤抖:“十年时间,当初你不辞而别,如今再见,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