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莲》都了

6、帷帽

　　我本以为我就要这样被困在宅里几十年了，可人类的皇帝突然要李蹊到南边去做事，或许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李蹊怕我跑掉，带着我一起去了南边。

　　其实我不会逃跑的，如果我走了，李蹊一定到处找我。柳烟还在外边，我们俩长得一样，李蹊要是错把她找到了就不好了。

　　柳烟是那么笨，她不仅一点都不信我说的李蹊的坏话，而且她还喜欢他。如果李蹊找到了柳烟，她一定会跟着李蹊走的。

　　我不能让李蹊知道我不是“那个”柳烟，我不能让李蹊去找他。

　　或许人类会觉得，这是一种“牺牲”？但人类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可我还有好长好久的一生。我大可扔掉几十年来跟李蹊纠缠，可柳烟耗不起。

　　他同意带我同去，但我必须戴帷帽，也不许跟任何人讲话。

　　我轻易地接受了他所有的要求——毕竟每一次出行，都有可能是我未来几十年间的最后一次。

　　马车走到槐江时，我们在那里最好的客栈下榻。李蹊好像跟那个人类皇帝有点血缘，他自己也有生意，颇为有钱。

　　他包了整整一层，就是为了叫我呆在里面不要到外间走动。

　　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鹅蛋黄拌小银鱼。他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你怎么总爱吃这些，像只小猫一样。”

　　“我本来就是猫。”

　　他笑的温柔，显然没信。

　　李蹊让最大的酒楼给我做鹅蛋黄拌小银鱼，叫店家给我们跑腿送来。我们等了好久，才终于有人敲响了我们的房门。

　　李蹊看了我一眼，我便把帷帽戴上了。

　　那人进来的一瞬，我与李蹊都愣在当场。

　　是柳烟……

　　柳烟看着还是那副白眼看人的高傲样子，面上也不带笑。她看见李蹊便低下头去，一副不想让我们看见她脸的样子。她低头进来，冷淡地说一句东西送到了，扭头便走。

　　李蹊拉住了她。

　　“你……”

　　李蹊不知如何开口，忽然扑到我跟前拽下我的帽子，露出我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我想开口解释，但却不知李蹊让不让我讲话。正纠结着，柳烟忽然道：“怎么，公子没见过双生子吗？”

　　“双生子？”李蹊转过头看我，目光里有些许恐吓意味。

　　双生子……我何时与柳烟成了双生子？

　　柳烟在他身后淡淡地看着我，我犹豫地冲李蹊点点头。

　　“你为何不说？”他质问道。

　　我不知该讲什么，犹如哑巴吃黄连。柳烟却缓缓开口，道：“她小时候就被我们爹娘买到窑子里，与我也不算相熟。”

　　“公子，我与烟柳今日也是偶遇，前尘往事不必再提。今日别过，就再别相见了。”

　　她福了福身想退出去，李蹊却突然叫住她。我以为李蹊又发觉了什么，心里一紧，可他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我大跌眼镜。

　　他说：“她叫红莲。”

　　柳烟顿了一下，忽而浅浅笑起来，对我说：“恭喜你。”

　　她迈步走出去，我却突然在她离开时有了些久别重逢的实感，冲她大叫一声：“柳烟——”

　　可我的声音断在了嗓中——李蹊扑上来，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放、放手……”我挣扎着想掰开他的手，可他却重重地给了我一掌，扇的我眼冒金星。他那双漂亮眼睛露出些少见的残酷光芒，仿佛要用眼睛烧死我似的。李蹊掐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低声说：“红莲，你为什么不说……我以为……我以为你相信我，我以为你爱我！”

　　“你为什么连你有个姐姐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昂？说话呀！”

　　他叫我说话，可却掐的更紧。空气难以进入我的喉咙，只在口鼻处一晃，便飘走了。

　　我出不了声、开不了口，我的肺很疼我快死了。

　　“红莲，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这双蓝眼睛奇怪，可刚才见到她，我便什么都懂了！红莲……她才长着黑眼睛……”

　　他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可我的耳朵充血，已经全然听不清了。恍惚间，我忽然想起吊死的努嘉哈——不知她吊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如今这样疼？

　　努嘉哈，她该换种死法的。

　　我还有三条命，即使李蹊今天掐死了我，明日一早我也能活过来。

　　这种死法虽说比不上我上次被烧死在火里疼，但却未免太憋屈……我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在李蹊手里死两次？

　　妈的！管它下辈子是不是还得下畜生道，我先让这个小贱胚子找阎王爷报到得了！

　　我把的指甲变得很长，正打算抬手撕破李蹊的喉咙，他却忽然放开了我。清凉的空气涌进我疼痛的肺部，我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起来。

　　李蹊那小贱人居然哭了。妈的，小娘还没哭呢！我咳得没气儿骂他，他就趁虚而入，把我抱在怀里。他抱的那样紧，紧的我以为他又要勒死我。

　　他哭着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红莲，我只爱你一个。虽然你不是我原先喜欢的那个，但我如今只爱你了……红莲，幸好是你……幸好我搞错了……”

　　妈的妈的妈的！小娘不忍了，今晚就要杀了他！

　　我喘了许久，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该死，耽误了我杀死他。

　　李蹊抱我上了床，他应当是抱着我睡了一夜，因为第二天我醒来时，他的手臂还紧紧挂在我身上。

　　*

　　柳烟就此消失了，我再没见到她。就算她没躲着我，我也是要躲着她的。

　　李蹊就在我身边，我还是得让他俩少见面。

　　三日后，我和李蹊离开了槐江继续赶路。

　　李蹊忽然对我极尽谄媚，我甚至怀疑他被人夺了舍。这一路上，他给我买这买那都不算什么，他竟然还担心我坐车久了退肿，日日给我按腿。

　　他还带我去了南边的码头，亲自挑了最好的小银鱼给我拌鹅蛋黄吃。

　　我没多想，猫和人都不必理解疯子。

　　很快我们到了南边的竟平，在那里李蹊做了皇帝给他的事。我们在竟平住了半年有余，这才北上回京。

　　回京的时候，我肚里已经有了李蹊的孩子。

　　猫和人不一样，不仅只怀三个月，而且还要到快生产的时候才显怀。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和李蹊的一切都非我自愿。

　　我隐瞒了一切，做了一切能打掉孩子的举动——吃冰块、上下跑跳、故意爬上树又摔下来……或许是我第一次怀孕，身体太好，那孩子最后也没掉下来。我后来也想通了，既然不怎么显怀，左右不过穿些宽大的厚衣服遮掩几天，生下来再说了。所有人都当我是在南边吃了太多好东西，把自己吃胖了，连李蹊都这么觉得。

　　生产的那天，我说我想午睡一会儿，又抱怨天气太热，让丫鬟去找冰块。我趁丫鬟忙碌之时，自己偷偷生下了那个孩子。

　　唉，那孩子是个光秃秃的小母猫，明明是猫的样子，却一根毛都没有。哦对，它连尾巴都没有。就算李蹊知道这个孩子存在，怕也只会当它是个畸形儿。

　　那只小猫身体很弱，或许跟我刚怀孕时处处作死有关。它生下来就不会叫，这样的小猫是活不下来的。

　　我吃掉了它，让它回到我的身体里。丫鬟拿冰回来了，我谎称自己来了葵水，让丫鬟帮我换衣裳。

　　那个丫鬟叫丝丝，是珠珠死后才来的。她年纪很小，还没来过葵水。所以我那样说了，她也就那样信了。天助我也，这件事到最后也无一人知道。

　　可怜我的宝宝，从娘亲肚子里来，又回到娘亲肚子里去了。

　　产后我总是饿，还总觉得累。过了几天我就开始生病了。那时刚好又到了槐江，我们又住进了当时的客栈。

　　李蹊问我想吃什么，我想起柳烟，就又对他说想吃小银鱼拌鹅蛋黄。

　　柳烟看到了，一定知道是我。就像上次一样。

　　她会来见我的。

　　可来的不是柳烟。

　　我松松垮垮的肚子有些痛，但我还是固执地坐起身。李蹊还在我身边，我却冲那人问一句：“老头，柳烟去哪儿了？”

　　“柳烟？她早都……”

　　李蹊面上一紧，打断道：“送完东西便滚，说这么多话干嘛？”。

　　我正要同他争辩，可他却叫侍人把那老头撵了出去。李蹊脸色阴沉，转头对我说：“你是又在提醒我你对我有所隐瞒吗？”

　　“我、我只是……”

　　他又卡住我的脖子，我吓得猛吸一大口气，指甲又暗暗变得很长。可预料中的窒息感并没有传来，李蹊手上没怎么用力，他似乎只是为了吓我一吓。他道：“红莲，我这是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你别太过分了。”

　　他松手，狠狠把我扔在床上。

　　我的肚子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