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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金榜题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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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科榜,脱颖而出的女子终于能立于朝堂之上议政论事,而非处在掖庭之中掌管后宫事宜。
一语成谶,前三甲还真都是女子,状元榜眼探花被包圆了。
皇帝指着三个圈红的名字,许颜、谢芷、宋榆赞叹道,“真真是人才辈出,开了个好头!”
登科的女进士皇帝都额外赏了银两,良田作为嘉奖。让人看的眼热,才会有更多的人挤破头往上爬。
册封的诏书下来,其他人都叩首领命,只有一个人抗旨不遵——榜眼谢芷。
她直直挺着腰身,大胆进谏道,“臣志不在宦海沉浮,愿编纂史册,望陛下成全。”
皇帝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舍得放弃自己的前途,一头扎进史海里。他问,“告诉朕为什么?”
谢芷跪下身,心却比天高,开口说到,“因为……从古至今,女子留在史书上也只有寥寥几笔。因为女子几乎入不了史。因为女子的功绩总是被抹杀。臣愿写下她们的事迹,愿记下她们的名字,愿留下她们的功绩。”,她越说眼神越发坚定。
此语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谢芷夹在许颜、宋榆两人之间,她们都以别样的目光赞叹她。
道出了历史的本质,男人书写的史书,自然写的都是他们的故事。
皇帝沉默良久,最后许了。
状元游街,众人夹道相迎,那排场可真是轰轰烈烈。许颜算不上得意,她身下的马很烈,几次差点将许颜甩下来。
不用想就是有人背地里使绊子,想让新科状元出洋相,再揪着女子身份大做文章。许颜夹着马肚子,勒紧缰绳。即使脊背上冷汗濡湿了大红袍子,也休想寻出不是。
勒紧马,尘土扬。
要说热闹还是要在客栈里,名落孙山者、醉酒失意之人、歇脚的商贩、漂泊无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于此,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爱说八卦的总是和爱听八卦的聚在一块。
其中有名的当论京中的破落户林孝,他那嘴皮子的本领是一绝,“哐啷”一敲碗筷,一团人寂下来,眼巴巴的等着那人开口。
林孝清清嗓子开口说道,“今年科举真就是奇了,人也是一个比一个怪。就拿榜眼谢芷说,皇帝叫她去做江东知府,放着好好仕途不走,还公然在朝堂上抗旨,去做一个小小的史官。”
底下人听着半知半解,大把前程不要非要学班昭修史。有人拍桌而起,“谢!莫不是哪个谢家……”
“没错!就是陆林谢许的那个谢家”林孝对上拍桌的人的眼,附和道。
有人大笑一声,“还提什么四大家族,陆家和林家早败了。”
众人称道,“怪不得,人家家世高,不愁柴米油盐生计。”
“圣上还念着那位谢皇后,宫里还有位贵妃娘娘。旧情、现情一起念,难怪皇帝会同意。”
……
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嘈杂起来,场面也混乱起来。
一位清秀婉容的女子将两个小女孩护在身侧。
她是怡红院楼对面卖包子的娘子,丈夫姓吴,人人都叫她吴娘子。丈夫一年前殁了,现在就靠一个人叫卖。明明靠自己养活一对女儿,却还总是招致风言风语。
吴娘子看着温婉实则是块暴炭,她手攥的紧,拧成一团,随时都可以招呼出去。
也难怪她气成这样,这群人说的话太难听,一盆接着一盆的脏水泼在素未谋面的姑娘上。
但凡有点气性,她就揍上去了。
她可比她那病怏怏的丈夫强多了,扛得起面粉,抬得起蒸屉,和得起面团,担得起一家的营生。
吴娘子低头看了看两个怯生生的孩子,握紧的拳又松了。
她将两个孩子揽在怀,手一边指着乌烟瘴气的一团场面一边说,“娘今天带你们看的女状元可记牢了!以后可要像她一样,别学这帮人臭嚼舌根。”
两个孩子两个头挨在一起,如捣蒜般点着,年龄虽小但也明七分理。
吴娘子嗟叹一声,就不该带孩子来客栈打牙祭。要是看完状元游街回家去,也就遇不到这糟心事。
“啷啷啷”,林孝连敲了三下碗,“大家消停一下,还没到精彩的地方呢!”
大家也卖林孝面子,纷纷住了口,竖起耳朵听起来。
林孝见人都不吱声,都等着他开口,他接着说,“你们可知那探花宋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还没烧上就辞官挂印,教书去了。”
“‘人志不在青云,愿传道授业解惑’她的原话”
“气性大,教书还只教女娃娃。百两白银摆在她面前让她把男娃娃收到门下,她死活不依。一家人束脩礼都备不齐,她到是把人家的女娃娃抢了过来。”
吴娘子听到这里眼前一亮。
一个人猛啐了一口唾沫,“呸!孔夫子讲有教无类,她也就是个臭教书匠还搞男女之别!”
喝酒的人也起了劲头,拿着酒猛地掷在桌上,“哼!实在是暴殄天物!我们挤破头都考不上,她说不要就不要了?不想当官就别参加科考。女人就该乖乖待在家里,跑到名利场闹什么闹!”
他就是名落孙山的人,他看榜时就感慨时运不济,就是一名之差。但他得知还有这件事便把所有的不是推到一个人身上。
酒水四溅开来!
坐在一旁的人心里也郁着气,看到自己被溅了一身酒,也不讲理,跟他扭打在一起。
飞出的酒杯又砸到另一个人,殃及池鱼,就这样牵连一个又一个人。像是手忙脚乱的人在厨房里打破了瓶瓶罐罐,醋泼了,盐撒了,糖碎了,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没有人劝得住,吴娘子倒是趁乱踹了始作俑者林孝一脚,踹完人,就抱着两个女娃娃溜之大吉。
事情越闹越大,店中老板见桌椅毁了五六张,心痛不已,赶紧差店小二去报官。
知府派人将闹事者都拿住,押到衙里。断案也简单,该赔钱的赔钱,该打板子的打板子。
林孝作为搬弄是非,聚众者,罪加一等。被叉出去,绑在藤凳上。执刑人看到林孝屁股上的脚印,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手上力道却没减,扬起板子甩了下去。二十板下来,皮开肉绽,林孝的那张嘴皮子算是消停了一阵子。
皇帝赏了许颜房屋,赐了良田,算是自立门户,安了家。
五开间的房子自然比不得许府的一个院子大,通共就一个粗使丫鬟比起许府几百号仆役更是少得可怜。
许颜每日穿着浆洗的僵硬的青衫,公鸡还没打鸣就赶去上朝。
天寒,拿着象笏手被冻的紫红。写文书、奏折时常熬到天明。
这样的日子自然比不上锦衣玉食被人伺候着过的舒坦,但是她却能够自处,不改其乐。
许颜抵着的额头,对上晴儿的双眼,还能说几句情话,“自己想要的不多,只在你我之间。”
算上粗使丫头家中也就三个人,算得上冷清。宋榆时常串许颜家的门,打秋风,多一个人倒也热闹一分。
许颜、宋榆不仅是同榜登科的状元、探花,里面还镀着一层师生的身份。
宋榆长许颜十岁,许颜五岁那年开蒙,宋榆安稳教了许颜两年书,后来一直行迹不定。现在办了学堂也就安定下来了。
宋榆来也不是空手套白狼,她将手里的一包东西塞到许颜手里的。
许颜看着浸透油渍的黄油纸,闻到浓重的油腥味,也知道里面装的是包子,她问,“恩师,这又是周娘子家的?”
吴家娘子她自己姓周,叫周婉,许颜也是挨了师傅的爆栗才知道的。
宋榆点点头表示赞赏,“没错!”
手里冷掉的包子许颜拿在手里仿佛像烫手山芋,她吩咐晴儿东西收好,又另添一副碗筷,安排宋榆落座。
两年的师生情算不得长,宋榆对许颜可谓是恩重如山,要不是宋榆一番话将许颜点醒,许颜又怎会逃的出来。相夫教子、建功立业一念之差,却又有天壤之别。
宋榆倒没有将许颜当作是正经的徒弟,不过是教许颜识了些字。探花可教不出状元,虽说有些不甘,但她承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人志同道合,亦师亦友。
宋榆给自己斟了杯酒,问,“穿着这身绿袍,朝堂上可站的稳?”
许颜说,“站不稳也要强撑着。”,就像游街□□的那匹烈马,朝堂之上到处都是。
虽说明面上反对的都被皇帝关进了牢里,却也堵不住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大殿上,被下绊子、抓把柄、贻口舌也是常有的。
“还是人太少了,女子不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却势力单薄。”,宋榆长叹一口气。
许颜也倒了一杯酒敬了过去,“虽说前三甲,你我和跑去修史的谢芷都是女子,算是扳过来一程,却还是落了下风。看看科榜上的名字,十之有一,女子总归是麟毛凤角。”说完,许颜露一丝苦笑,她伸出竖起手指,指了指。
宋榆自然是懂得,下头的人就算再厉害,上头要是没人罩着,自然是没有出头之日。
“你在打量什么鬼主意?”,宋榆明知故问,她早就知道这个学生安分不下来。
许颜笑而不语,只是说,“恩师不要心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宋榆也笑了笑,说,“你去官场滚了滚,人倒是变圆了……”
吃完饭,许颜封了两包银子给宋榆。她知道老师常拿出自己的体己滋补自己的学生,必定是没钱了才会来找自己。
宋榆收下银子也不觉得磕碜,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是为了同样的事业奋斗,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谁也没占谁便宜。
把人送走了府上又冷清下来了,见晴儿将一切都打理妥帖了,许颜掏出一沓纸契。
晴儿接过来看了看,数着数她手和声音止不住的发抖,“一共是有七间房产、十九家铺子、六百田地。”
晴儿颤颤巍巍的说,“小姐,皇帝赏的东西没多吧?”晴儿自然相信自家小姐两袖清风,却也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些财物。
许颜握住晴儿颤抖的手,“别瞎想!毕竟管了这么多年的许家,聘请的管家还要放月钱呢,我拿的这些东西还对不起我的苦劳!”
晴儿不解,“那小姐您拿出这些契书是做什么?”
许颜笑了笑,“我们现在可是一家人,我的自然是你的”
晴儿听到一家人,未免害羞脸一红。
许颜肆意了些,一边用指腹在晴儿手心里横竖笔画写着字,一边说,“我要上朝,这些自然是要交给晴儿打理的。”
起初只觉得手一阵瘙痒,后来晴儿才知道手心写的是两个字,“管家”
“管家”两个字像是一道雷打到晴儿身上,霎时间电流穿过四肢百骸,人怔了。
许颜见晴儿愣住,以为是不乐意立马改口,“没事,要是晴儿不乐意,我另托人打理就好了。”
脱口而出,“愿意!”,晴儿想到能小姐分忧,能有所事事,心就乐开了花。
晴儿扭扭捏捏的说,“可是……”,人都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晴儿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信心,可是回过神了已经开口。
许颜一眼便看出了晴儿的忧虑,“晴儿不用担心,我自然会教你的。”
“真的?”,晴儿开心的手舞足蹈,许颜点头示意,不是假的。
晴儿一把搂过许颜,朝她脸上一亲,“谢谢小姐!”
许颜眉头微挑,对这个只落在脸颊上淡如水的吻不是很满意,还没抱怨一声就被晴儿缠住,追着问,“小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许颜一咬牙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
晴儿啊了一声,说,“天色已晚,明天小姐休沐,明早开始也不迟?”
“不行”,没得商量,许颜端起往日管家雷厉风行的架子,拿起账本,点几根蜡烛就开始了。
先从管家首先得会看账本,算房先生手里的猫腻可多了。许颜教晴儿四柱结算法,旧管、新收、开除和实在。
许颜接着讲,四柱中每一柱相互衔接,形成整体,不但彼此具有相互核对的作用,还能看出增减变动和结余情况。
晴儿认真的听着,时而点点头回应,时而摇头不解。许颜很耐心,教的很细致。晴儿也敏而好学,追着许颜问问题,她有问必答。
时间稍纵即逝,夜幕渐渐褪去,支起的蜡烛也燃尽了。
报晓的鸡还没打上鸣,许颜的肚子倒是咕噜叫起来。也怪不得许颜,昨晚陪自己的恩师喝酒本就没垫多少肚子,还给晴儿讲了一晚上的账本,饿的不冤枉。
许颜抬头看见蒙蒙亮的天空,叫晴儿让丫鬟把昨天宋师带来的包子热上。
许颜揉了揉酸痛的的双眼,然后拢了拢书桌上杂乱的纸张,哀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昨晚不赌气,听劝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