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耳房的黑漆棺材 ...
-
我和雨儿走进山庄,跟那些手提青白色竹篾灯的人,越来越近了。我似乎嗅到一股阴气,身上也觉得阵阵发冷。
“雨儿姐姐,”我有些不安地问道,“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
雨儿说道:“今天是‘七月半’,你不知道吗?”
我闻听之后,心里由不得“咯噔”一下,两个眼珠子直发呆,腿也迈不动了。天哪!民间世俗所称的“七月半”,就是中元节,是中国传统的三大“鬼节”之一。这就是说,在自己眼前晃动的那些人,分明都是些鬼啊!
雨儿吃吃地笑了,说:“小哥,你就那么怕鬼么?”
我觉出自己在雨儿面前失态了,禁不住羞赧地说:“让,让你见笑啦!”
雨儿说道:“人死为鬼,是对生命的一种延伸,这也是鬼文化的主流。你说不是吗?”
我勉强地笑了笑,说:“也许说得是吧!我嘛,可能小时候鬼故事听得多了,阴阴惨惨的情节,根深蒂固地扎在心里,怎么也抹不掉。久而久之,便对鬼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
“这也算是一个理由吧!”雨儿说道,“不过我倒觉得,人们之所以怕鬼,是因为太留恋繁华似锦的人间了。再就是害怕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分离,所以才那么怕死。其实,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原本是民间追宗思远的祭祖节。放河灯,祭奠亡魂;焚香火,祭祀土地。而以道教的说法,中元为地官赦罪日,普渡孤魂野鬼。佛教又称为盂兰盆节,要举办法会,供奉佛祖和僧人,济度六道苦难,以及报谢父母的慈爱养育之恩。故尔,又称作佛的欢喜月。小哥,我这样一讲,你还害怕鬼节吗?”
听雨儿那么一讲,我的心里确实轻松了许多,仿佛被她撬开了心扉似的,顿觉豁然开朗。这时候,忽见十几条黑影挑着竹篾灯围了过来。或许,是他们嗅出了生人的气味儿,那一张张呆板的脸上,现出了愠怒的神情。
“都站住!”雨儿举起绿灯笼向前迈出两步,厉声喝道,“他是我的朋友,看你们哪个敢伤害他!”
言讫,那十几条黑影子蓦地收住了脚步,却不肯散去。
“你们的心思,我很明白。”雨儿继续说道,“死于非命,做了孤魂野鬼。总守在死所,不能超脱孽海,便想抓个新来的魂灵替代自己,好去转世。你们听仔细了,谁也甭想打我朋友的主意。惹恼了我,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散去!”
雨儿的话,颇具震慑力,那十几条黑影子很不情愿地离去了。
“我们快走!若是来个凶灵恶煞,我也镇不住他!”
说着,雨儿一把拉起我的手,拽着我朝一处当街的老店铺子跑去。我几次回头张望,生怕有什么东西追上来。直到跑进老店铺子的大门,这才放下心来。
穿过药铺店堂,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子。几棵高大的老槐树,迎风傲首挺立在黑暗之中。青石块砌成的围墙,有半人多高。墙的那边,又是一户人家。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雨儿的手还是那样冰凉冰凉的。
“雨儿,”我捧着雨儿的两只手,关心地问道,“你很冷吗?”
雨儿摇摇头,说:“跑得心儿慌慌的,哪里还觉得冷呀!”
我紧紧地捂着那两只素手说:“那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啊?”
“你捂不热的!”雨儿一把将手抽回去,嘻嘻地笑着说,“我一生下来,手脚就是凉凉的,从来没有热乎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说:“这也太离奇啦!”
“离奇的事还多着呢!”雨儿格格地笑着说道,“自打生下来,我就不会哭,你信不信?”
我惊愕地看着雨儿:“这更离奇啦!”
雨儿笑得更厉害了:“更离奇的是,住在鬼泣山庄,多黑的夜路我都敢走,多陡的悬崖峭壁我都敢爬。这,你是亲眼目睹的,我没有撒谎吧?”
我问道:“你住在荒山野岭,远离尘世人寰,不感到孤独寂寞吗?”
雨儿陡然沉默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便转过身向高大的瓦房走去。我不明白雨儿为什么生气,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雨儿走着走着,忽然发觉我没有跟上来,便蓦然回首。
“走呀!快走呀!”
我赶忙迈开双腿,赶上了雨儿。
“我不是生你的气!”雨儿边走边说,“你想呀,在这穷山僻壤,连个能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能不寂寞吗?”
“你就没有个闺蜜?”
“闺蜜是什么?”
“就是特别要好,特别亲密,能够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甭提了!”雨儿不无感伤地说道,“跟你这么说吧,自打我懂事的那天起,白天跟云彩说话,晚上给星星唱歌。直到学会识别药草,便背着小竹篓,漫山遍野地去采药。我倒真想有个闺蜜,可是到哪里去找呢?”
我无语了。
说话间,我们两个人走进了高大的瓦房。雨儿点燃了媒油灯,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堂屋。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条案上摆放着古瓷花瓶。中堂挂着一幅《钟馗捉鬼图》,使人骤然产生一种紧迫感。两旁的耳房门口,悬挂着分别绣绘着《二十四孝》中的《闻雷泣墓》和《乳姑不怠》图案的门帘。
雨儿用中草药给我泡了一碗药茶,说是有清心明目的功效。我呷了一口,果然香淳甘甜,萦绕心间。
“你慢慢喝着,歇歇脚,我去前堂给你抓药。”
说罢,雨儿拿着药方走出堂屋,径自奔前边的店铺去了。我不禁站起身来,端着茶碗,在堂屋里随意地踱来踱去。当我踱到西耳房门口,出于好奇心,信手撩开门帘朝里面窥探。冷不防看到耳房内停着一口黑漆棺材,吓得我手一抖,茶碗砰然落地摔得粉碎。更让我三魂出窍的是,一个老女人坐在窗口下,把脑袋拿在手里,正慢腾腾地梳着头发。我恐怖地大叫一声,返身夺门逃出了堂屋。不想被门槛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了门外的石台阶下。这时候,只见雨儿一阵风似的来到了我的跟前,将我搀扶了起来。
“出什么事儿啦?”
“鬼!鬼!”我疯疯癫癫地嚷道,“屋……屋里有鬼!”
说完,我的身子往后一仰,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一阵香气薰醒了。我慢慢地睁开眼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挂着床幔的绣床上。室内窗明几净,古色古香。尤其墙上悬挂着四幅《仕女图》,颇有唐伯虎的风格。门帘一挑,雨儿端着药碗走进来。看见我醒了,脸上由不得荡起了笑容。
“你可醒过来啦!”雨儿高兴地说道,“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我茫然地问道:“这是哪儿?”
雨儿冁然而笑:“除了我的闺房,我还能把你放到哪儿去?”
“你的闺房?”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雨儿说道:“我去前堂给你抓药,就那么狗眨眼儿的工夫,你就大喊大叫地冲出堂屋,摔倒在院子里不省人事了。”
我努力地回忆着,终于想了起来,喃喃地说:“我看见西耳房里,停着一口黑漆棺材。窗下坐着一个女人,把脑袋摘下来梳头……”
“又在胡扯!”雨儿白了我一眼,说,“那是家父的卧室,哪里会来的棺材和女人呀?快起来吧,躺了三天三夜,害得我衣不解带,不分白天黑夜的侍候你。幸亏爹爹出远门了,不然知道我把你藏在闺房里,一世的清白,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我闻听,慌忙掀被下床。然而双脚刚沾地,便觉得两腿一软,咕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雨儿连忙俯身来搀我,一时的耳鬓厮磨,撩得我心驰神往,几乎不能自已。我趁势将嘴唇贴在雨儿的耳垂上,轻轻地呡了一口。
“冤家!”雨儿惊叫着差一点跳起来,“那耳垂也是你能咬的?”
心旌摇荡的我,被雨儿这么一叫,反倒壮起了胆子。我索性一把抱住雨儿,就在她的脸蛋儿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雨儿想恼,却怎么也恼不起来,禁不住一手指头戳在我的脑门上。
“三天没进一粒米,你哪来的邪劲儿呀?”
“闻着你浑身的香气,就已经饱了。”
“你就快住口吧!”雨儿把我扶到床边坐下,说,“这三天三夜,除了给你灌药,就是喂点米汤,你也该叫我省省心了。”
我情不自禁地将雨儿拽到身边坐下来,又耸动鼻翼,在她的身上嗅来嗅去。
“可了不得啦!”雨儿忍不住推开我的脑袋,说,“怎么跟个猫儿狗儿似的,你还有完没完呀?”
我忘情地说:“就这样儿,一辈子才好!”
雨儿深情地凝视着我,问道:“你真的想?”
我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真的好想!”
“你真是我的冤家!”雨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叫你生出这么些痴情邪念?”
我说:“当我把你从崖边拽上来的一瞬间,我就喜欢上了你。尤其你三天三夜,衣不解带,救活了我的命。即便铁石心肠,又怎能不动情呢?”
“呀!”雨儿嘟着小嘴说,“倒是我不该对你好,惹出了昏昏噩噩的风流债。”
我偎倚着雨儿,发觉她的身子凉凉的,以为山野里的秋气袭人,便将雨儿紧紧地揽在怀里,企图用自己的体热来温暖她。此时,雨儿哪里还有力气反抗。身子软软的依偎在我的胸前,有如小鸟依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