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渔火味正浓（美食）》小桃酥

1、第 1 章

　　李抗美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糟了！地震！”她顾不上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咕噜一下翻起身，就想要从知青点跑出去。

　　腰板还没有直起来，后脑勺就重重撞上了天花板。

　　“嘶——”李抗美揉着后脑勺，正想说知青点哪个不知五六的，还在她床上搭上棚子了，结果一睁眼她就愣住了。

　　风景映入眼帘，好一幅青山环绿水，山清水秀的烟雨风景画，她下乡的地方可是张嘴就要吃黄沙的大西北，哪里有如此风景？

　　再低头一看，她睡梦中感受到的摇晃，也不是什么地震，而是因为她人在一艘破旧的小船上，摇晃正是因为这艘被拴在岸边的小船正在随波漂荡。

　　“我——”声音出口，李抗美惊觉，这哪是她下乡吃沙十年的沙哑嗓音？这细嫩嗓音娇俏得连文工团素有黄鹂鸟之称的团花都要甘拜下风吧！

　　李抗美察觉不对，立刻扑到了船板旁边，就着碧绿的湖水，查看自己的样貌。

　　“我的妈呀！”这水里一脸蜡黄，下巴颏尖得能当改锥的黄毛丫头是谁！

　　李抗美那个时代的审美，整个人充满精气神，结实而强壮的铁娘子才是最美女人。

　　水里倒映出的瘦弱得好似风一吹就要散架的小白花，可不在李抗美的审美范围内。

　　李抗美，左摸摸脸，又摸摸脸，不敢置信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凤眸琼鼻樱桃口，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仿佛风稍微大点，她就要跌进这深不见底的碧绿湖水中。

　　李抗美哀愁：她浓眉大眼的鹅蛋脸没了就没了，但就这风吹倒的小身板，还能挣工分养活自己吗？

　　李抗美的认知还停留在那个上山下乡，所有大队的人都要为集体干活，挣工分养活自己的年代。

　　她没有看过后世的穿越小说，不知道什么叫做穿越，但她也听说过不少离奇的民间传闻，她觉着自己大概就是那些传闻中的借尸还魂，例如北方某地朱某，死后在南方某地金某的身体里醒来，从前的习惯都变成了素未谋面的朱谋的习惯。

　　李抗美心想自己大约就是变成了那个“朱某”，要不怎么解释她从满是黄沙的大西北到了这山清水秀，好似烟雨江南的地方，还换了一身皮子？

　　就在李抗美皱着眉，想着自己未来要怎么养活自己的时候，要是回老家，家里人还能不能认出自己的时候，就听到岸上远远传来呼喊声：“李家娘子，李家娘子——”

　　起初那声音喊第一声的时候，李抗美都没有意识到是在叫她，但是相同的姓氏还是让李抗美好奇地转过头去。

　　看热闹大约是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当李抗美的视线与那妇人还有妇人身旁一脸嫌恶的小少年对视上的时候，她只觉风云忽变，脑海中火花带闪电蹿过一阵走马灯，片刻间天旋地转，让她分不清眼前景象和脑海中的记忆哪个才是现实。

　　“谢谢宋大哥救了奴家一条贱命，但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你我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奴家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黄鹂鸟一般的声音说着让李抗美鸡皮疙瘩爬满身的话语。

　　这是她？

　　小渔女短短一生的记忆如潮涌般灌入李抗美的脑海，让她分不清今夕何朝，弄不清她到底是这个时代身世凄惨的小渔女，还是未来上山下乡，拥有一手好厨艺的铁娘子李抗美。

　　下乡知青李抗美成为古代无父无母的孤苦渔女李美娘。

　　李美娘虽然身世可怜，但是做出的事情却十分可恨。

　　她虽然无父无母，但好在生得一副在这个时代还算是好颜色的容颜，嘴甜一点，人勤快一点，总归是不愁嫁的。

　　周围渔家好几个小伙子都偷偷喜欢她，她又是在船上长大的，只要稍微表现得勤快一点，附近看着她长大的渔家阿叔阿婶们也不会看着她在父母去世后，一个人守着一条渔船孤苦无依。

　　毕竟娶了她，还能给自家多增加一条渔船，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李美娘吃不了打鱼风吹日晒的苦，她想要嫁到岸上去，普通的乡下汉子她还瞧不上，她看上了四处巡街，穿着一身公服，瞧着就威风凛凛的捕快。

　　几个捕快的家世她都偷偷打听了，最后看中了其中生得最俊朗，家中为人也最是良善的宋彦。

　　那日趁着宋彦巡街路过河岸，她躲在桥洞下压着嗓子喊了一声“有人溺水啦！”，然后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泳技，潜泳到了另外一片，宋彦几个捕快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不停地扑腾，溅起水花无数，让岸上的人都看不清落水之人的样貌。

　　李美娘好算计，她是渔女，周围人都知道她会游泳，而且要是宋彦一看她是个女的，打发一个大娘过来救她怎么办？

　　她等了许多日，还特意挑了周围渔家大多出去钓鱼或者撑船载人载物贴补家用的时候，看准了今日和宋彦搭档的那个捕快也是一个惫懒不爱管闲事的，这机会可不多，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当然也是拿捏住宋彦本人是个乐于助人为乐的，要不她这计划也不能成功。

　　而宋彦也确实如李美娘所想的，面对人命关天的事情，他想也没想，就在这还穿着厚棉袄的天气跳下了水救人。

　　而周围的人也比李美娘想得更善良，不少没有出去找活的渔民也跳了下来想要救人，但李美娘哪能让他们救到自己，在水下油滑得像条泥鳅，谁来都摸不着一片她的衣角，由此可知她水性之好。

　　而等到宋彦来了之后，李美娘就恨不得把四肢都缠到宋彦的身上了，好像真是一个溺水多时终于等到营救的人，演得比真的还真。

　　宋彦是在水下揽到那纤细的腰身，胸膛隔着薄薄的春衫贴到一片柔软，这才知道落水的竟然是个女子。

　　而当下他也没有空多想，毕竟一日日混在男人堆里的宋彦哪里晓得有些女人会有那么多小心思，为了能够嫁给他，连小命搭上都无所谓。

　　这还是初春，河岸青柳将将抽芽，时不时来上一场倒春寒，就连这河水还是冰冷刺骨的。

　　李美娘就算水性再好，可还有一个风寒等着要她的命呢！

　　计划第一步成功了，她顺利地被宋彦“救”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当着众人的面和宋彦搂搂抱抱，动作挣扎间，故意扯开了宋彦的衣裳，露出他结实的胸膛，再把自己的衣裳也扯松，虽然还没到一抹莹白眩目的地步，但也露出了小片洗得发白的素色肚兜。

　　就这时代的民风，宋彦和李美娘差不多已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相拥了。

　　李美娘再接再厉，哭哭啼啼说自己的清白被毁了。

　　此时周围下水救人的渔民也上岸了，认出了李美娘渔女的身份，黑着脸问她：“你个船上长大的还会落水？”

　　李美娘也不是完全的厚脸皮，多少也有点心虚：“那么多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还有谁说我在船上长大就一定水性好！我不小心掉下去，这天气水冷，我腿抽筋了！”声音越大越是心虚。

　　宋彦是善良，不是蠢，听到这个时候，还能不知道李美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如此手上力道也不心软了，直接撕开强抱着自己的李美娘，扬长而去。

　　李美娘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湿衣服都没有换，追在宋彦的后面，一直跟到宋彦家门口，到处哭啼宣扬，自己被宋彦污了清白。

　　一次两次，宋家到底还是没扛住周围对家里的指指点点，还是松了口，让宋彦娶人过门。

　　记忆到此结束，接受小渔女记忆的李抗美头脑昏涨，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还站在船舷边缘。

　　她接收记忆的时候，正好是她扭头查看谁在喊“李家娘子”的时候，目光才将将与那两人对上，天地便翻转了。

　　她落水了，而此时李抗美心里想的还是：宋彦，好惨一位小伙子。

　　彻底落入水中之前，李抗美最后的记忆是附近桥上，路过行人投向她的冰冷目光，和嘴角那一抹嘲讽的笑。

　　还没有彻底整理好记忆，外加有些脸盲的李抗美对上没穿公服的宋彦，压根就没有记起眼前人便是被李美娘赖上的“宋大哥”，那个做好人好事还要搭上自己婚姻的冤大头。

　　她心里还吐槽了一番：这人怎么回事？见着她落水了，不救就算了，竟然还幸灾乐祸地看好戏。

　　“呀！怎么办！”喊人的大娘满面着急，推了一把旁边非要跟着她过来的小儿子，“快救人啊！”

　　才十四岁的宋驰瞪圆了眼睛：“娘你叫我救？万一那女的又赖上我怎么办？到时候她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我哥？而且我也不会水啊！”

　　“说什么废话！”宋大娘一巴掌拍在小儿子的后背上，“不会水，不会叫人吗？”

　　听到这话，宋驰眼睛一亮：“对！叫人！”

　　要是别人救了这女的，那她是不是就不能赖着他哥了？

　　才十四岁的小少年，瞧着池面上李抗美落水处的涟漪，心里满是天真的小九九。

　　不是他心肠坏，只是这个女人实在不值得同情。

　　宋驰心里的大嫂要不是大哥师父家的小师姐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子，要不就是隔壁莲姐姐那样温柔贤惠的姑娘，现在他大哥前途无量，主簿老爷家的闺女没准都能娶到。

　　但绝对不会是李美娘这种满肚子坏心眼，恩将仇报的女人。

　　宋驰打定了主意，要去街上随便拉一个男人来救李美娘，反正绝对不能让这样的女人进他宋家门，当他的嫂子！

　　但还不等宋驰行动，宋大娘已经看到了桥旁边缓步而来的宋彦。

　　“四郎！快来救人，李家娘子又掉水里了！”

　　宋彦抿着唇，表情冷峻，原本只想当作自己没看见，不做这第二次的冤大头。

　　但是他娘都已经张口了，宋彦只能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脱了外衫，跃入水中去救那个短短几天时间内，第二次落水的渔女。

　　一个船上长大的渔女，竟然不会水，真是可笑。

　　水下，宋彦抓住了李抗美的手腕，拽着她往水面游去。

　　李抗美一动不动，被宋彦抓着，好似一片人形水草。

　　宋彦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个女人又在弄什么名堂，上次救她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来了。

　　这样实在带不动，宋彦犹豫了片刻，还是用手揽住了李抗美的腰身，这般才省力不少。

　　“六郎，快去搭把手！”见到儿子脑袋露出水面了，宋大娘忙拿起李家渔船上的船篙，伸到儿子旁边，让他借力，又吩咐小儿子宋驰过去帮忙。

　　因为李抗美一动不动，好似晕了过去，这次的救援十分费力，最后还是宋彦在水里托着李抗美的屁股，宋大娘和宋驰两个在岸上拽着李抗美的胳膊，才把人拽上来。

　　也是李抗美身形若蒲柳，但凡稍微壮一点，身上再穿件棉衣，恐怕宋大娘还有宋驰两个老弱就要拽不动了。

　　“李家娘子！醒醒！”宋大娘把人放在岸边，她看到李抗美脸色铁青，就心道不好，小儿子犹豫的那会时间，不会正害死一个人了吧！

　　宋大娘往李抗美脸上扇了好几个巴掌，把她的人中都掐出血了，但李抗美还是一动不动。

　　宋驰都有点慌了，他和他娘想得一样，不会真是他耽搁的那一会儿时间，就害死这女人了吧！

　　更让宋驰心中不安的是，他会游泳，他从小跟在他哥屁股后面玩，不知道在这条河里摸了多少鱼虾了，如果因为他心里那点算盘，就害死了一条人命的话，那他这辈子良心恐怕都难以安稳了。

　　宋彦眉头微皱。

　　他原本是在旁边抖搂他的湿衣裳的，听到他娘惊恐的声音这才回过头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女人雪白脖颈上贴着的濡湿头发，他娘一声一声叫着她，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彦的想法还是和在水下的时候一样：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用脚尖踢了一下李抗美的大腿：“别耍花招了，我家已经同意你过门了，你现在又想要干什么？”

　　宋大娘娘家爹是个大夫，她从小耳濡目染，也会一点岐黄之术，她刚才摸了李抗美的肚子，涨得硬硬的，不知道喝了多少水进去，气息也十分微弱了。

　　这李家娘子才不是她儿子说的那样在耍花招，人家是真的出事了。

　　顾不得骂儿子是个冷心冷情的，宋大娘拎着李抗美一双细瘦的脚腕子就塞进了儿子的手里。

　　“快点，倒着背起来！”

　　宋大娘让儿子拎着李抗美的两只脚放在他的肩膀上，让李抗美的背部贴着宋彦的背部，就这么让宋彦背着李抗美来回走。

　　不过片刻时间，就见面色铁青的李抗美口中吐出水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咳嗽。

　　“活了，活了，可算是活了。”宋大娘面上一喜，这法子也是她从她爹嘴里听来的，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宋驰也是一片欣喜，帮着他娘的忙，把李抗美从他大哥背上扶下来。

　　还好这女的被他娘救活了，要不他得良心不安一辈子。

　　宋彦皱着眉，心中不是个滋味。

　　他还真误会了这女人？

　　“李家娘子，你感觉怎么样？”宋大娘一边给李抗美摸脉，一边同她说话。

　　李抗美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宋大娘那张略带焦急的脸庞。

　　她只记得自己掉进水里了，现在清醒就到宋大娘，下意识就认为是这位大娘救了自己。

　　“谢谢你，同志……”只含糊说出这么一句话，李抗美又晕了过去。

　　“同志，什么同志？”还不等宋大娘纠结李抗美奇怪的称呼，她摸了一把她的额头，立刻惊呼：“好烫，她在发高烧！”

　　宋彦看着他娘怀里那个脸色不知何时由铁青转向通红的女人，心中默默想：这春寒料峭的天气，这女人三天两头这么折腾自己，又瘦得和个鸡仔似的，她不烧，谁烧？

　　对于算计自己的人，宋彦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