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那那河

5、chapter 5

　　1992年夏
　　梅雨季结束没多久，J市又迎来了数日的暴雨，市区多条地下管道打开排水，没有人注意到随着雨水的排出，一具尸体和雨水一起汇入地下管道，出现在梅山后面的水库，被两个夜里去水库捉鱼的村民发现报警。
　　林夏收到BB机上的集合消息时正在附近参加防汛，他一路小跑来到梅山水库，水库周围已经拉起警戒线，警戒线四周都是围观的村民，林夏拉起警戒线进去，河滩边一具浮肿巨大的男性尸体横在水边，上半身在岸上，腰部以下浸泡在水里。
　　两个报警的村民在和民警详细描述发现的情况，“警察同志，当时天刚黑，我和我兄弟想着趁雨刚下完，来河边捉点鱼，结果刚走到河边，就看见这个人脸朝下浮在河边，吓得我们马上就报警了。”
　　林夏走到陶所身边，“陶所。”
　　陶所指挥人把尸体挪到岸边，招呼林夏，“小夏，你去搭把手，让他们别把尸体破坏了。”
　　林夏过去，近距离观察发现尸体的巨观现象更明显，泡水多天整具人体的皮肤组织已经严重肿胀，细菌繁殖产生的气体充斥尸体内部，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引起皮肤表层膨胀炸开。
　　韩峰搬来裹尸袋，裹尸袋体积不够，容纳不了这样一具浮肿的尸体，“这根本收不起来可怎么办？”
　　林夏蹲下来，“韩峰，裹尸袋一个不够再找两个吧，我们用担架拼在一起架起来，再从上面罩下去裹尸袋。”
　　韩峰，“这个办法可以，我去拿担架。”
　　林夏叫小伟带相机过来，尸体现在膨胀危险，随时都可能爆炸，他打算先拍照留档再转移尸体。
　　小伟带着相机过来，边拍照边干呕，“夏哥，这兄弟死状也太惨了，我有点受不了。”
　　小伟今年刚毕业，来所里没几个月，没怎么接触过尸体，尤其这种高面积腐败的，林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相机给我，我来拍。”
　　小伟忙不迭的把相机给他，“谢谢夏哥。”
　　林夏拿着相机对着死者的尸体拍照，这是一个身高170以上的男性，尸体脸部被水泡胀撑大，五官已经难以辨认。林夏边拍边留意尸体的细节，死者身上穿着军绿色的粗布外套，脚上的鞋子已经被冲掉，他在死者脖子上方接近下巴的地方发现一块胎记似的黑斑，根据死者脸部泡水的肿胀程度推测这应该是原本长在死者脸部左下方的一个痦子。
　　韩峰带着担架过来，“拍好了？”
　　林夏嗯了一声，和他一起打开担架，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搬动尸体，林夏，“这几天连下大雨，尸体肿胀严重，我初步判断应该死了有五天以上。”
　　韩峰把尸体的脚放到担架上，清理掉腿上的淤泥河沙，和林夏说到，“你说，水库这里会是第一案发现场吗？”
　　林夏看了看他们所在的水库，摇头，“不一定，梅山水库连接了市区主要几条排水管道，这几天暴雨地下的管道全部都打开，我觉得有可能是从市区那边的排水管道过来的。”
　　他们离围观的群众近，有群众听到他们的话一阵喧哗，“泡了这么多天，这水库的水还能喝吗？”
　　还有人庆幸，“市区流过来的尸体，那杀人的不是梅山本地，我就说咱们梅山都是本分人，怎么会有凶案。”
　　现场人群太喧哗，陶所为了防止舆论扩散，交待他们加快速度整理现场，梅山派出所的条件有限，尸体被直接转移到市里冷柜储存解剖，其他人收集完现场证据回派出所。
　　韩峰和林夏把现场尸体的情况和陶所汇报完，陶所，“市局那边解剖尸检还需要尸检，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死者的身份，小夏，你把死者照片打印出来，我们明天就开始排查。”
　　小伟插嘴，“所长，尸体都浮肿成那样了，别说认不认得出五官，就是拿那个照片去下面排查都得先把人吓倒一片。”
　　韩峰，“陶所，我觉得小伟说的，这种照片散播出去容易引起群众恐慌。”
　　陶所沉思，“这样，蔡霞，你先用画笔复原下死者外貌，我们用画像去找人排查，小夏，你和蔡霞一起做画像复原。”
　　林夏，“好。”
　　蔡霞是专业美术出身，她没来所里前林夏这个半路子兼任派出所的画像师，两个人一个技术专业一个经验丰富，因为尸体已经被拉到市局，他们只好对着一堆现场照片绘制死者画像。
　　蔡霞没有去现场，林夏就边比对照片边回忆尸体脸部细节和蔡霞做调整，用了一晚上时间他们终于画出一幅六七成像的画像，蔡霞伸了个懒腰，“终于画完了，林夏，走吧吃个早饭去休息室补个觉。”
　　林夏还在比对画像和死者照片，调整画像脸上的痦子位置，“你先去吃吧，我再调整下，回来帮我带两个包子。”
　　蔡霞啧啧两声，“你可真是敬业。”
　　蔡霞吃完饭带着包子回来，林夏已经靠在桌子上睡着了，旁边画架上的画像几乎和现场照片完整复刻。林夏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中午他妻子一通电话打到派出所，她怀孕到了后期昨天肚子疼了一晚上，但是林夏已经连着几天没回家了，陶所马上给林夏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家看看。
　　林夏回到小区，这是他结婚后岳父岳母借钱给他们小两口买的房子，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刚好够他们住，他打开家门，妻子陈婷正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坐在客厅，看到林夏回来，她埋怨起来，“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生了。”
　　林夏脱掉警服外套，“我送你去医院。”
　　陈婷，“我不去。”
　　林夏，“你不是肚子疼吗，要不我把我妈叫到J市来照顾你吧。”
　　陈婷想到婆婆那个农村人的土气模样，拒绝，“我才不要你妈来，林夏，你就不能跟你所里好好请个假，陪我在家里待到我生产。”
　　林夏，“所里现在忙我没办法请假，要不我送你回你爸妈吧，他们都在市区去医院也方便。”
　　陈婷，“回我爸妈家，林夏你怎么想的，我爸妈也有工作，他们也要上班怎么照顾我。”
　　林夏没了话，“那你想怎么办？”
　　陈婷竖起眉，“怎么办？从我怀孕你就一直忙忙忙，这几个月去医院产检别人都是有家属陪着，就我是一个人去的，林夏，我肚子里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是你的孩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林夏默不作声听完她的絮叨，道歉，“对不起陈婷，我这段时间真的很忙，我还是送你先回你爸妈家待产吧，我和爸妈他们说下情况。”
　　陈婷一口气哽在喉咙，气道，“回就回，林夏，我再说一次，等这个孩子生出来，你必须听我爸的调回市区，专心照顾我和孩子听到没有？”
　　林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闷头帮陈婷整理行李送人到市区，市区离梅山一个多小时的车，陈婷赌气一路上没有和林夏说话，林夏也识趣没开口招惹她，把人送到岳父岳母的小区就借口所里忙走了。
　　他离开后，陈婷托着肚子坐在沙发上，陈母一脸愁，“这个林夏，也不知道你当初看中他什么了，非要嫁给他，你看看现在你大着个肚子，他都不知道关心你。”
　　陈婷推了下乱糟糟的行李箱，“妈你别说了。”
　　一箱子乱七八糟的衣服就像她的婚姻，她是独生女，父母在J市都有单位，从小娇生惯养的长大，原本陈婷配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找，可是偏偏她在一次市局会议看上林夏这个郊区来的派出所民警，用尽手段追求最后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林夏。
　　结婚后陈婷才知道一厢情愿的婚姻有多冷，林夏总是在忙工作忙案子，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她怀了孕有了孩子，对方也还是那样。他们结婚后陈父陈母一直动用关系想把林夏调回市区，方便他们小两口团聚，可是林夏却怎么也不肯离开梅山这个又偏又小的派出所，两个人因为这个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陈婷无数次心灰意冷，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她在林夏身上投入了太多感情和时间，眼看马上他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她只希望孩子出生后林夏能改变一些。
　　画像和死者七成的相像让排查进行的很顺利，特别是死者脸上有一个明显标志痦子，对群众辨认非常有帮助，派出所民警的排查范围很快缩小到梅山厂区附近，看到地图上被圈起来的梅山厂区，林夏心里有些隐隐烦躁，又是梅山厂区，那抹红衣当年也是在厂区附近失踪的。
　　市局那边的解剖报告出来，死者是一名男性，身高176cm，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死因是失血过多和溺水窒息，死前曾与人发生搏斗，身上有几处外伤，最严重的伤口在后脑处的撞击，初步鉴定为他杀。
　　小伟，“又是失血过多又是溺水窒息，到底哪个才是死亡原因？”
　　韩峰，“溺水是死亡原因，但是如果溺水是失血造成的，也会定性为故意伤害。”
　　小伟，“能把一个壮年男人干倒，得是力气比他还大的吧。”
　　陶所，“这可不好说，小伟，你上个月抓的一个老年惯偷，不是交代砍伤了一个青年。”
　　丁艳红扳了下小伟的肩膀，“小伙子，我也能摔倒你的哦。”
　　小伟推开丁艳红，“丁姐，你别小看我。”
　　和报告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基因检测报告，从死者指缝中提取到的皮肤碎屑检测，法医那边鉴定很有可能是和死者搏斗的人身上的，但是因为90年代国内检测水平不够，皮屑又被雨水破坏，已经无法检测出结果了。
　　陶所把检测报告扔桌上，“皮屑组织都被破坏了，那这个检测报告给我们干嘛。”
　　林夏指着报告后面的信息，“虽然市局那边无法检测出皮屑的DNA，但是在检测时发现死者身上皮肤的化学剂超标，怀疑生前和化工原料长期接触。”
　　陶所坐直身体，和林夏对视一眼，“化肥四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