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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带小鸦回王府,不过是和遇到阿蝉、收编天蛾、认识傅融一样的意外。王府差人,这个女孩儿一看就是练家子,多一个也没什么。
      只是,她好像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为什么收留她?为什么要管那些人的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为、什么要绕远路?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觉得不甘心、后悔、憎恨?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的?许多事她不明白、徐神不明白,或许师尊也不明白。只是,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更是大家一起打拼来的基业,她必须做下去。
      小鸦让她想起了刚刚下山的自己,那时她也是满脑子困惑和震惊;虽然继任之后也没好多少。好吧,既然千头万绪理不清楚。那就同她讲讲吧,就当为自己梳理。
      因为他们无家可归这只是举手之劳、因为广陵尚有余地、因为杀了这个还有另一个、因为最终目的是悄无声息地解决问题不挑起争乱;会、会、会!如果再不放我去吃饭我现在就恨你。
      偶尔小鸦也会多说几句,提到她看到、遇到的事情,说到她帮助的那些人的反应,简直和自己的经历如出一辙。虽然一听就知道有所隐瞒,但她仍从中感知到一些阴沉的情绪。
      大概真的很介意。
      于是,她愈发感觉到,世间万物没有恒常之理,只有结果——成王败寇,不以仁义道德;是非对错,皆看孰强孰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她还记得当时,小鸦看着她的目光很是震惊。
      [那你还做这些事呀?]
      [做啊。]
      [你不怕他们说你呀?]
      [嗯......说得太难听了也不行。]
      [啊?那怎么办?你是亲王诶,难道还要报复他们?]
      [当然要了!别学“仁者无敌”那一套,要是仁者真的无敌也就不会有人急吼吼地到处说“仁者无敌”了。说难听点,都是刍狗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怎么这样啊!]
      [怎么不能?人不爱己,终将为己所惑。]
      [但是,如果他们又没有过分到应该被杀呢?]
      [傻子,这不是有答案了吗?]
      [诶?]
      [没什么。慢慢找吧。]
      傻子。
      表情可以变,但周身气场的转变是藏不住的。她以为她没心没肺地笑着、做事大大咧咧的,别人便察觉不到吗?傻子,那就把刻刀收好、把本领放下,不要管那什么东西坏了,也不要理会王府侍女的邀约,不要答应跟阿蝉和天蛾切磋,不要带伍丹去找她的族人,不要一次又一次听傅融安排,更不要总把自己的工钱分给贫苦之人。
      “不知道是什么目的,留在身边没关系吗?”
      徐神问过她,她摇了摇头:“有什么关系。”
      “也是,只要不伤害到你,”徐神颇为赞赏,“小宝长大了,知道及时行乐啦!”
      没有理会徐神奇怪的用语,小鸦又出任务回来了,朝身后的同伴挥挥手,转头朝她跑来,带着她一箩筐的问题。
      [我来啦我来啦!今天给我讲讲这个吧!我出任务的时候......]
      [什么?这个不是讲过了吗?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嘿嘿......再讲一次嘛、万一,万一以后我用得到呢!]
      [你最好是......]

      “找到了吗?”广陵王微微笑着,“是今天啊。”
      小鸦愣了愣,胸膛剧烈起伏,坐起来看着她。
      “不是的、不是的!我——”
      声音戛然而止,停在温暖的怀抱之中,
      “嘘,”广陵王拍拍她的肩膀,神色隐没在黑暗中,“不是和你说过,不要什么都告诉别人?”
      好几次,她察觉到小鸦想告诉她什么,她都拒绝了——谁没有一点私心呢?谁能保证私心不会变呢?
      “你不是别人!”
      小鸦声音颤抖,想要挣开,环住她的手却加紧了几分。
      “小鸦,小鸦!”广陵王控制着力道,“听我说,不要急着回答,想一想,想一想!想想你到底要做什么?”

      ......
      自从他们......或者说,她们她们相识以来,她几乎没有问过自己问题。
      怎么发现小世子是女人的?她太熟悉人体是怎样的了,而且,这位世子殿下对自己人也并没有认真藏过,其余人哪怕诧异,也只有片刻,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跟随。
      好荒唐,一个女人就这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坐上了亲王的位置。她就不怕死吗?这些人想要什么?是傻的还是疯的?
      于是她曾给自己设限:三次之内,如果这位广陵亲王殿下不能让她满意,那么她便心安理得地退出这可笑的一切。
      她用有自己印迹的钱袋试探,若广陵王没有这份洞察和警惕,她便会离开;她忙着出去铲除异己,来不及收拾干净屋子,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位小世子若直接闯进来,她也会因为无法获得信任而离开;而她们被官兵发现时,若她不是当时周旋、事后果决,她也会选择放弃。
      怎么会这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满意”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人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令她想要放弃的选择?难道真有命运......难道真有天意?
      那她的命运是什么?她的“非命”又是什么?

      [小鸦,又去接济别人了呀?这个月还有工钱吗?真搞不懂你,自己怎么办啊?]
      [小鸦小鸦!这个东西又坏了,再帮我修修嘛。好吗?]
      [小鸦,可以给我做个机关娃娃吗?我妹妹很喜欢你做的东西呢!]
      这都是师父口中微不足道的事,她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伪装。于是装作经不住别人央求的样子,害怕、恐惧,手发着抖、冒着冷汗,过往一次又一次地凌迟着她,她还是做完了。她不想听到任何评价,昨晚之后立刻跑得远远的;可那些人......那些人,竟然追到树下来告诉她。
      [小鸦!谢谢你!]
      ......
      心里生出了奇怪的感觉。像被什么无声浸润,但她闻不到血的腥气。像......像......像糕点?像年节时市井清晨的味道。
      [高兴啊?高兴就下来和大家一起玩儿啊。]
      [就是就是!楼主!蝉姐!云雀!帮我把小鸦拉下来啊!]
      她被追得满树乱窜,最后还是被阿蝉抓到了,被围观的人好一通嘲笑。伍丹拉着她、阿蝉跟着她,大家蜂拥着,把她从黑白分明的世界拉出去了。原本她害怕墨家的淡漠,但到了这里她才发现,她更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她被真实的光热灼伤过,踉踉跄跄地躲在她们身后,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怎么了小鸦?不舒服呀?啊......怪我怪我,非要拉你出来。唔,那你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那天是去做什么?她记不清了,但她突然发现,她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长很长,替她遮挡了大半刺眼的阳光。
      墨色......也可以是荫凉?黑暗,也可以是这样的形状?
      [小姑娘、小姑娘?累了吧?来,这把伞拿着,躲一会儿太阳吧。]
      她回头,在她的阴影里,阿婆用着她制作的机械,笑吟吟地看着她,轻易穿过了针线。
      [这个?好多年前,有个女娃娃突然跑来,我给她做了一碗素面,她就给了我这个东西。你别看它破破烂烂的,这些年可帮了我不少呐!唉,只是那个女娃娃跑得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对她说一声“谢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
      她以为她恨他们,恨师父和同门、恨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恨自己、恨那些明明都经历过却仍然能活成这样的这群人。
      她确实恨。如果不恨他们,她多像个笑话。
      ......动手啊,那就动手啊!为什么还不动手!?
      [傻子,这不是有答案了吗?]

      “什么声音啊......”
      “......树上是不是有人在哭呀?”
      “好像是......咱们快走吧,没有人喜欢被发现自己在哭的。”
      “对哦......”
      树下,乞儿们小声交谈着。用树叶摆了个大大的笑脸,把最大的叶子留在一旁用石头压上,悄悄地贴着墙根走了。

      小鸦眼眶通红。停下手下的动作,缓慢地环抱住对面的人。
      她曾经以为,帮助别人是她的使命,后来她发现这是别人强加给她的,于是她想逃脱,想要对抗这样的命运;可是在绣衣楼的日子她意识到,如果人一直在对抗命运,那么人一生的着眼点,到底是“自己”还是“命运”?
      她真的想杀人吗?她真的恨他们恨到你死我活吗?她真的,一点、一分,都不曾因为帮助他们而获得那样的情绪吗?
      那种春天的暖意,是明知道天地就是这般运行、但仍因这份感知、连接而获得的惊喜。像夏日大雨,谁不知道暑热即将过去,但当时当刻的凉爽舒快是真。她是贪图的,只是曾经感知到的太少了,她便以为没有、以为这是恨。现在太多了,多到她不得不为他人考虑。
      她终于明白了,她恨的只是她以为的黑白分明,但世间就是这样,黑与白交织,少有绝对之事。或许她的天命就是墨家的天命,而她的非命,就是遇到这些人之后,不再执着于墨家的命运。人不爱己,终将为己所惑,既然如此,尚同的“同”里为什么不能有她自己,兼爱的“爱”中为什么不能有她自己?
      从此以后,这是她的选择,不是谁的强迫。
      她明白了,只是现在太晚了。

      感觉怀里的人冷静下来了,广陵王放开了她,忽略背上濡湿的触感。
      “好点了?”
      她的语气变了,变得比刚才更加平缓、柔和。小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她不得不做一件事的时候,她就会以这样的语气同那人说话。她应当是笑着的,带着那种回忆、放下、送别,仿佛最后一眼的目光。

      [楼主,我问你这么多问题,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呀?也不问阿蝉、云雀、天蛾、伍丹、王府的侍女姐姐还有......]
      [停停停......哪有这么多要问的?而且,有些话只能问一次,当然要放在最合适的时机。]
      [什么是最合适的时机啊?]
      [一个......让大家都不会后悔的时刻吧?]

      小鸦的目光充满悲伤,泪痕被恰好溜进的月光照亮。
      “......你偏心。”
      广陵王笑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问我啊。”
      泪水无声落下,小鸦的声音带着哽咽,渐渐说不下去:“只要你问我。”
      广陵王轻笑着摇了摇头,拉开两人的距离,在黑暗中找寻她的眼睛。
      “我是偏心,”广陵王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能不偏心?好了,偏心的楼主答应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绝不多问。”
      小鸦只觉得那股无名的恨意又慢慢浮现了出来,难以置信:“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知道,我知道,”广陵王耐心道,二指轻轻揉着她的喉头,帮她缓解疼痛,“但我有七分是广陵王。”
      虽不至于黑白分明,但在衡量之中,人的选择、人的情欲,又各占几分呢?
      她实在不该说出这句话,对小鸦太残忍了。她勉力又扯出一个笑容:“既然想好了,就不应该用这个当借口啦。绣衣楼跟你签的又不是卖身契。”
      身前的人像是被刺到了,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放在自己的心口。她的心跳、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像是痛到了极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问她要了那么多答案,每一个都需要她认真揣度。这次她终于明确最终的答案了,但她贪心,她还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
      但她要把自己推出去了。
      小鸦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

      那声音凄厉,像被父母抛下的幼童,像稚子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
      院里的其他相继跑来,看看树上又看看对方,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袁府的人也来了,但很快被随从礼官打发了回去。广陵王朝下说了“没事”,王府的人便各自散了。小鸦哭了很久,最开始抱着她哭,后来趴在她腿上哭,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再也没有眼泪,靠在她身上抽噎。广陵王只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没说。
      腿早就麻得没有知觉了,小鸦又哭得坐不起来,广陵王倒吸一口气凉气,使劲锤着自己的大腿,慢慢活动。等有点感觉后,她摸了摸小鸦的脸,确定泪痕干了,胡乱擦了一把,招呼院子里的人搬梯子接她们下去。
      “殿下,这......”
      小鸦趴在广陵王背上,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脖颈,不肯抬头。广陵王摆摆手,背着人回到自己的卧房。
      ......
      桌上放着那垛花花绿绿的点心,广陵王沐浴完出来,已经半夜了。枣糕的气息充盈室内,或许因为灯火,味道更家温润香甜。榻上,小鸦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睡得四仰八叉。广陵王替她抹了抹脸,脱下外袍,掖好被子。她回到桌案边,取出傅融前几天传回的密信。
      [庄园情况已探清,后山树林中有三个山洞藏着铁器。另外,山洞门口和那几个佃户家的小孩儿都不见了,雀部的人在下游捞到了两具尸体。]
      她眼睛还肿着,哭了太久,睡梦中也在不时抽噎,哑着嗓音,时不时嘟囔两句,手无意识地抓着什么。
      广陵王收回视线,用银剪拨了拨灯芯,让烛火埋葬这个秘密。

      第二日她醒来时,小鸦已经走了。接连几日都不见人影,只是晚上在卧房时,能听到她院内在和别人打招呼。
      “小鸦在和殿下闹别扭吗?不会是害羞了吧?”随从猜测,“虽然平时也这样,但那晚未免也太吓人了,我以为谁欺负她了。”
      “谁敢欺负她?”广陵王正了正衣冠,“好了,这就去向袁氏辞行吧。”
      临行的日子就在明日,袁基自然又设宴款待。那夜之事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但袁基还是再三表示了歉意,叫来颜良向广陵王解释那天的事。
      “实在抱歉,”颜良低着头,“未知那盒点心对殿下的女官如此重要,是末将的过错。”
      颜良几乎快要跪下来,广陵王连忙示意没事,接过颜良双手奉上的点心,再三保证一定转交给小鸦。

      自从那日之后,她们两人还未见过一面。广陵王便把点心放在她屋里,等了一晌,便回房处理公务。小鸦回来时,她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在门外看了一阵,推开自己的房门。
      看到桌案时她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打开油纸包一一查看。
      她告诉颜良的“忌口”全在,是她最开始买的那份。

      ——

      “......楼主。”
      广陵王忙着看文书,“嗯”了一声。
      伍丹磨着墨,犹豫道:“楼主你觉不觉得,小鸦最近好奇怪呀。”
      “嗯?”广陵王头也不抬,“为什么这么说”
      “小鸦最近总是不在楼里,还弄坏了好多东西,”伍丹说着,“云雀姐姐说小鸦总让她修东西,修得她头都大了。”
      广陵王失笑,手下不停:“还有吗?”
      “还有还有呀,”伍丹一一列举, “王府的姐姐说最近都找不到小鸦梳头,蝉姐说小鸦又接了好多任务,但是傅副官又说小鸦又把钱花光了......而且,小鸦都不和你说话了,还躲着我。”
      越说,语气里满是担忧。她试探道:“楼主,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
      广陵王否认,伍丹却像泄了气一般:“......楼主,我有点害怕。”
      伍丹是经历过灭门惨案的人,对某种征兆有着超出常人的敏感。她眉头皱着:“小鸦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啊......”
      广陵王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批阅:“别多想。不如自己去问她?”
      “我是想的,但是......”伍丹颇为苦恼,“最近我都找不到她人。”
      “去堵她,”广陵王道,举起手指晃了晃,“厨房、房间、树上,蹲到了就抓着她不放。准你三天假,去吧。”
      伍丹眨了眨眼睛,放下墨块就跑了出去。

      最后大概是堵到了,书房外的吵闹越来越近,却在某处停下了,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一切仿佛回到了往日,她如常出巡、议事,偶尔会从侍女口中听到小鸦的消息。小鸦再也没来找过她,两人只有述职的时候会碰面,小姑娘还是笑得没心没肺,述职做得乱七八糟,气得傅融要扣她薪水,一查才发现这个月的又没了,鸡飞狗跳地追了二里地。
      最近不太平,各地的密报不断。能处理的,文秘已经筛过一道了,留下需要商讨的事宜。广陵王又打开一个卷轴——[冀州械斗,蜂使卷入,密文:墨家门徒,重现冀州。]
      她静默了一晌,翻开了云雀最新的排班表。
      她放下笔墨快步走了出去,但行至中途,她停了下来。小鸦和伍丹偷偷摸摸地路过,看到她惊呼一声,拔腿就跑。
      小鸦回头,朝她笑了笑,两人跑远了。

      “袁氏对我们没有提防诶!还以为一进门就会被剁成肉泥呢!”
      “我不算正式的钜子啦!钜子传承需要三样东西,我手上只有两样。”
      “文丑,这些年你替假钜子残害同门,到了该赎罪的时候了。”
      “我不会连累绣衣楼的,放心吧!”
      “墨家不畏死。若是为对抗强权而死,便是死得其所。”
      “是我自己要去的。我必须出面安定人心。”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给绣衣楼丢脸的!”
      “我走啦......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请将军——赐死。”

      “......”
      刻漏嘀嗒,木简的位置空着。又一时,又一事,有一处灯火再也没有亮起。

      “所以,你们从那个时候就取得了联系。”
      桌案对面,颜良文丑并排跪坐着,讲述着之前发生的事。
      “是,”文丑道,“我借颜良之手,向鸦钜子传递了合作讯息。”
      “那她的计划,你也全部都知道。”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颜良与文丑对视,斟酌道:“殿下,请节哀。”
      广陵王伸出手制止,示意他们不必再说。
      “我还有一个问题......”
      “殿下是想问,为什么墨家的人不用偃甲救鸦钜子?”文丑道,观察着眼前人的情况,少见地露出了惋惜的神色,“这就是墨家的规矩,当时鸦钜子还不是真正的墨家钜子......殿下。”
      “不,”广陵王轻轻摇头,“我知道墨家是怎么样的......我只想知道,小鸦有没有说过要用偃甲替她。”
      屋内再度陷入沉默,无声予以回答。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颜良文丑便从后门离开了。伍丹抱着一个盒子,敲了敲门,眼睛肿着,刚刚哭过。

      “楼主。”
      广陵王勉强打起精神,示意她进来坐下。她视线落在她的手中,广陵王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盒子。
      “这个是、是小鸦让我保管的,”伍丹的鼻音浓厚,说着,又带上了哭腔,“那天她说让我把这个收好,等你们回来那一天,一定要亲自交到楼主手里。”
      盒子放在案上——是那个木盒,她放偃甲鸟的那只。和当时不一样的是,盒子上贴满了封条,密密麻麻地写着“仅限楼主开启”、“其他人打开我会生气哦”、“真的会生气哦”。
      “我以为这是她给你的生辰礼......”伍丹红着眼睛,“我以为她是担心到时候在外边出任务回不来.....”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伍丹低头啜泣。广陵王目光颤动刹那,轻轻拢住了伍丹,目光无法离开木盒半刻。
      “我本来怕楼主伤心,不敢给楼主。但这是小鸦吩咐我的事,姐姐们也说......这是小鸦的心愿,我应该告诉楼主......”
      伍丹泣不成声,伏在广陵王怀中恸哭,直到云雀和阿蝉找来。
      “楼主。”
      阿蝉回头,眼神里是少见的担忧。广陵王垂眸枯坐,阿蝉看了一晌,复又退回门外,悄声打开了窗户。

      “啪。”
      灯线不堪红泪,扼熄最后一点光亮。银白之色洒下,将桌案上的一切拉长。
      她久久没有动作,仿佛静止了一般。良久,广陵王有些迟疑地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复又缓缓握紧。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才又看向了那只木盒,试探着伸出手指。
      封条撕得不太顺利,不知道那人用了什么做胶,她要重复两三次才能揭开一个头。广陵王揭得很小心,第一条撕下来,一点痕迹也没留在盒上。她把封条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确认的确只有这几个字,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仿佛第一次尝试就耗尽了她的精力,她越撕越快、越撕越急,顾不上大块斑驳留在光滑的盒面上,只将指腹搓得发热。
      终于,撕下最后一条。她的指尖仿佛被烫到一般往回缩了几分,又强迫自己向前而去,颤颤巍巍地,覆上勒卡扣。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卡扣,藏不了任何秘密。只能开启、储存、闭合。
      她再次停下——起风了。
      风灌进屋内,被揭下的封条残躯簌簌作响,有些顺势飞走了。广陵王抓了一把,什么也没抓到,自嘲地放下手臂,只有第一张纸条还留在桌上。她一字一字拂过上边的文字,纸条被风吹着,从她的指缝间穿过、环绕,缠绵不去。
      直到风声停了下来,纸条失去了生命般垂下。她终于打开了那个木盒——一个小小的影子扑腾起来,正好在她脸上蹭了一下。
      是那只再也飞不动的偃甲鸟儿。
      顷刻残破的身躯倒在黑夜之中,画出来的眉眼笑着,被月光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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