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深不寿》榴年

61、第六十一章

　　卧室内，一个哑铃落离床不远的美人榻旁，郭娉婷走过去弯腰捡起，“和以前一样，喜欢到处乱放东西。还有这个床帘，一起床就要挂好。”

　　说着，郭娉婷放好哑铃，走到床边，正要弯腰帮她拉起床帘。

　　“妈！”宋浅浅跑过去，抓住郭娉婷的手。

　　郭娉婷面挂疑惑，“怎么了？”

　　宋浅浅自觉反应过激，松开手呵呵笑，难为情道：“您先别帮我挂床帘，待会我就睡了。”

　　郭娉婷闻言直起身，手指点点她额头，“你啊你，小迷糊！”

　　“妈，您还有别的事吗？”

　　郭娉婷拉她坐在床沿，详细给她介绍了一遍那些相亲对象。

　　“这位是你薄叔叔家的大儿子，你小时候和他见过。他最近刚从英国回来，准备待在云城长期发展。”

　　“这个是你齐叔叔家的小儿子......”

　　“这是顾阿姨家的儿子......”

　　这些话，在宋浅浅耳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视线时不时瞄床底。

　　“浅浅，浅浅？”郭娉婷见女儿走神，问：“浅浅，你看想先去见哪一个？”

　　“我......唔！”她沉吟半晌，喉头忽而溢出惊呼，左侧小腿肚处倏然爬上一抹温热。

　　低头，男人的大手居然掐她小腿，虎口抵住她小腿肚。

　　小腿又酸又疼，隐隐有抽筋的迹象。

　　“浅浅，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女儿小脸泛红，似乎隐忍着不适，郭娉婷关心地问。

　　宋浅浅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小腿处，咬牙道，“没事，妈，我今天有些累，您说的这些人我会再考虑考虑。”

　　“那好，你先好好休息。”郭娉婷看女儿难掩倦色，如是说，接着补充一句：“浅浅，你从韩章家搬出去，需要妈妈帮忙找房子吗？”

　　韩章暗中单手掐住她两只小腿，宋浅浅疼得轻嘶，“不用，我已经找好了。”

　　郭娉婷闻言颔首，离开房间。

　　房间门方一合上，宋浅浅抬右脚往床下一踢，可惜踢了个空。

　　某人不慌不忙地从床下爬出，她恨得牙痒痒，弯腰揉小腿，“你TM有病？”

　　韩章整理完着装，勾起半边唇角，盯住右手虎口，语气不无嘲弄：“相亲？你妈还真会盘算。”

　　“关你什么事！”宋浅浅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可以出去了！”

　　不曾想，韩章大大咧咧躺倒在美人榻上，眼尾半撩，疏懒十足，“床底趴太久，腿麻，走不动。”

　　“你！”她着实没想到他竟一扫以往的正经，深邃双眸中怀有不同寻常的痞厉。

　　女孩双颊涨通红，圆圆的小鹿眼有不可置信、有滔天羞愤，还有埋怨与忌惮。

　　见状，他心情难得舒畅，连带刚才躲床底带来的羞耻也烟消云散，语气藏不住的雀跃，“要么，你扶我回去；要么，你让我在这休息会，自己选。”

　　“韩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忍无可忍，低声谩骂。

　　韩章眯起深黑眸子，“彼此彼此。”

　　和他大眼瞪大眼，也没个结果。憋着一肚子气，她先跑去锁上房门，折返回卧室，忍住抄起鸡毛掸子砸人的冲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不累，再走。”

　　“那你什么时候不累？”

　　“看心情。”

　　她坐在床沿，暗骂他玩得一手好的偷换概念。

　　略感疲倦，她上床盖好被子，倚靠床头，拿出手机刷某博。

　　热搜几乎被春晚霸榜，刷来刷去，左右不过是各路艺人争奇斗艳，看多了无聊。

　　退出某博，她给外公外婆打了个拜年电话。

　　电话那头，郭清光、游小英声音满是欣喜，问她有没有吃年夜饭。

　　“嗯，吃了。”她左手拿手机，在不远处视线的注视中，总要找些事干才踏实，于是把右手指甲放到眼前看来看去，“外公外婆新年快乐，我发了个红包，你们领了啊！”

　　通完电话，几近零点，楼下传来众人数倒计时的声音。

　　“五四三二一......”

　　过年了，窗外烟花霎时腾飞，她下床走到床边，仰头看这场绚烂的烟花秀。

　　纪家这场和寻常烟花秀不同，烟花先由数百架无人机带上高空。

　　首先呈现一场蓝色流星雨，无数蓝色烟花从虚空落下，似飘飞的萤火，似掉落的星辰，更似流动的银河。

　　接着，无人机环成橙黄色光环，光环中央，朵朵烟花如丝绸彩带般坠下，又像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天外来客。

　　最后，无人机迅速编排队形，放出七彩祥云式的烟花，龙凤在其中自在穿梭，仿佛仙境刹那降落人间。

　　看着看着，她心中满溢幸福，眼含热泪，肩上忽而一沉，侧眸看去，他黑亮的双眸盛满烟花的五颜六色。

　　这一瞬间，凌厉的眉宇软化，他周身掀起一抹难以潜藏的温柔。

　　他用毯子裹住她后并未放手，双手搭在她手臂上，虚搂着她，在她注视下，凑到她耳边说：“浅浅，新年快乐。”

　　即使没有靠入他怀中，他的存在无形中也能让人心神平静。

　　最为稀松平常的语气，却足够温暖人心，她陡然卑劣到不想推开他。

　　她想问，你是特意陪我来守岁吗？

　　可理智告诉她，不能问。

　　她吸吸鼻子，朝他莞尔一笑，“谢谢，新年快乐，韩章。”

　　她表情生动而美好，笑眼弯弯、梨涡浅浅，轻而易举激起男人的独占欲，他想将她藏起来，只为他一人所有。

　　念头一生，如慢性毒药渐渐浸入骨血。

　　他头一次痛恨自己如此洞悉人心，看清她眼底挣扎后的清醒，更看透自己欲罢不能的贪婪。

　　这是一场他无数次发誓要躲开，却避无可避的劫。

　　她吃软不吃硬，唯有徐徐图之。

　　烟花转瞬即逝，正如梦幻不能长久，终归落于现实。

　　烟花秀落幕，她推开他，客气道：“哥哥，这下你不累了吧？”

　　她神色清冷，一副势必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欲盖弥彰。他轻笑，从大衣口袋拿出几块青团塞到她手心。

　　“为什么给我这个？”那几块青团，她看着有些熟悉。

　　“你外公外婆之前给的，我不爱吃甜口。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可怜可怜你。”

　　不爱吃，又为什么要带在身上？

　　她不敢再细想，青团上还有残余的体温，热度传至掌心，不由得发愣。

　　视野里，他摊开手。

　　“干什么？”

　　他眸间水光潋滟，笑意狡黠，“收了我的东西，我需要回礼。”

　　原来在这等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闷声问:“你想要什么回礼？”

　　“那些相亲对象的信息，给我。”他言简意赅。

　　“要这些干嘛？”她疑惑不解。

　　他忽地凑近，整张俊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极具冲击力，“和我妹妹相亲的人，我要看看够不够格。”

　　她心神晃了晃，退后几步，故作掩饰地干笑，“哈哈，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没问题，你快走吧！”

　　她送他到门口，率先开门，走出去左右探看，四周无人，忙将他推出房间，咣当关上门，背靠房门喘气。

　　呼吸间，感受到心口扑通扑通乱跳，她捂住心口，久久失神。

　　韩章走到房门前，手机某信传来消息提示音，打开一看，是一张可爱的小女孩表情包动图。

　　一只贪吃的小松鼠:谢谢你JPG

　　他轻勾唇角，再度抬眸，撞见神情严肃的郭娉婷。

　　“阿章，我想和你谈谈。”刚才，郭娉婷其实发现了女儿的异常，一直等在门外，亲眼看见韩章从女儿房中出来，加之近来听到一些传言，有事急需确认。

　　他敛去笑意，“进来。”

　　韩章坐到房内沙发上，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什么事，说。”

　　“我听说，当初是你促成我和你爸结婚？”

　　“嗯。”他淡漠地点头。

　　“为什么？”郭娉婷困惑之余，惶恐不安，一种即将脱离掌控的感觉漫上心间。

　　“郭娉婷，不该问的少问。”韩章单手在手机上滑动。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郭娉婷不确定地问出最不愿面对的事实，“就冲着浅浅去的？”

　　“与你无关。”韩章将手机放在身侧沙发，双手交叉置于腿上，公式化的谈判姿势，“你在韩家获得便利，不该说的最好别说。”

　　韩章果然对浅浅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郭娉婷猝然惶惶然，“阿章，是我贪恋韩家的富贵，和浅浅无关。你要是看不惯我们这类人，尽可能冲我来，别动我的女儿。”

　　“你似乎没明白，我们是一家人，郭阿姨。”韩章笑意愈浓。

　　他越笑，郭娉婷心底越发毛。

　　“阿章，我之前所作所为对不起你爸爸，可浅浅她是无辜的，我们也没想抢夺你们家的财产。如果你实在不信，我可以和你爸爸离婚，带浅浅离……”

　　“郭娉婷。”他笑容顿收，拿起身侧手机翻转来给她看，“你离婚，是你的事，不许带走你女儿。如果，你想让她知道你干的这些好事。”

　　郭娉婷目光惊恐，“你……你怎么会？”

　　“放贷间歇害人性命，你觉得她能接受这样一个母亲？”他收起手机，“你还干了哪些事，心知肚明。”

　　“阿章，对不起，是阿姨逾距。”郭娉婷想如果离婚不能带走女儿，那她暂时不能离，必须得给女儿尽快找个归宿，让女儿逃开韩章。

　　她以前居然还让浅浅住到荟都庄园，简直送羊入虎口。

　　韩章要什么女人要不到，对他而言可能只是玩玩，而她的女儿一旦落入虎口，将会承受莫大的恶意。

　　郭娉婷看着眼前年纪轻轻却城府极深的男人，更加担心女儿的处境，不能让女儿搭进这趟浑水。

　　年后，她和韩章在老宅又住了几天，直到初四这天才准备回荟都庄园。

　　临上车前，郭娉婷把她一边，“浅浅，你什么时候搬家，妈妈去接你。”

　　“快了。”

　　“开学后吧，我房子已经找好了。”宋浅浅觉得母亲最近几天有些古怪，一有空就逮着她问那些相亲对象中有没有中意的，明明她连人一个都没见过。

　　“不如尽早在开学前，元宵节后一天就搬走，好不好？”郭娉婷抓着她的手问。

　　“妈，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么着急？”郭娉婷抓得很紧，看起来很紧张，宋浅浅随之不安。

　　“没什么，妈妈只是觉得你总在你哥哥家不方便。要是搬家，就尽快。”

　　“好。”宋浅浅点头，也正有此意，早几天也好。

　　“浅浅……妈妈再问你，你对韩章有没有别的——”

　　“宋浅浅，过来。”他语气不算好。

　　宋浅浅注意被韩章声音吸引，没好气回一句，“哦，马上。”

　　她回完又问郭娉婷，“妈，你刚刚想问什么？”

　　“没什么。”郭娉婷替女儿将脸颊旁碎发挽到耳后，“浅浅，你之前和妈妈商量的事，妈妈答应你。”

　　“真的？”宋浅浅双眼亮晶晶。

　　“嗯。”郭娉婷点头，笑容慈爱，“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妈妈安排好一切，就跟你一起走。”

　　“好。”宋浅浅喜出望外，紧紧抱住郭娉婷，“妈妈，你还要安排什么，需要我帮忙嘛？”

　　“不用，你只要快快乐乐地生活。”郭娉婷对上远处那双犀利清泠的黑眸，面露忧色。

　　刚才浅浅的反应，看起来对韩章颇有反感，应该是不喜欢的。

　　比起韩章，郭娉婷想起另一个人，或许他更适合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