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深不寿》榴年

44、第四十四章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她挣脱不了，整个人如挨一闷棍，涌上来更多无力，“在你心里，我没有任何信誉度。既然这样，你放我离开庄园，眼不看心为净，这样不好吗？”

　　无论她多么努力证明自己，他先入为主的偏见根深蒂固。

　　韩章所见，她像一只森林中的小鹿误入尘俗，眼里满是惊恐、不安和无奈。

　　为什么总这么怕他？

　　他松手放过她，烦躁到将领带扯下来，黑色领带不经意抽到座椅，“啪”地响亮一声。

　　宋浅浅浑身一抖，双手揪住袖口。

　　他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愈加心烦意闷，只能暗恼道：“没有要打你。”

　　宋浅浅仍旧丝毫不敢放松，一个清楚的认知浮现。

　　韩章不论如何改变不了上位者本质，她惹他不高兴，他不知道又该怎么折磨人。

　　两人就这样僵持到庄园。

　　车一停，宋浅浅赶紧下车，和他多待一秒都煎熬。

　　韩章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如催命鼓声，又像一只老虎窥探猎物逐步走向崩溃。

　　那种眼神，落在她身上，无形却毛骨悚然，令人汗毛直竖。

　　她抑制不住快走，等回过神，自己已经在跑。

　　下一秒，腰间横来一支臂膀，天地在她眼前翻转。

　　韩章居然将她扛上肩头。

　　“韩章！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她双手奋力拍打男人背部，男人无动于衷，反而作势要扔她出去。

　　“闭嘴，不然把你扔下去。”他一路走进电梯，别墅里的人只敢旁观，不敢上前劝架。

　　她捂住嘴巴抽泣，一进电梯，忍无可忍，破口大骂：“疯子，煞笔，你太贱了！”

　　韩章扬起半边唇角，眼底笑意尽无，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大阔步走进房间，将她扔到沙发上。

　　宋浅浅警铃大作，爬起来就跑，又被他一只手拦腰揽回。

　　“干什么去？！”韩章低吼，愤怒的眼神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幻化成兽来吃掉她。

　　“韩章，你这类人坐拥顶级资源，就能西装革履地体面压迫人。”她大声控诉，简直要被逼到精神崩溃，“凭什么？”

　　“这就是社会运行规则，弱肉强食。”韩章挤出这句话，“你不也利用这个便利？”

　　“对，没错。”她平视他，“我出于私心，借用你的钱财保护柏茗。现在你已将柏茗收入麾下，为什么不放我走？”

　　“这场游戏不是你说停，你还欠我东西。”

　　“你打压我、贬低我，看我在你巨大权势压迫下唯唯诺诺，你难道没有从中获得爽感和征服感？”她昂起头，眼泪逼不回去，依旧不争气落下。

　　莫大的惊恐彻底摧毁她的心理防线，她坐在沙发上边哭边揉眼睛，“韩章，你不能这么欺负我，除了钱我又不欠你什么。我早说过，钱一定会还给你。”

　　她流泪那瞬，韩章满腔怒火烟消云散，轻轻拨开她揉眼睛的手，“手别揉眼睛，脏。我没有想对你怎么样，我们坐着好好聊。”

　　“你从来没有相信我，永远笃信我会骗你。”她打掉他的手，哭到发抖，“你别再折磨我，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你哪一次值得信任？总和周至霆搅在一起。”他拿纸给她擦眼泪，嗓音放柔，“你自己想，每次说不见周至霆，哪一次不是被我撞到去见他？”

　　“可我每次想和你解释，你总凶人。我想解决问题，你只顾情绪化。”她拿纸擦眼泪、鼻涕，不管不顾说：“你拥有极高地位，社会层面才显得所谓尊贵，但人与人应该关系平等。你的所作所为，和谭江影、魏思洛她们欺负我，并没有太大区别。”

　　她不是没有动过从荟都庄园逃跑的念想，可妈妈还在韩家，跑也跑不远。

　　“这次是我不对，我太情绪化，对不起。”韩章话音更加柔和，替她拨开被泪水润湿的碎发，“你哭完再和我慢慢说，好不好？”

　　“不好。”她鼻子又胀又堵：“我怕你，我太怕了！”

　　“为什么害怕？”

　　“你情绪动不动反复无常，我不干了，要疯了！”她越想越伤心，双手捂脸痛哭，哭到咳嗽反胃。

　　他时而温和，时而冷漠，她天天生活得水深火热。

　　她哭得昏天黑地，只记得韩章不停拍她后背、给她擦眼泪。

　　还听到他长叹：“浅浅，我答应你，以后不随便对你发脾气。”

　　“骗子。”她不信。

　　“我不说假话。”

　　“骗子。”她大骂。

　　祁安来送文件，听到这番对话，觉得倒反天罡。

　　公司里谁不知道老板是个公事公办、不轻易动怒的人，怎么在宋小姐心里，反倒成情绪化的代名词？

　　祁安把文件放在门口，飞快开溜，谨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宋浅浅恢复平静，把今天和周至霆遇见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鼻音浓厚地问：“我到底还欠你什么？”

　　商人重利轻别离，她必须弄明白到底亏欠他什么，才会让他不肯放她离开。

　　或许是错觉，涉及这个问题，他神色异常认真，“欠我什么，我要什么，你应该清楚。”

　　她这么聪明敏感，唯独对他永远只抱敌对态度。

　　和他对话，像遭遇鬼打墙，她极度无语：“我累了，要休息。”

　　韩章没有为难她，送她回房。

　　宋浅浅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照黎芷伶的说法，她是个完全不会过度内耗的大太阳。

　　十二月中旬某天，她和黎芷伶在图书馆自习，猝然灵光一现。

　　“伶伶，你说他该不会喜欢我吧？”她说完，顿时自我反驳，“不可能，怎么可能哈哈。”

　　对面，黎芷伶神色略微复杂。

　　十二月下旬一天，祁安在开车，后座上老板忽然发问。

　　“祁安，我记得你有女友。女人一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祁安思考一会：“这个，各人喜好不同。”

　　问题范围太大，他其实觉得老板问题里的女人指向很明确，试探道：“可能一般都会喜欢暖男。”

　　“周至霆？”韩章不悦。

　　“韩总在说宋小姐？”祁安装作恍然大悟。

　　韩章双眼微眯，“祁安，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

　　祁安干笑：“韩总，我真的也是今天才知道。”

　　“宋小姐性格活泼，心地善良，和各个类型的男人适配。”祁安多加一句：“韩总，亲密关系主要讲究情绪稳定和真诚。”

　　“真诚？”

　　祁安：“对，比如您可以多对宋小姐笑，可以多多夸奖宋小姐，或者和宋小姐一起去做她喜欢的事情。”

　　“嗯。”

　　韩章最近很奇怪，每天莫名其妙对她笑，宋浅浅搞不明白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每每看到他的笑容，心里发毛。

　　她拉黎芷伶吐槽：“伶伶，你和纪明谦打听一下，看韩章最近是不是出了毛病。他最近老笑，笑得忒渗人，和你上次给我看的那张恐怖片里的笑容一样。”

　　黎芷伶近来吐槽纪明谦喜欢看恐怖片，其中有一部叫《死寂》，里面的死者都被一个叫玛丽肖的恶灵拔舌，玛丽肖是一位口技人偶表演家，杀完人后还将死者摆出诡异的木偶式微笑。

　　探听来的消息表明韩章最近没有大变故，于是宋浅浅生出一个想法。

　　平安夜前一天，晚餐桌上，韩章又露出谜之微笑，她斟酌片刻，悄悄问：“韩章，你是不是快面瘫了？”

　　韩章敛去笑容，一脸阴沉：“什么意思？”

　　她双手在唇边划出一个笑脸，“不然你为什么最近经常笑，难道不是要做表情锻炼脸部肌肉？”

　　韩章一头黑线，饭彻底吃不下去，立马离席，“你先吃，我还有事处理。”

　　她耸耸肩，一头雾水。

　　不过，他真的好像遵守诺言，有在控制情绪。

　　临近期末考试，她花更多时间复习专业课。平安夜这天，她抽空买了一箱苹果回庄园，用礼盒包装好，分发给王妈和庄园内的其他人。

　　快分发完，韩章正好下班回来，瞄一眼空空如也的纸箱。

　　王妈道：“先生要一个吗？宋小姐专门买的平安果。”

　　“不要，不信这个。”韩章淡然移开视线，走向电梯。

　　宋浅浅看他那臭屁的样子，依然追了过去，赶在电梯门关之前，侧身溜进去。

　　“你来干什么？”

　　“喏。”她递过一个礼物盒，“给你的平安果。”

　　韩章注视礼物盒，又看看她，眼神惊讶、疑惑。

　　“你不要？那我拿走了。”

　　他夺去，迅速拆开，是个水晶苹果。

　　“就这？”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嫌弃，宋浅浅不太开心，“什么叫就这，我选了很久，这个水晶苹果旁边挂着的小苹果，个个纯金。你仔细看看，这水晶苹果里有金色流沙，流沙形状是雪花，你的生日不是在十二月冬季？话说回来，你怎么过农历生日？”

　　农历十二月初三生日，那得到2019年1月，送礼物对她来说，不是个容易事。

　　韩章把玩手中苹果，观看其中流沙缓缓倾泻，唇角勾起，“理由牵强，习惯过农历生日。”

　　“算了，不喜欢就还给我。”她要去抢。

　　“给我，就属于我。”韩章单手举高水晶苹果，不忘奚落她，“小矮子。”

　　她手痒痒，咬住牙根小声说：“不要逼我在这个快乐的日子里揍你。”

　　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礼盒，她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大大的金苹果。

　　叮一声，电梯门开，随之涌入噼里啪啦声。落地窗前，烟花五彩斑斓如缕带，也仿若仙女下凡。

　　礼盒里还有一张卡，她凑近看，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