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深不寿》榴年

42、第四十二章

　　“解释什么？”他放下餐具，拿纸巾擦拭嘴唇。

　　“就上次，我不是允诺给了你一个权杖嘛？”她急哄哄道:“那不是我最喜欢的，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是外公给我刻的木雕娃娃。”

　　“你说话不算数。”他抬头，餐厅顶光打下，没有暴露任何缺陷。相反，凸显出他脸部肌肉纹理的流畅和五官的协调。眼睛藏在眉弓阴影下，像无底的深潭，时而泛起柔波。

　　他语气里没有质问，带有淡淡揶揄。

　　她差点看晃眼，咬住下唇，喃喃:“事急从权，我不小心撒的谎。”

　　“不是你觉得我不知道，才忽悠？”

　　“怎么会？”宋浅浅心一抖，“反正我也给了你一个权杖，要不你把权杖还给我，我求外公给你雕个娃娃。”

　　韩章见她说得脸红脖子粗，状似不经意问:“你外公还会这些？”

　　这个问题，实打实问到宋浅浅心尖上。

　　“那是当然！我外公就是这个。”她说着竖起大拇指Duang一下，“我外公当年铮铮铁骨，既是威震八方的猎户，又是打过小鬼子的人！他什么都会，还会带我上山认草药！”

　　“还有我的外婆，可是当地有名的接生婆和媒婆。我姑姑的姨妈的女儿，就是她做的媒……”她说得口干舌燥，咕噜咕噜喝口水继续，“外婆还给我在老家那边建了一个小果园，里面都是我爱吃的水果。”

　　她很容易满足，这是韩章的第一念头。

　　所有对她好的人，她都时刻铭记于心，千百倍偿还对方的好。郭聘婷永远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她挺起小胸脯，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向人高声展示自己曾珍藏的美丽羽翼，那样张扬、那样肆意。

　　“阴差阳错，竟养出一个宝贝。”他闷声笑。

　　她听到他低语，忽然歇口气问:“嗯？你刚刚说什么？”

　　“你外公外婆挺全能。”

　　她受到莫大鼓舞，拍拍胸脯，“对吧，对吧！哪天我带你去见见，我外公外婆可好相处了，你脾气这么怪，他们也不会介意！”

　　她说完才意识到失言，在嘴前做出“封口”的手势。

　　韩章将另一个碗里的烤肉推到她面前，“你吃。”

　　她探身去看他的碗，记得他才吃了几片，好奇问:“你不喜欢吃这个么？”

　　他摇头:“还好，不饿。”

　　“那我全吃了，不能浪费。”她狼吞虎咽。

　　她吃得尽兴，话更密集，“你知道么，没有什么困难，是吃一顿美食和睡一大觉解决不了的！”

　　她只差把脸埋进饭碗，像小鸡疯狂啄米，又像捣蒜的木杵，啪嗒啪嗒，无论如何也离不开美食。

　　他单手掩唇，遮住渐渐崩盘的笑容。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韩章工作没那么匆忙，在家待的时间显著增加。

　　他最近越来越毒舌。

　　比如前几天，她在花园插花，他拿一根鸡毛掸子忽然抽她的手，她问他干什么，他回答:“别抖，花插得惨绝人寰。”

　　又例如前天在健身房，她正在跑步机上跑步，他穿一身休闲装突然如鬼魅般站她身后，悠闲出声:“快跑，小短腿。”

　　再比如，昨天她看本命的生图，他冷不丁怼一句，“脸是拖拉机，手是摇摇车。”

　　她那个恨呐，又将组合里其他成员一一拿给他看，问他到底哪个入他法眼。

　　他指指肖智扬，“勉强，其他人需要修补。”

　　她差点没跳起来打他膝盖，敢情他只选跟自己同一风格的浓颜系长相。

　　不同风格帅哥各有千秋，她本命明明也超级奈斯。

　　好在，昨天晚上她看了一档令人血压飙升的情感综艺。

　　她特意在家庭影院放映，并邀请韩章一起观看，听说看完这个综艺的人，没有一个不生气到爆炸。

　　她得气气他。

　　这个综艺请几对有离婚意图的夫妻，通过将近半个月的旅行，最终决定离婚与否。

　　其中有几对夫妻的互动近日引爆热搜，堪称npd重灾区选手。

　　其中一对夫妻，丈夫为知名度不高的演员，妻子为十分强势的经纪人。

　　节目中有个交心环节，妻子指出丈夫的问题是对她不关心，一点也不爱她，具体表现为买东西永远买得不符合她心意。

　　丈夫说，妻子对外人很客气慷慨，对家里人很苛刻，明明有充足的财富却总是过着苦哈哈的生活，衣服破了打补丁、各种快递袋留下来当垃圾袋。他给妻子飞到全国各地买礼物，妻子永远以检验爱的角度，让他不停猜，猜不对又说他不爱她。

　　看交心环节时，宋浅浅越看越气，指着那个妻子对韩章说:“这是不是死循环！她老公买礼物给她打电话，她让老公猜，猜不中又说别人不爱她。关键是，她老公全国各地给她买礼物，她每次都觉得一般般。你就说，人怎么可以这么奇葩！”

　　韩章一脸淡定:“价值观不同的隔阂。”

　　交心环节结束，几对夫妻聚餐，演员丈夫给妻子盛好饭，又给妻子夹了些爱吃的菜。

　　宋浅浅跑到幕布前，指着那碗饭和那叠菜，对韩章说:“你看，你看他不是给她盛了饭菜嘛？你接着看啊。”

　　韩章双手抱臂，“你之前看过？”

　　“对啊，但是这里面的人骚操作太多了，你看啊！”她眼巴巴守在旁边。

　　只见，那个妻子将丈夫准备的饭菜又推到桌子中央，等丈夫自己准备动筷吃饭时，问一句:“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以为你这碗饭给我盛的？”

　　丈夫将手上那碗饭递给妻子，妻子又说:“算了，你现在给我有什么用，吃都吃过了。我还以为，你会时刻关心我，没想到你一直只想着自己，这么自私。”

　　综艺仍在继续，有人气得头晕眼花。

　　“看到了嘛，看到了嘛？”宋浅浅时而双手抱头，时而捧脸尖叫，“她自己推开了饭菜啊！你就说，是不是神经，真是气死人了！”

　　宋浅浅回头望去，沙发上的男人依旧纹丝不动、没有情绪。

　　她跑到他身边嘀咕:“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演剧本赚钱，真真假假。退一步，即便真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的家务事，与我们无关。”

　　“可真的很气啊，明明那个丈夫很负责任。”她坐回沙发上，愤怒到无意识抓住身边的东西猛晃。

　　韩章看她抓住自己的手臂，失神片刻，答道:“各种利益牵扯不清，这对分不开，没必要为之生气。”

　　“别看了，白生气。”宋浅浅啪嗒关掉投影仪，坐在原地发呆，“可是之前我刷到过这对夫妻几年前上综艺的视频，他们明明很相爱，眼里都还有光。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人的本性不会改变，只会伪装。”他起身，把她拉起来，“没意思，出去走。”

　　她没有动作，只抬头，语气固执：“可我妈不是这样，她被逼无奈。”

　　“你劝她有用？你妈不过如此。”

　　他看她的眼神，像嘲笑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她缓缓垂下头，甩开他的手，起身离开，“我累了，你自己出去走。”

　　韩章凝望她孤傲的背影，直至手机传来转账声，打开一看，赫然是来自她的转账，备注“债务还款”几个字。

　　他拨通电话给祁安：“去XX银行新开一张卡，把我给你的这笔钱存进去，密码用宋浅浅的身份证号。”

　　祁安迟疑：“韩总，您这是要给宋小姐存钱？”

　　“嗯。”

　　宋浅浅回到房，盯住快见底的某宝余额走神，韩章说得不错，一切只是杯水车薪。

　　可不还他钱，良心总过不去，或许这就是网上所说道德感太高？如果她能够心安理得听进母亲的话，是不是就能不拧巴？

　　她一头扎进被子里，不知何时睡去。

　　这段时间去兼职，再没遇见过谭江影的拍摄，还在片场偶遇过几次洛康，洛康次次不苟言笑，没人敢往上凑。

　　她无来由紧张，总感觉韩章专门派洛康来监视她。

　　索性相安无事。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周日下午，她打算去学校附近新华书店取一本最新发售的小说。

　　韩章彼时坐在一楼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听到她的去意，稍抬眸看来，“快递直接送到这里。”

　　她撇嘴，嘟囔：“我这是仪式感，你不懂。”

　　“让洛康送你。”他将电视声音调低。

　　“不要。”她摆手，“我就拿本书，不劳烦他，杀鸡焉敢用牛刀？！我坐公交多方便。”

　　话一完，她脚底抹油般往外跑，跑出门快步走，走了快半刻钟才到马路边。

　　累是累了点，但坐上公交车后方座位，打开窗户微风拂面那一刻，她觉得很值。

　　她喜欢一个人坐在车上看风景放空，以前高中经常如此，能释放负面情绪。

　　抵达书店，她取到要的书，兴高采烈地发了朋友圈，又在书店翻看了几本书籍。

　　一眨眼两个小时过去，她眼睛酸胀，关上书本眨眨眼，这才发现湛蓝的天空已挤满乌云朵朵，狂风呼啸而至，很快刮来一阵暴雨。

　　她没有带伞，只能坐在书店门旁的椅子上等雨停。

　　她刷手机，朋友圈弹出好几条回复。

　　一颗可爱的小栗子：这就是九九大大的新书？

　　她回复：对呀！！！

　　下面周至霆回复：浅浅你还是没有变，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这个作者。

　　她手指在这条回复上停顿许久，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忽地，下方一条回复强势闯入：你没带伞，我来接。

　　她险些把手机摔掉，韩章怎么回事，突然回复她票圈干嘛？这太容易被误会。

　　叮铃，书店门打开，一双皮鞋很快在她面前站定。

　　“你怎么回复我的朋友圈，直接私信我不行？”她没看来人，看着那条回复发愁，“你赶紧先删了。”

　　“浅浅，你先跟我走。”

　　听到声音，她倏忽昂首，看到周至霆面色凝重，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出现在这，“至霆，你怎么来了？”

　　周至霆抓住她手腕，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她离开书店。

　　“至霆，你怎么了？你先放开我！”她想甩开，手腕为他牢牢把控，最后被他塞入车内。

　　她按动车门，发现早已落了锁。

　　周至霆这时坐入主驾驶座，驱车离开。

　　她从后视镜内，看到韩章的车在书店门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