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AX年8月4日 星期六 雨 ...
-
诸位，你们有做过梦吗？
先不要立刻回答。
请深呼吸，然后闭上眼，仔细地回忆。
据说患有心盲症的人无法做梦，因为无法在心中想象出事物的存在——就连简单的红色星星都不行。
闭上眼后只有一片黑暗的世界，对我这样充满好奇心的人来说，真是残酷得无法想象的极刑。
不过，这样的人应该只是极少数吧。
那么，第二个问题。诸位，你们通常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奔跑。
场景总是在变化：有时候是沙漠，有时候是废墟，有时候是一片空白。梦里的我似乎坚定地向着某个方向而去，寻找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目标。
我曾经查阅各种对于梦境的科学研究，其中有不少提到了与我相似的梦境。
比较普遍的解析，认为梦见逃跑是代表做梦者对于人生中的困境与压力感到痛苦，内心渴望自由与解脱，潜意识想要逃避。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糟糕，像一个噩梦。
我只是梦见自己在奔跑，又没有被其他生物追赶。更何况，我的生活平平无奇。没有顺利到可以大喊“人生真是易如反掌”的程度，但至今为止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我更喜欢另一个更偏门一点的解析。
梦见自己在奔跑，预示着即将面对一项全新的挑战。做梦者将会以积极的态度面对困难，并最终顺利解决它。
看到这里的朋友们，我很好奇大家是否对梦境有研究。如果有其他更有趣的解析，希望能告诉我。
总之，无论是怎样的梦，大多数都会在醒来后的一至五分钟内化为虚无。明明睁开眼前还清晰地记得梦中的触感，仅仅过了一瞬，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偶尔会猜测：
也许梦里看见的场景，真的是另一个世界也说不定。
.
事情发生在我和佐藤联络之后的那个晚上。
关于日期的巧合，我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有询问幽灵。
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一个轻松问一问就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就像底牌一样，我需要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哪怕这个秘密与另一个人有关。
我做完每天都需要完成的工作，然后像往常一样简单洗漱，最后睡觉。
似乎比平时要更容易入眠。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下在颤动。
伴随着轻轻的轰鸣。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我无比清醒。
不但记得自己是什么人，还记得入睡前发生的事。
我很快得出结论：自己应该是在什么交通工具上。
这个梦与我平时所梦到的无穷无尽的奔跑，可谓是大相径庭。
我感到好奇，所以努力在梦中睁开双眼。
在梦中睁眼，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给混沌的景物逐渐添上色彩一样。
总而言之，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宽敞的空间，两边整齐的座椅，以及清晰映出自己身穿睡衣模样的玻璃窗。
答案呼之欲出。
我在一辆正在运行的电车车厢里。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因为最近几天我都在考虑和电车有关的事，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吗？
我一边想，一边在梦中迈开脚步。
车厢空荡荡的，十分整洁与干净。除了轻微的轰鸣声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简直让人怀疑除了自己以外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
不一会儿，就走到两节车厢连接处的车门。
我提了口气，然后伸手把它推开。与刚才一模一样的车厢，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
宽敞的空间，两边整齐的座椅，以及清晰映出自己身穿睡衣模样的玻璃窗。
我穿过那扇门，往车厢里走去。
依旧是一个人都没看见。连遗留的随身物品也没有。
我再穿过一扇门，看到的还是相同的景色。
在梦中不会感到疲惫，所以我没有停下，而是一直往前走。
直到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耗费的时间有多久——
大约穿过了十几扇门，我依然什么都没看见。就连车厢的布置设施，也完全一样。
简直就像游戏制作人为了偷懒，而把同一个代码复制粘贴了几百遍一样。
也不知道我的梦境制作人是谁。
反正，绝对不是我自己。
因为我根本没法在这节车厢里随心所欲地做任何想做的事。
我闭上眼，尝试想象有另一个人坐在车厢里。但睁开眼后，看到的还是空无一人的座椅。
我张开嘴，尽情地呼唤所有相识的人的名字，但没有收到哪怕一声咳嗽作为回应。
最后，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只能疲惫地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在车厢里独自待上一年、不，一个月。哪怕是像我一样严谨且沉稳的人，也会疯掉吧。
我这么想着，打了个哈欠，闭上双眼。
正准备在梦里好好睡一觉的时候，我灵敏地感觉到脚下的震动似乎减弱了。
嘎吱——
我听见电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它似乎停下来了。
太好了！
或许是我的运气足够好，又或许是梦境的制作者听见了来自可怜玩家的呼唤。
总之，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一跃而起，跑到最近的车门附近，迫不及待地等待它打开。
灯光闪烁，门板向两边移动，出口终于出现了。
我向前一步踏出，却差点撞上了另一个人。
“啊、对不……”
脱口而出的道歉没有说完。
因为，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制服，戴着眼镜，满脸困倦的男子高中生。
——是佐藤。
这一刻，我的大脑几乎就要停止运行了。
为什么我的梦里会有佐藤？
为什么是在电车上看到他？
莫非——
现在的我，身处的正是6月20日的幽灵电车上？
“佐藤！喂，是我！”
情急之下，我连忙开口呼唤他的名字。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无论是刚才我险些撞上他，还是现在被我呼唤名字，他都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连眼睛都没有眨动哪怕一下。
“别进来！”
我一边喊他，一边试图把他推出车厢。
虽然不知道现在从门里退出去会发生什么，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
后续会发生什么，我比现在的佐藤还要清楚。
然而我的手像空气一样，没有碰到任何阻拦，轻松地穿过了他的肢体。
——喂喂，搞什么啊！
我明明是人类，什么时候变得和幽灵一样了？
我的阻挠比刚出生的幼童还要无力。高中生无知无觉地跨过车门，然后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但没有放在心上。
叮。
错过最后的逃脱时机，车门缓缓合上了。
我只能回过头，跟在佐藤身后。
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等我看清之后，眼前的景象再次把我吓了一跳。
原本给人清爽干净之感的白色灯光，毫无征兆地变成了暗红色。
先前空无一人的车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十几个乘客。
在佐藤描述里出现过的女孩、孕妇与老爷爷，都在其中。
不过，有一点和佐藤所说的不一样。
此时此刻的他们并非普通的人类模样，而是维持着死前的惨状。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我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扭过了头。
无论是性格再怎么冷静可靠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出现反胃呕吐的生理反应吧。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副恐怖画卷中，高中生像是毫无知觉一样穿过一群各有各惨状的幽灵，走到车厢靠后的空位坐下。
“喂！难道你看不见吗！”
我跟在他的身后，凑到他的耳朵边上，大声喊道。
他依旧没有回应。
就连那些幽灵，也没有丝毫异动。
面前的这一幕就像电影一样，而我就是坐在银幕之外的观众。无论我为剧中之人哭泣还是发怒，他们的世界都不会为我所动。
我仿佛听见掌管命运的女神微笑轻语：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为此感到沮丧，放弃徒劳的大喊大叫，垂着头坐在佐藤身边。
缺乏外界的干扰者，事情进展得无比顺利。
一切都像佐藤当初叙述的一样，有条不紊地前行。
我看着他调好闹钟，看着他昏昏沉沉地打瞌睡；看着他惊醒，然后趴在窗边发出惊恐的惨叫。
我知道故事的后续，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滚开！滚开啊！”
高中生的声音逐渐染上哭腔。
我坐在幽灵聚集的人群之外，眼睁睁看着赤红的血色逐渐把那个少年的颜色淹没。
结束了。
抱歉，那个从天而降的勇者终究不是我。
我只是个冒牌货而已。
我感到莫大的悲伤，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却突然看见了一样东西。
车厢上贴着的告示，用加粗字体写下终点站。
【黄泉国】。
我的脑海里倏地划过一丝闪电。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就好像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突然被泼了盘冷水一样。
我的大脑变得无比清醒，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醒了。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我猛地回过头。
已经彻底看不见佐藤的身影了，幽灵的包围中只剩下微弱的啜泣声。
“快过来。”
“要继续前行啊。”
“不可以在这里停下。”
幽灵们还在窃窃地笑着，却没有一个人做出伤害佐藤的动作。
啊。
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呢，幽灵列车的真相。
我的心底仿佛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好像有一股无名的力量涌进了我的身体，燃尽一切悲伤和沮丧。
我猛地站起身，然后像佐藤走去。
越走越快，步子越迈越大，最终已经完全变成了奔跑。
——梦境的制作者从来就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现在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故事就这样结束！
我也在荧屏之内。即使是这样无能的我，也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砰。
很轻、很轻的一声响。
奔跑带动的微风吹过身侧，我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所能感知到的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说先前的我虽然身在其中，但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像是和周围环境隔了一层膜；那么现在的我，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近可触碰。
我能摸到粘稠的血珠，也闻到腥臭的血液味道。但这一刻的我，已然把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会因为刺鼻的腥味而感到兴奋。
电光石火之间，我已经站在了佐藤面前。
“跟我来。”
我坚定地开口，说出那句“我”曾说过的台词。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20AX年8月4日 星期六 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