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之羽》君子如器

50、第 50 章

　　“奶奶，快别忙了，赶紧吃饺子吧，一会该凉了，等吃完，我去收拾。”王洋扯高了一点嗓门站在一切就绪的香喷喷的饺子前。

　　“嗯，这就来，洋洋，你都大半天没吃东西了，肯定早饿了，你不用等我，赶紧吃吧。”老人边说着，边用抹布擦着锅台。

　　“奶奶，你快来吧，我想和你一块吃饭。”他撒娇似的说，因为他知道，根据以往的经验，奶奶都是忙到饺子都快凉了的时候才过来。

　　那时的他早已对碗里香气诱人的饺子垂涎欲滴了，他忍不住趴在碗边用力闻了几口，再忍不住就喝几口汤，要是实在忍不了了，才开始吃自己碗里的饺子。

　　还记得以前，日子贫穷的时候，奶奶每次都对他说：“这两碗都是你的，你现在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才行。”

　　王洋不听奶奶的，执意只吃一碗，奶奶偏偏不依，每次都非得把她自己碗里的饺子拨出一半来，给她疼爱的孙子。

　　直到看着他把饺子吃的干干净净，才乐呵呵的开心的笑起来。

　　奶奶看着他一天天的长高，长高.....这一晃啊，小孙子就长成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了。

　　今天老人特意多买了一点肉，多包了些水饺，好让在外受苦的孙子多吃点。

　　这时的村庄已被黑色覆盖，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光，远处看去像极了天边的星星。

　　一间昏黄的房间里，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她此刻正缓慢地坐在膝盖高的灰白色木制的椅子上。

　　她的后背倚着椅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奶奶，您累了吧。”王洋拿着毛巾擦了擦刚洗完的脸，然后把毛巾挂在屋内，用铁丝盘在南北房柱上的简易晾衣绳上。

　　“我来给您捶捶背。”他说着，转身走到老人的背后，手握拳状，轻重有度的一下一下给老人捶起背来。

　　老人酸疼的肩膀稍稍缓解，欣慰的眉眼都在微笑。

　　“真好，舒服多了！”老人满足的笑着。

　　“洋洋，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还没缓过来吧，快点坐下歇歇。”老人拍拍自己身旁的椅子，让他坐下。

　　“没事奶奶，我都睡了一下午了，歇的差不多了，我现在一点都不累。”他坐下，把头轻轻靠在奶奶的肩膀上，像极了小时候对着奶奶撒娇的样子。

　　老人伸出一只满是褶皱的手，轻抚着孙子的脑袋，故作训斥的说：“都多大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要是让外边的小姑娘瞧见了，看有谁还敢嫁给你。”老人说完后，自己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奶奶，您可不能这么说。”王洋笑嘻嘻的把脑袋抬起来，屁股挪出板凳，然后蹲下来，把头又趴在奶奶腿上。

　　“无论我长再大，您也是我的奶奶，我也是您的孙子，谁都笑话不着我，再说了，我从小就喜欢黏着您，咱们这儿的人谁不知道，嘻嘻。”他调皮一笑，耍赖道。

　　“看来我的大孙子出去一趟，还是有长进的。”老人认可的看着他，点点头。

　　“那是......”王洋有些得意洋洋。

　　“能说会道，比以前那个小哑巴强多了，这下奶奶就放心了，快去睡吧。”奶奶笑着说。

　　“奶奶，您又笑话我，小时候的时候，是我那些小伙伴的话都太多了，就显得我话少，嘿嘿。”他故意胡乱的辩解着。

　　“那几个孩子，现在都结婚生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孙媳妇回来，嗯？”老人定定的望着他。

　　　“奶奶，我还小着呢，过几年再说吧。”王洋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赶紧想着怎么把话题带过去。

　　他灵机一动：“奶奶，明天我去地里看看玉米熟好了没有，您就在家歇着吧，地里有我呐。”他拍拍胸脯。

　　“也好，正好呢我也要趁好天气把被子都拆洗一遍，你还记得咱家的地在哪里吗？洋洋。”老人有丝疑虑。

　　“奶奶，咱村的地又重新划分了吗？”王洋蹙着眉，立刻问道。

　　重新划分地那是极其繁琐的和麻烦的事对于村里人来说。

　　每家每块地都要出一个人去认地，用尺子量地边，用铁掀打地畦，也就是堆一个又长又大的土埂，作为两家相邻田地的边界。

　　有时地埂偏一点，斜一点，都会引来邻里纷争，人们都生怕被别人家占了自家地的便宜，一分一厘甚至一毫都不能忍受。

　　但是，在大部分人的心里，又都希望能占邻家几分便宜。这就是自相矛盾的“纯朴”的村民。

　　当然村里也不是人人都这样，大多数人还是通情达理的，但就怕碰到那些尖酸刻薄的人做邻居，那真的是让人无比的头疼。

　　王洋担心自己不在家，奶奶会被人欺负，心中变的焦躁不安起来。

　　“没有，没有，村长说了，现在村里人越来越多，地越分越少，以后呢就三十年动一次地，说是生孩子不加地，死去的人也不减地，奶奶是怕你出去的时间太长，不记得咱家地边在哪了。”奶奶这些话像是说给王洋听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奶奶，我当然记得，我的记性可好啦，不信，明天您和我一块去地里，看我去的是不是咱家的地。”王洋自信的嬉笑着。

　　他站起身来，看着皱纹愈发多起来的奶奶，眼角有略微的湿润。

　　他看到奶奶那从发尖到发根全然银白色的发丝，那银色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股酸涩由鼻腔渲染而出。

　　他使劲咽了咽卡在喉咙中的疼痛，悄悄地吸了吸鼻子。

　　幸好此时奶奶笑着，摇着头，手按着桌角站起来，转身去铺床了。

　　他转过脸，背过身去，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他关上堂屋的木门，插上木条栓，院子的大门奶奶已经早早的锁好了，所以他直接爬到自己的床上，两行东西滴落在蓝色条纹的被子上，他悄悄地捏了捏鼻子，却不小心吭出了一声。

　　“洋洋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老人关切的起身就要过来。

　　“没事奶奶，您别起来，我可能是路上开车窗受了一点凉气。”王洋立刻清了清嗓子，怕奶奶再为他担心。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喝。”老人怕孙子感冒，慌忙下床就要去拿杯子。

　　“奶奶，您别起来，我自己去倒水喝。”秋末的夜，夹着初冬的凉意，被门外的风透过木门的缝隙尽数的吹来。

　　奶奶穿着蓝灰色的秋衣秋裤，披了件大的灰蓝色棉袄，拿着水杯，还没走到天蓝色的暖壶前，就已被自己的孙子给强先了一步。

　　“奶奶，晚上太冷，您快躺被窝里去，我都穿好衣服了，我自己倒热水就行了。”王洋心疼的看着越发瘦削的奶奶，皱紧了眉头。

　　他在想，时光啊，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自己还没有好好的孝敬过奶奶，她怎么可以步履蹒跚，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了呢?

　　他还想着要带奶奶去外面的城市看看呐，去看那如另一个世界的繁华。

　　他暗下决心，往后的日子里，一定要让奶奶享福，要让奶奶开心，要奶奶健康长寿。

　　老人裹紧大袄盖好被子，半靠在床上，看孙子大口大口的喝了杯热水，这才放心下来。

　　祖孙俩好久都没有一起在堂屋里一边躺床上一边聊天了。

　　老人仿佛有千万句话想要对孙子说，可她张了张口，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孙子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讲，他抿了抿嘴唇，却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此时的王洋坐在床上，他正脱着上身的蓝色外套，手无意间碰触到了什么东西，他猛的坐直身子，迅速打开衣服的内口袋。

　　他快速的穿好衣服，凭着以前的记忆，去奶奶床头边，熟练的打开深红漆的木桌子上的第一个抽屉，果然有一把深蓝色炳的大剪刀，虽颜色不新，却被奶奶用石头磨的很锋利。

　　“大半夜的，你跑我这拿把剪刀干啥?衣服破了?拿过来我给你缝缝。”老人好奇地猜测着。

　　“不是的，奶奶，您等一下。”他快跑着，风一般的掀开自己房间的蓝灰色布帘，一把抓住自己的外套，冲到奶奶面前。

　　他笑了，开心的笑着，他看着奶奶，一直在那傻傻的笑着。

　　老人不明所以：“傻笑啥呢，着魔了?”说着伸手去拉他的孙子。

　　王洋顺势坐在奶奶床边：“奶奶，这个口袋被我缝的太死了。”他嘿嘿笑着，挠挠头。

　　“别傻笑了，快给我看看。“老人嗤笑一声。

　　“老喽，眼睛不管用啦，我得戴上眼镜。”这是老人习惯性的在戴老花镜前总爱说的一句话。

　　在岁月的这把刻刀上，似乎每个老年人都嫌这刀太锋利，如果再钝点，再钝一点，再再钝一点，就好了。

　　这样老人就能看到自己的孙子结婚生子，这是她最殷切，也是最奢侈的愿望。

　　她希望看到子孙满堂，这可能是她此生此世的“使命”，也可能是她觉得等她百年后对得起那些已故的家人。

　　木抽屉，当然还是最上边第一个，王洋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那个蓝黑色的眼镜盒。

　　奶奶放东西很有规律，从小到大，像这些针线啊，剪刀啊，眼镜呀等等，还有家用的农活工具，像是锄头，镰刀，铲子等等，都被奶奶安放在固定的位置，从未变过。

　　就比如这个木桌子，第一层抽屉里放的是剪刀，眼镜盒等常用的东西。

　　第二层抽屉则放大小不同的针，黑白线，彩色绣花线等。

　　第三层抽屉空间比前两个都大很多，就放置纳好的千层底等。

　　这个好习惯，王洋从小耳濡目染，长大后便开始学着奶奶的样子，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心里都一清二楚。

　　奶奶每次要找东西，他总是抢着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