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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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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
乐壹一个凶狠的眼神将身边的闲言碎语堵了回去。
这时,手里托着的婴儿终于哭出了声音。
“哇哇哇哇!!!”
“欢欢!去拿毯子来!”
小乐贰得到指令后,很快从楼上拿来了一条干净又吸水的毯子。
乐壹用毯子裹着哭泣的婴儿,擦干水匆匆抱回摇篮。
余光一瞥,他看见饶柳媚抱臂站在门口,满脸冷漠中还透着几分可惜。
母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当晚便回到了百货堂,得知今日发生的事情后,第一次在百货堂大发雷霆。
“你要是能及时发现!他就不会差点死掉!!你就那么贪玩!!!”
乐壹站在墙边,低头接受母亲的训斥。
乐明明挡在他面前与饶柳灵争吵,“你的儿子自己不会照顾,乐乐凭什么帮你看孩子!”
记忆中,那个偏心的父亲的模样十分清晰,他记得父亲粗糙的手,记得父亲黝黑的皮肤,也记得父亲时而残忍时而温柔时而严厉的话音。
可是母亲,回忆里母亲的样子,他已经快要忘记了。
不是渐渐遗忘了,而是连日来发现的这么多线索,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真正的模样的错觉。
“出去!”
晦暗不明中母亲一声令下,就连声音都闷闷的带着回音。
乐壹不敢不从。
他畏畏缩缩地转身关门,偷瞄见屋里三个人都有一半站在烛火阴影里。
父亲愤怒的脸,小姨嘴角哀默的冷笑,以及母亲掩面哭泣的动作,随着房门关陇而消失不见。
他不敢偷听,刚走下楼梯,就看见小姨气冲冲摔门走了出来。
“你们两口子的事情,我不想再管了!”
饶柳媚走过乐壹身边,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但什么也没说。
妹妹抱着毛线织的布偶,在楼梯下方另一端安安静静等着他。
稚嫩的脸上挂着浅浅泪痕,小姨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她看都没看一眼,唯痴痴而忧伤地望着她的哥哥。
乐壹慢慢拾级而下,卑微认错,“欢欢,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贪玩了……”
“爹爹和娘亲在吵架吗?”
“嗯……都是我的错……”
“我觉得不是你的错,他们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阿娘喜欢小弟,老爹喜欢我,因为今天我没照顾好小弟,所以他们才会吵架。”
“这样啊……”
是的,或许吧。
乐壹一直这么认为,或许爹娘吵架的原因仅此而已。
他们虽然吵架,但依然恩爱,不然父亲也不会因为母亲去世而崩溃疯癫。
只是于乐壹而言,这件事情的打击十分严重。
他再也不敢把弟弟妹妹交给外人照顾。
他一边练功,一边守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弟,和总是沉默寡言的妹妹。
即使小姨看不下去了,答应帮他照顾弟弟妹妹,让他去玩耍,他也不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乐明明都嫌弃小弟有病,巴不得他早夭呢,我告诉你们,他一定会长大,而且会好好的长大!”
当乐明明发现自己怎么劝都劝不动的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他耳边吹别的风。
“你喜欢他,我拿你没办法,他现在还小,不会跟你争什么,但是以后你可就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
“傻孩子,子规啼、降雨、捞月谷,这些,本该都是你的,可你娘分明有要传给乐叁的意思!”
这些风吹到乐壹耳边时,他总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子规啼要靠悟性,不是谁想学就能学会。
“小弟会不会跟我争捞月谷谷主的位置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小姨挺想要的。
“至于降雨,阿娘早就教过我和欢欢了,我天赋没有欢欢高,还什么都没学会,不过欢欢已经上道了。”
偏心的乐明明闻言气得肺都快炸了,“那你还不努力!”
“喂!我现在很少偷懒了啊!别诬蔑我!”
“还撒谎!你没偷懒的话,怎么可能欢欢都会,你却不会!”
“欢欢天赋高啊。”
“她只是女孩子!”
“所以呢?”
“你!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死脑筋!”
*
“我不仅是长兄,更是他们在那个家里唯一的依靠。”
乐壹低眸苦笑,尔后坐直身体,释然地深呼一口气,“你也一样,只有你能救弟弟妹妹。”
钟梧撺掇小手,竟然还有些害羞起来,“我会努力的。”
乐壹倾身靠近,揉了揉他的头发,慈祥地说:“放心,你能做到。”
周禧插话道:“看来大魔头这句话的意思是,会帮他帮到底,对吗?”
乐壹听见周禧的声音,立刻耷拉下脸,幽幽朝他瞪了过去,“你想让我帮他,就直说,何必激我?”
周禧“嘿嘿”一笑,倒并不否认,“你若没那意思,我激你有什么用。”
乐壹无语地警告道:“你那点小聪明别总用在我身上。”
继而继续对钟梧说:“我自然不只是为了帮你一个,而是为了观舟所有孩子。”
话音刚落,乐壹的视线转向江满,恰时马车轮子碾过一个大坑,突然的颠簸让车厢内众人措手不及。
林参见对面江满和她的婢女险些被颠出车外,连忙伸手去扶,却下意识扶在了江满腰间。
马车恢复平稳后,林参迅速收回手,「抱歉,冒犯了……」
江满扶着婢女,莞尔轻笑几许,对林参摇揺头,温柔地做哑语,「谢谢。」
林参颔首回应过后,不动声色移动视线重新看向窗外,微妙地避开了她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注视。
那深情又忧伤的眼神,实在不怎么清白。
可她又那么光明正大,从不避讳,令林参堪破不透,不禁稍稍乱了分寸,心绪复杂难言。
颠簸过去后,乐壹问道:“既然说好了要解决观舟的问题,那么请问,王妃娘娘心里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嬷嬷颔首回答:“观舟积弊已久,百姓情愿用孩子的性命养育赤毛蝉换取金银,根本原因是观舟官府和潘府控制了观舟的商会和粮田,让观舟的物价粮价高于正常标准,观舟百姓想要生存,唯一的办法便是生孩子养赤毛蝉。
“长久以来,人心对此习以为常,不仅不会觉得残忍,甚至都很拥护这样的政策。”
听完这些话,车内气氛严肃,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或气愤或悲哀的神色。
周禧道:“拥护政策的人,都是能通过赤毛蝉坐享其成的一家之主吧?那些可怜人的声音,怕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嬷嬷叹了口气,“是啊,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对死亡也是懵懂无知的状态,最可怜的是女人,她们生的孩子一个接一个被种上幼蝉,好不容易养大后,又一个接一个送去潘府……”
钟梧低头抹了把眼泪,“我家里那个大娘子可不会用自己生的孩子养蝉,她只会逼姨娘们多生几个,用别人的孩子为她自己和她的丈夫换取荣华富贵。”
周禧无语又震惊的样子像是被强行喂了一口恶心的食物,惊得几乎反胃,“什么?!太过分了!!”
钟梧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意外,除了伤心难过,他也早就对观舟的病态环境感到麻木了。
“不止我家,观舟有钱人家都这样……没钱的那些人呢,不肯伤害孩子,就只能勤勤恳恳一辈子吃苦受累,他们下地干活累一整天,只够吃饱饭而已……”
周禧气得狠狠跺了跺脚,凶巴巴瞪住胡久,“这就是你所忠之人让你办的事?!!”
胡久捂着伤口虚弱地说:“观舟的事情我没有参与,我只是奉命追杀你,利用你们对赤毛蝉的敏感度而设计引你们入瓮的计划也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荣王殿下的指示。”
周禧:……
胡久虽然说话吃力,但底气不弱,并没有惭愧之感。
若不是心硬得像石头,那就是真与他无关。
反观乐壹和林参,才是羞愧地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禧想起他们两个,怀疑的目光左右打量几番,再抱臂往后一靠,用审批的语气问:“饶谷主在观舟做的事情,你们真的不知道?”
林参没敢面对他,沉默须臾,轻轻摇了摇头。
然乐壹恼羞成怒,冷冷瞪了周禧一眼,警告道:“你说话注意点儿,我娘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还有待查证,你再信口胡诌,小心你的小命!”
周禧习惯了他的恐吓,早已无动于衷。
“胡久师兄说赤毛蝉是饶谷主从平安派偷盗出去的,这到底是不是信口胡诌,回去问过掌门爷爷便知,如果真是这样,二位恐怕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翻了个白眼移开视线,无视乐壹气红的脸,直接问江满:“所以你们有没有办法帮观舟?”
江满始终微微笑着,一贯的温柔又忧伤,回话依旧是嬷嬷代劳。
“办法当然是有的,所有的赤毛蝉幼虫没进入人体之前需要依靠白苦花才能存活,而白苦花只能养育在白苦山谷,你们说要去白苦山谷,那我们就领你们过去,想办法让这种花灭绝,一劳永逸。”
江满用手肘碰了碰嬷嬷,做了个复杂的手语。
这次连林参和乐壹都没看懂她说了什么。
嬷嬷读罢,应了声“是”,后转头看向众人,认真提醒道:“我们娘娘说,若事成,各位都有赏。”
乐壹冷笑不屑,“你们看我像缺钱的人?”
周禧却鼓着亮晶晶的眼睛激动地问:“真的吗真的吗?”
乐壹嫌弃地幽幽抿唇看向他,“你缺钱就找我要,能不能别丢人现眼?”
周禧没品出这句话隐藏的意味,脱口而出道:“哼,我才不要捞月谷的脏钱。”
乐壹:“你!”
望着窗外的林参听见这话,眼中城市里的风景忽然变得灰暗,空气都有了苦涩味道。
嬷嬷打断乐壹和周禧的拌嘴,劝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去钟家歇一晚,明日一早动身前往观西,各位可有异议?”
乐壹沉眸想了想,嘴角暗笑,挑眉回应:“可以。”
周禧犹豫地问:“万一钟家不让我们住怎么办?”
嬷嬷笑道:“王妃娘娘借宿,是他们家的福气,哪有把福气拒之门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