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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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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孩子都吃完了晚饭,林参还坐在屋顶上拉二胡,看星星。
不是他有闲情雅趣,而是他的菜籽拖了太久没收,只要明天不下雨,定得去收了。
他拉着无名的曲子,也许是即兴创作,但每个音调都在配合底下唱戏的林甘。
“大师兄。”
林拾星端着一碗凉粉顺梯子爬上来,“你又在观测天气吗?”
林参放下二胡,回头接住她的手,扶她坐稳,“嗯,明天收菜籽。”
另外两个小男生在浴室里吵闹,比谁吹的泡泡更大。
而花卷带周禧躲在屋子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二胡乐音停下后,院子里林甘唱戏的声音就显得更加响亮。
“想~当年~~,我也曾~鲜衣怒马~~~杀~~~~敌寇!!!”
平时没个人样的猪头,穿上简单的戏服之后,水袖一甩,还真有几分曾经豪情万丈的大侠风光。
林参被他跛手跛脚笨拙凹身段的滑稽样子吸引了神思。
以至于一碗冰粉在他面前举了好久才被他注意到。
“给我的?”
林拾星点点头,没有因为林参没注意到她的关心而不高兴。
林参接过冰粉,搅了搅蜂蜜,先小抿一口,觉得浓淡合适才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林拾星默默瞧着他吃,也不说话。
“拾星,今天只有你去上课了,对吧。”
突然被问话,林拾星下意识移开目光,撺掇着手欲言又止。
林参心如明镜,“花拾颜每次逃课就会故意把课本藏在枕头底下,还以为我看不见。”
林拾星低着头,眼珠转向西边外侧的房间窗户,对窗后影子同情地抿了抿嘴。
林参喝完冰粉,将碗搁置在二胡旁,拍了拍手,风轻云淡道:“既然他们不喜欢上课,那明天就跟我去收菜籽,你呢?”
林拾星故作思考,正要回答却被林参打断,“好了,知道你想多看几眼大五宗的那个……嘶……叫什么来着?”
“单相……”
小姑娘害羞地讲出这个名字,惹得林参不禁偷笑,“有跟人家说上话吗?”
林拾星摇摇头,无意识扣弄手指。
林参安慰她道:“改天我帮你寻个机会。”
“别!”
听林参这么说,林拾星第一反应是紧张、害怕,吓得她迅速抓住林参手臂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不用……”
说完,又低下头,把表情牢牢藏起来,藏在夜色里,藏在碎发下。
林参看着她一连串的反应,知道她内心踟蹰,却并不在意:“行,随你,你明天还是自己去上课,没有问题吧?”
林拾星点点头,不说话。
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
温语和何竹从浴室走出来,端着脸盆,身穿无袖白褂,你追我赶地跑进房间。
花卷将周禧抱到院子中央,仰头朝房顶大喊,“大师兄!快看!漂亮不!”
林参定睛一瞧,发现她把周禧的衣裙也裁剪成了不规则裙边,还在交领领口粗糙地缝了几片蝴蝶形状的碎布。
她推搡着周禧转圈展示,自我沉浸在创作后的心满意足之中,全然没注意到林参捏紧的拳头,也没有注意到周禧面对林参时郁郁寡欢的表情。
须臾,林参松开拳心,扶额道:“剪得很好,但下次别剪了。
“拾星,我们下去。”
二人一前一后爬下木梯,闪烁的星辰之下忽而就显得有些空荡零落。
林参将周禧牵回房间,回头看见花卷和林拾星也手牵手回屋关上了门。
小七宗院子里的热闹像阵雨般一阵一阵的,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眨眼,又只剩下一个孤单寂寞的身影在月光中抑扬顿挫地唱着人生起落。
“那年~~我们~~~择~花~赠~彼此~说着~来~~生~”
可孩子们听不懂戏里戏外的情绪,只觉得他吵。
温语:“闭嘴啊!我们要休息了!!”
水袖与眼泪同时落下,绵长不绝的戏音终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林甘拖着长长的袖子,一瘸一拐走向摇椅,任由自己失去力气往摇椅里瘫倒,闭着眼睛晃晃悠悠地在石桌上摸来摸去。
这酒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林参走过去把酒坛移到他手边。
他摸到酒坛,弹开木塞,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林参多瞧了他几眼,随后转身牵起周禧踏入屋内,关上房门,准备歇息。
小周禧自顾自脱掉外衣,爬上床,掀开被子,躺到床榻内侧靠墙那边去,背对外侧蜷缩身体,一言不发。
林参将艾草味的扩香木放在床边台几上,再去捻灭蜜蜡,回床边拉拢蚊帐,轻手轻脚地躺倒在周禧身边。
二人都睁着眼睛迟迟没有入睡。
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洒在纱帐上,偶尔随风晃动起来像极了一汪浅浅的水面。
林参望着月光想了好久。
“拾希,你白天去掌门爷爷那里学功夫,晚上我接你回来,怎么样?”
他转身侧躺,单手撑着脑袋,面朝周禧,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小小的肩膀。
周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盘腿抓着脚丫子前后摇晃像个不倒翁娃娃,“真的吗?!”
林参淡然应道:“嗯。”
“那我还算小七宗的人吗?我月末会武挣的奖励算小七宗的吗?!”
“当然算。”
“好!”
“还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我是难过,舍不得师兄师姐,舍不得你。”
小周禧松开脚丫子,把被子一掀,柔软的腰带动身体往前咕涌,丝滑钻入林参怀里。
林参顺势抬高手臂,让他能枕着脖子,另一只手抱住他,轻轻拍打抚摸他的后背,“好了,睡觉,安静不许说话。”
小周禧点点头,乖乖听话闭紧嘴巴。
林参身上的淡淡艾草香不仅驱散了蚊虫,更驱散了周禧心中的恍惚与不安。
翌日清早,晨曦微明,雾气还未散。
林参为周禧穿好衣物,给他扎了两个漂亮的麻花辫。
牵着他走出房间,发现林甘一夜都没回房,就这样烂醉在摇椅中睡了一夜。
厨房里温语正在忙碌。
其他人还在梦乡。
林参离开前,走到厨房叮嘱了一句:“今天都跟我去收菜籽,让大家多吃点。”
温语停下手中擀面的动作,追到厨房门口冲他大喊:“我们还要上课!”
林参微微回头给了他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温语便识趣地收起气焰,低声发出一个字音,“哦……”
大抵是忽然想起昨天“造谣”的事情,一时心虚,再强势不起来。
林参没有点破,径直离开。
牵着周禧往大一宗走的路上,天光越来越明。
路上遇到三个大二宗的女弟子在讨论江湖中最近发生的大事。
提到捞月谷时,林参特意放慢脚步仔细多听一会儿。
“捞月谷又屠灭了一整个帮派,这已经是他们在西南地区屠杀的第三个帮派了!你们说……捞月谷秘境会不会就在西南方向?”
“唔,还好我们平安派没招惹过他们,捞月魔头发起疯来见人就咬!好可怕!”
“啧,怎么没人站出来治治他们,就这么让他们为非作歹?”
“谁敢啊,当年八家门派的高手一齐围攻都打不过那个乐叁,如今他闭关修习之后,更没人能与之匹敌!”
“诶?我很好奇,为什么完全继承子规啼的人是乐叁,但继任谷主的却是乐壹呢?”
“听见过他们的人说,大魔头长得还挺俊俏呢,那乐叁却是个鞋拔子脸,没有头发,满身都是恶心的腱子肉,一拳能打死一头熊!”
“武痴都这样,哈哈。”
渐渐地,她们的话题越来越不严肃。
“其实大魔头也是为亲朋报仇,事出有因嘛,不算为非作歹,那些个门派没几个说得上清白。”
“怎么,这就替他说话了?你也爱慕他?哈哈哈!”
“哎呀,说什么呢!”
“有什么害羞的,追捧他的女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听说有个姑娘为了多看他几眼,结果没瞧脚下的路,溺死在河里了!”
“他真的……有那么英俊吗?”
“改天我们一起下山陪你去看看?”
“哎呀……讨厌!”
林参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听见她们的话内心毫无波澜。
姑娘们口中的大魔头,他的亲生大哥,生性张扬,高调,走到哪儿都要留下一些“传说”。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总之,他就是喜欢把自己塑造成万千少女触不可及的梦。
他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林参早就见怪不怪。
“大师兄……”
虽说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但听见旁人提及“捞月谷”“乐壹”“大魔头”这些字眼的时候,神情总会有些微妙的变化。
周禧看在眼里,为他担忧,“大师兄,你为什么难过?”
林参摇摇头,巧妙收敛起情丝,不动声色地说:“拾希,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等我收完菜籽就接你回小七宗。”
周禧牵紧他的手,听出来他不想回答前一个问题,便不追问了,转言道:“大师兄,你跟谁学的制油?”
林参低眼看向身旁个子小小的人,眼尾微翘,语气莫名骄傲起来,“祖传的呀,我娘教我的,在我们村,我是制油最厉害的一个。”
“那你为什么来平安派?”
“因为……”
林参嘴角边浅浅的骄傲一瞬湮灭,眼中漫起忧伤,强忍悲哀苦笑道:“因为我家的油太香了,很多人为了得到配方,屠杀我们的村民,抢劫我们的油坊,我差点死掉,好不容易活下来也无家可归……多亏掌门和师父愿意收留我。”
“唔……”
周禧高高仰头,凝望着阳光下却神色不明的林参,“大师兄,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和你的油!”
沉溺在痛苦中的林参听见这话,悲伤情绪一扫而空,忍不住轻轻地噗嗤笑出声,“好,你保护我,呵呵……和我的油。”
他撩了撩周禧胸前柔软的麻花辫,“那你可要努力跟掌门爷爷练习本领。”
“嗯!
“对了大师兄,刚刚那三个姐姐说的大魔头是谁呀?”
“就是魔教头子。”
“他很可怕吗?”
“不可怕,他是个脑残。”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