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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少年心绪最难揣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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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芷元君听完温修的话,轻轻叹了气,“清绝君也与我说过,想接了以宁去,是我一直不舍得。我也试探过以宁,她对诗凤似乎也是无意。”她轻轻摩挲着衣摆,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诗凤是世家大族的孩子,以宁闲云野鹤的性子,做不来宗妇的。何苦来呢?我是不舍得她去受苦的。如今看来,去南宫派是最好的选择了,只盼着过个三年五载的,说不得诗凤自己就断了这份情意。”
温修听了这话,嗯了一声,又与蘅芷元君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去找温仪了。
温修到了温仪住处,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琴声阵阵,一阵欢声笑语,他上前敲了敲门。
白雀一叠声喊着来了,一打开门见是温修,立刻笑嘻嘻扑到他怀里,“徒儿拜见师父。”
温修摸摸白雀的脑袋,牵了他的手进了房内,温仪坐在杳杳手边,侧身教杳杳抚琴,杳杳学得极认真,他见了温修,正欲起身行礼,温修立刻上前拦住他,笑道:“与师叔好好学,这些虚礼不必行。”
杳杳点点头,坐了回去,一言不发继续学琴。
白雀却是耍赖起来,他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抱着温修的小腿开始撒娇,“师父,徒儿想吃糖葫芦,姑姑不许。”
温仪道:“你那牙再吃,你就真成了豁牙巴子了。”
白雀用头拱着温修的小腿,开始哼哼唧唧,“我就吃一根,师父你就给我买吧!”
温修弯下身子,笑着摸摸他的头,道:“这孩子越大越爱撒娇了。”
温仪道:“可不是呢,昨儿还哄着望庭给他买了,今日又来哄你。”
白雀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的糖葫芦怕是没希望了,嘴巴一撇,嗯唧了一声。
温仪忙道:“可快些收了神通,又要做那烧开的水壶了。”
温修笑着点点白雀的头,将他抱到杳杳身边坐好,“你陪师弟操琴,师父与姑姑说些话,等会带你们下山玩。”
白雀听了,忙忙竖起手,温修笑着与他击掌为盟,捏了捏他的脸。
温修扶着温仪进了内室,听到室外断断续续的琴音,他倒了杯茶放到温仪手中,坐到她对面,道:“清绝君来信说开春接你去南宫派。”
温仪喝茶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点头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我现在情况特殊,不如好好闭关几年,说不得能有另一番造化。”
温修终究没有忍住,他问道:“琳琅,你觉得诗凤怎么样?”
温仪皱了皱眉,疑惑道:“他与我们是自小长大的情分,我待他自然是和你一样的,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修笑道:“无事,有个师妹向我打听他来着。”
温仪听了这话,摸了摸跳到怀里的无无,感受着手心中柔软,她面上不由得带了笑,“师弟是个极好的人,他若是有个好归宿,也是极好的。”
温修瞧不出她面上有异样,猜测她对于李诗凤确无男女之情,也放下心来。又想道:“如此甚好,琳琅不必受着情爱的苦楚,诗凤心也大,很快便会丢开手。”
躲在暗处的何霜澄听了两人的话,心底一颤,脸上霎时没了血色,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结果。温仪对他无意,他对温仪大概也只是李诗凤对温仪的执念,他才不喜欢温仪这种轴轴的姑娘。这么想着,他跳下屋檐走了。
何霜澄不知为何心中越想越是委屈,险些掉下泪来,恶向胆边生,想着报复温仪,因此去而复返,对着温仪门口的石阶很恨跺了几脚,推开门,一脸没好气地准备把包袱狠命摔在地上,可是包袱快要落下时,他手上动作却是轻轻柔柔的,包袱被稳稳放到了桌子上,他气得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白雀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从不修炼的诗凤师叔,脚下居然也可以生风一般。
杳杳停下来,对白雀道:“这人今天很不对劲,受什么委屈了?”
白雀摇摇头,杳杳也摇摇头,低头继续抚琴。
何霜澄又推开门,嘴巴恨不得撅到里间温仪眼前,他有些委屈地看着两个孩子,嘟囔道:“你们都不哄我?”
杳杳头也不抬,白雀念在那些糖的份上,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道:“师叔哭出来就好了。”
恰巧此时,温修与温仪出来了,何霜澄一屁股坐到地上,将白雀捞在怀里,手哆哆嗦嗦给他编起辫子来,“小白雀,你这头发怎么这么乱?”
白雀双手捂住脑袋,“师叔我头发不乱,早上时,成归师叔刚给我梳的。你不必尴尬,这么忙乱……”
何霜澄却是像听不到一样,嘴里说着,“乖,师叔给你梳开。”他又抬起头对杳杳笑道:“杳杳稍等会,我给白雀弄好,就是你了。”说罢,他又低下头,看着白雀毛茸茸的头顶,十指当梳,结果越弄越烦,越弄越乱。
温仪道:“怎么了?”
何霜澄却是一骨碌爬了起来,气呼呼走了,却又掉头回来,贴心地关好了门。
何霜澄彻底伤心了,觉得自己在缙云仙都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留了纸条,说自己去闯荡江湖了,就带着高星沉和瑶杭往广陵去了。他倒也没真的断掉与缙云仙都的联系,到了广陵后,忙得脚不沾地给杳杳白雀购置许多用品,着人捎了去。
离了缙云仙都,高星沉不用再听温仪每日种种,心情好了许多,加之他的丹田也修复了大半,更是喜气洋洋。可一转眼,看着何霜澄一脸神伤,他忍不住冷笑,讥诮道:“师尊买得仔细些,别一时高兴,把自己嫁妆单子都买了。”
何霜澄捏着个荷包,面上却是蔫蔫的,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更离奇的,竟也不反驳高星沉。
高星沉跺了跺脚,冷笑几声,也不说话了。
除夕夜,三人围在一起涮火锅,桌上摆了两副多余的碗筷,何霜澄看了也并未说什么,他知晓这是高星沉为桂温娴与孩子摆的,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楚,连日来的不满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吃完饭,何霜澄拿出两个红包给二人,又嘱咐高星沉与瑶杭等下放烟花小心些,不要贪玩走了水,便回房早早睡下了。
何霜澄在床上翻来覆去,在枕头下摸出温仪当日为他打得鸾鸟,放在手中看了又看,叹息道:“也不知道这帮人再做什么,怎么没有一个问问我的。”这么想着,他又堵气似的将那鸾鸟摔到床上,翻身抱着头睡觉了。
高星沉与瑶杭开心坏了,拿了压岁钱统统买了烟花爆竹回家。
高星沉点燃一个炮竹扔到瑶杭脚下,瑶杭不设防,被吓得差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也拿了炮仗去丢高星沉,两人你来我往,不小心点燃一个草垛,又慌忙提水救火,正慌乱,高星沉不小心踢倒了捆在一起的炮竹,火星子溅了上去,那炮竹被点燃的一瞬间,冲击力极强,向着何霜澄卧房就炸去了。
“死定了。”两人捂住耳朵互相看了一眼,就听到一声巨响,接着是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伴随着男人的低吼声。何霜澄漆黑的卧房内火光四射,似乎是铜盆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就是一声尖叫,下个瞬间,两人扑通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深深的。
何霜澄是提着鞋子出来的,他素白的寝衣被炸黑了,一张脸上都是黑灰,如同锅底一般,出门一声怒吼,差点没吓死两人。
“高星沉!瑶杭!我就不该给你们钱!又作什么死?小兔……崽子……”何霜澄看到邻居被烧起来的草垛,尖叫起来,“快点起来救火!别跪着了。”
好在三人动作很快,火很快被救了下来,何霜澄顶着满是黑灰的脸给邻居赔了不是,又赔了银两,才把事了结了。
何霜澄坐在堂屋主位上,高星沉与瑶杭跪在一边,静静等待他的发落。
何霜澄提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是凉水,对着壶嘴就喝了大半,凉水入肚,他才觉得心中怒火平息了一些。他拍一下桌子,上面放的炮竹被震得跳了起来,又重重砸了回去。
何霜澄捂住心口,气得嗓子都哑了,“谁先扔的?”
两人第一时间指向对方,何霜澄被气笑了,“好啊,好的很啊,我也不问是谁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去面壁思过!”何霜澄突然觉得孤身一人挺好的,至少不会英年早逝。
何霜澄简单洗了脸,想着过年就小惩大戒,披了外衣去喊他们睡觉,结果这两人跪坐在地上玩起了翻花绳,翻花绳也不太平,为了根绳子又开始推搡对方。
何霜澄咬着后槽牙笑道:“让你们两面壁,你俩给我玩上了?”
早在何霜澄开口,高星沉就脱手规矩跪好了。
瑶杭手指上还挑着绳子,有些尴尬地对和何霜澄笑笑,立刻垂头跪好,心里骂死高星沉了。
何霜澄使了木偶给自己抬了椅子,一撩衣袍坐下,捧起茶盏,呷了口茶,不由得拿出些威严来,“给我面对面跪好,我陪着你们,今晚正好守岁。”
起初高星沉还生气何霜澄如此罚他,可是后来看着瑶杭脸上一大块污渍,突然想发笑,渐渐有些掌不住了,他用力咬着自己嘴唇,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起来,却还是忍不住扬了嘴角,又努力憋回去。瑶杭也好不到哪去,看到高星沉如此忍耐,她太想笑了,只能用力撇嘴,差点把嘴角咬烂了。也不知是谁噗嗤笑了出来,两人再也忍不住,用拳头砸对方,边砸边哈哈大笑起来。
何霜澄提起拇指粗的竹竿,戳了戳高星沉,让他不要再笑,可是两人却是控制不住彼此,笑得更欢快了。
何霜澄双手托腮,十分苦恼,思考自己犯了什么错,遇到这两活爹。
何霜澄仰天长叹,“有你俩,我是真服气了!”
何霜澄这边兵荒马乱,缙云仙都也是闹得人仰马翻。
年三十下午,众人于山门外立下香案,供奉了灵牌,山下村民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等着仪式了。
吉时一到,仪式开始了,杳杳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也是伸长脖子去看,监院捧了牌位去安置了,各殿主自去厨房请供,接着按规矩轮番磕了头。
经师拈香供奉了,唱道:“诸位可归家过年了。”
底下弟子又磕了头,恭恭敬敬辞岁,各自散了。
仪式结束天已经晚了,温修给白雀杳杳戴了绒花,换了新衣,领着没有回家过年的师弟们,先去掌门处领了压岁钱,接着又去了各长老那边,十方真君早早在蘅芷元君殿里等着了,每人都是封了厚厚的红包。
守完岁,众人都走了,十方真君又掏出一个更厚的红包给了蘅芷元君。
蘅芷元君接了过来,就见上面画了平安符,便道:“给我的?”
十方真君点点头,蘅芷元君笑道:“多谢,只是不好意思了,我未给你准备红包,多余的这个是给诗凤的,你若是不嫌弃,”她说着,走到书案前,写了一副对联给他了。“我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这手字了,与你做回礼吧。”
十方真君冰山似的脸上终于带了笑,待到墨迹干了,点点头,将对联细心折好,宝贝似的拿走了。
蘅芷元君倚在床上,从枕头下摸出看了一半的话本,惊茶吐着信子也来了,蘅芷元君笑着给她戴了顶小帽,“小蛇儿新年好啊。”任由它立在自己肩上陪她看话本,有时候看得快了,它还要用尾巴卷住蘅芷元君的手,示意她慢一点。
蘅芷元君停下来等惊茶,看到惊茶血一般艳红的尾尖带了一点黑色,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她伸手点了点惊茶的黑色的尾尖,“真是个有趣的小蛇儿,还识字,还好珞斐没有发现你,不然又要斩妖除魔了。”
十方真君站在屋外,看着月华如水,天上偶有烟花稍纵即逝,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字,笑笑走了。
温修他们散了后,并未去歇下,而是去了大殿前的广场放烟花。温修搬了桌椅与温仪闭眼对弈,白雀忙着与杳杳在炼丹炉里烤橘子吃,开始一个一个烤,两人吃得满嘴满脸的灰,后来苏望庭也跟着吃了几个,觉得味道不错,想着给大家一起尝尝,白雀踩着柴垛索性把一袋子橘子一股脑扔全倒进了丹炉内,怕橘子多不好烤,他又费力添了几大把柴。
炼丹炉内火越烧越旺,白雀啃着鸡腿,苏望庭在一旁吃瓜子,边吃边说:“你说这瓜子怎么这么香,停不下来了。”
“师叔你怎么不吐瓜子皮?”白雀垫着脚去看苏望庭手里的瓜子,他不愿意吃瓜子不是不爱吃,是因为豁牙不好嗑。
苏望庭咽下瓜子,指了指低头剥瓜子的叶成归,又从他面前抓起一把剥好的瓜子仁一把吃了,嚼了半天咽了,叶成归赶忙递上一杯茶让他喝。
白雀抱住苏望庭的腿,眼巴巴望着他,“给我吃口师叔。”
苏望庭很是阔气抓了一把给白雀吃,想了想又叮嘱他,“等会给成归师叔拿点橘子贿赂贿赂。”说罢,冲他眨了眨眼。
白雀欢天喜地接了过来,一把吃了,吃得嘎吱作响,又想着给杳杳分一把。
杳杳盯着丹炉里烧得越来越旺的火,直觉有点不对劲,倏地丹炉内发出一股浓烟,猝不及防间炼丹炉炸了,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滚滚黑烟弥漫在整个大殿广场。
大殿长老听到巨响,拍着大腿从殿内连滚带爬冲了出来,一看自己的炼丹炉被烧炸了,立刻哭天喊地,“我的炼丹炉!我的炼丹炉!这是祖师爷从蓬莱仙境求来的啊!一千年啊,一千年!宗门浩劫啊!”大殿长老再无平日里的威严端正,他一甩拂尘,吹胡子瞪眼地怒道:“谁干的?”
白雀哆哆嗦嗦站了出来,“我……”
杳杳也举了手,苏望庭也站了出来,温修立刻上前跪下,众人见他跪下,也是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的跪下了。
大殿长老想要抱一抱他的宝贝炼丹炉,却被烫得哎呦一声,他欲哭无泪,“以清你也有份?”
温修道:“弟子的错,贪心放了太多橘子了。”
大殿长老捂住胸口,气得倒仰,“你也烤橘子了?你拿我炼丹炉烤橘子了?”
温修点了点头。
大殿长老道:“师门不幸啊,老君当年只炼化一个猴儿,我这却是一堆猴儿。为首的猴儿,还是我最喜欢的。”
温仪道:“长老恕罪,是以宁咳嗽,哥哥才烤了橘子来给以宁。”
大殿长老这才看到温仪茫然无措地跪在一边,赶忙上前扶她起身,又忍不住捶胸顿足,“罢了罢了,时也命也,我找人来修吧。”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们混闹去吧。”说完,如同泄了气一般摇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