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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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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林一脸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不小心摔下山了?”
满重七沉默着不说话,一度眼神呆滞。
卿林喊他,他也只是点点头,又接着愣神,卿林想帮他把脏衣服脱下来,于是去碰他的手臂,还没碰到,就被满重七条件反射似的用力像要把他的手折断。
“怎么了?满重七!!!我是卿林啊,你魂飘走了,还是脑子摔坏了啊!!”卿林疼痛地大喊。
满重七这才松了手,接着又是沉默,盯着卿林忙碌着给他盛饭。
许久———
他非常疲惫地开口问卿林:“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卿林一愣,“你…要走了?”
“嗯,晶体找到了。”说完后似乎害怕卿林会拒绝,他迟缓地起身,脱去了自己的外衣,卿林一看,里面的衣服像被硫酸烧过一样破破烂烂。
“这??这么冷的天,山上着火了?”卿林聪明脑子也转得快,“这不是火烧出来的,你在山上搞化学实验??”
满重七没说话,把里衣也扬起,脱掉……这回卿林瞪大了双眼……因为满重七身上全是沟状的血痕……
天呐!!!
“你今天一天怎么弄的?你不疼吗?”卿林嘴巴张开,心疼极了。
“我疼。”
卿林急了:“可……我家里没有药,这山上……要不我们现在下山……可是都天黑了!!这是不是得住院啊!!疯了……你这么个大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别骂了,”满重七疲惫的坐下,“卿林,我明天就走了,得去住院,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满重七明明那么累,接下来却一口气说了一堆好长的话。
“我打算养你。”
!!
卿林瞪大双眼。
“我们实验室研究的东西昨晚已经全拿给你看过了,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是你智力很高,想象力丰富,甚至比我的思想还要跳脱,很有成为科研人员的潜能。”
“当然你不愿意跟我做实验的话,我也会送你好好上高中,上大学,然后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我可能明天一走就不会回来了,卿林,你今晚好好想想吧。”
那天晚上,满重七痛得压根上不了床,哼哼唧唧一晚上,卿林缩在被子里,一直听着满重七的痛声。
第二天清早,卿林推开门,给了一句:“你这样能一个人下山吗?”
“反正你要不走的话,我也不用你送,到时候脚滑了,就随便死在这山哪处。”
“你疯了大清早说这不吉利的话,我跟你走!!!反正这里我也待了十五年,一到冬天就冷死了,我也待够了。”
满重七这才笑出声来,一笑又痛:“实话说,我不白养你,你能给我做饭吗?”
“噗嗤………”
故事的最后,就是某年的冬天,路很滑,卿林锁了门,‘扑通’一声,正对着对面的山跪下,拜两拜。
然后他伸开双手抱紧了屋前的枣树,屋前的枣树很多年了,到了秋天,冬天,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而且枣树的身上会褪皮,卿林一抱紧,就有树皮垮地掉下来。
再然后就是他一个背着两个大包,怀里抱着一只猫,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满身是伤的人。
走了半座山,满重七实在不行了,又停下来休息,卿林也停下来,忍不住问他:“所以你这伤真是在我家后山做化学实验了吗?”
满重七笑着:“卿林,我是为了追求速度,走了极端的方式。”
“你真是活该!!”卿林走继续往前走。
满重七无奈站了起来,他说:“卿林你慢慢走,走得稳一点,我还在后面呢!!”
卿林扯着嗓子大喊:“赶紧去医院,这伤再拖下去真完了。”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苏时刚刚还跟着他们在大山中走着,下一秒就回到了平面大格子中间。他眨了眨眼睛,确定他这是真的回来了,腿下面没有喷墨,身子也稳稳当当不在是漂浮的状态了。
“终于结束了,终于补完了。”苏时又重新走到那一叠关于卿林的打印纸面前,这下得小心地翻,他再也不敢把这些纸撕坏了。
后面他看到卿林真的就待在全球量子实验室,从十五岁到二十多岁,中途他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在卿林的记录文字里———满重七几乎每个月都要消失那么几天,有的时候没事,有的时候会带回来一身伤。
再往后翻,纸页又粘到了一起,大概率是不给他看了。
他其实非常想知道满重七在山上究竟发现了什么,可是因为他和满重七没有接触,所以偌大的平面世界里,并没有一个叫满重七的名字,也没有一台关于满重七资料的打印机。
好奇心用完了时候,他突然想到那他究竟该如何回去呢?总不可以一生在这平面世界和打印机共渡余生吧!!
因为之前跑到过沈命的格子里,每次跑过去就会被吸回来,所以苏时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回去的时,并没有把解决方法投放到沈命的那个格子里。
直到他束手无策的时候,想靠近沈命的资料休息休息,于是他走到了格子的边缘,蹲下,坐下,躺下,奇怪的是,这一回他发现自己好像可以过去了。
天呐!
惊喜!
他立马跑到沈命的格子里,翻看沈命的资料,他希望这里能记载他回家的方法。
堆在那一沓打印纸最上面的东西,是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时空传送门,那封收不到的信,将会被永远保存在维度空间里。】
【苏时哥,这回真得喊哥了。
当时你三十三岁。从未来来。
二十五岁的我浑然不知,猛扑过去,碰到了才后知后觉扎到了一根刺。
可你要问这刺扎得有多痛,但其实在当时,我觉得还是幸福感要远大于疼痛。
我不管未来世界如何,我就拿我的当下算,当时我……已经在吃药了。
强压,咳嗽,焦虑,胃病,加上思念成疾漫漶成一身的毛病,最关键的是,抑郁症真的很恐怖!!!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我走的路对不对。你从未来来,你说那个我已经变成了影帝,说得那般轻松,好像每三个月一变,我拍的什么电影东西火了,又三月又一变,我拍的电影拿了很多奖……但是我自己一听总觉得好可怕,路还好长,我知道长久的路我不会开心,那条看似光明,实则黑暗的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
唯一能欣慰的是我的结局,好在你最后回来了,好在不需要在我五六十岁的时候还去找你……
你又从前三个月来,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了我脖子的刀疤,似乎细节处比我自己还要清楚。写下‘细节’两字的时候,我仍觉得好痛好痛,你压根不懂,你再怎么深情去吻那块肉,可那块肉就是死了,它的确流了很多血很多血……
我突然又想,既然是我的信,为什么我要写未来的我,又要写以前的我呢?我大抵是吃醋了吧,和时空吃醋,你无法明白,现在的我,每时每分,每时每刻都在想‘生吞活剥’,对,只有那个念头,每时每刻,每时每分……
其实,我很谢谢我在这个时候能看见你,当我洗完澡出去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一切,我累了……既希望你永远不懂我说累了是什么意思,又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读懂了之后轻声问我一句:沈命,阿命,这几年过得累吗?还撑不撑住?
我的答案会是永久沉默,再次感谢你来解脱了我……
三十三的苏时,最后一句———我讨厌你。
落款:二十五
时间:2020年1月
天气:大雪】
苏时边看边哭,他明白这是平行灵魂世界二的沈命写给他的信,当时枪把还未扣动,他就感觉自己的口袋里被塞进来一张什么东西,但是完全没来得及看,他就已经去到了灵魂世界三。
要知道,他每回到新世界,仅有的就是一件单薄的衬衣和一个钱包,其他任何世界东西他带不去,也带不走。
苏时的泪水不断地滴落在纸上,直到把那张纸浸透,浸穿,穿出了一个大洞。
没有空气流动的平面世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满天白纸飞扬,苏时感觉到越来越冷,白纸变成了白雪,空旷的平面变成了海面。
有一片前方来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凉凉的。
苏时抬手一抚,却像摸到了一首诗,谁的诗呢?
眼前出现了一个穿黑色有蝴蝶刺绣便衣的沈命,领口被随意扯松得皱皱的。
他冲他笑。
“沈命??”
沈命笑着:“苏时,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是何时动心的呢?
我若说是一个雨天,且只有一次机会,你绝对不可能猜得中!”
苏时微微皱着眉头,不假思索:“初遇?”
苏时:“因为你笨脑子里绝对只有‘初遇’一个雨天。
但那不是初遇,也不是在川上,而是在一个我们只待了半天的城市。
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伞,你牵着我的手跑了起来。
雨下得很大吗?好像印象中并没有很大的雨,没有熙熙攘攘的雨声,只有我们安安静静地奔跑,画面定格。
在一条长长的路上,路的两旁,大树,开满了紫色的花。
雨的粘稠掩盖住了风涌,花香变得若有若无的暗哑,吹来的空气里都是你衣服的香味。
当时我们跑得活像两个男大学生。
后来我们有了伞,你的伞下是你妹妹,而我默默跟在后面,因为一个很小的动作,我疯狂动心了。
你再猜猜?是哪个动作呢?”
苏时:“这……是不是我给你烤肉?”
沈命:“往前一点。”
“是不是我给你倒米酒?”
沈命:“笨蛋苏时,很简单的事情,我就猜你绝对想不到,当时绵绵妹妹身上沾了雨,你直接大手一捞,搂紧了她。
我跟在后面,心头也跟着一颤。
难以说清的东西啊,我只能装成哑巴不闻不问,当时的雨似乎也有点灵性,突然下得猛了起来,害我这嫉妒无处言说,只能自个自在心里念叨:原来这便是…喜欢啊!
(什么时候 或许我也能不打伞然后同你靠得那么近啊)大雨揭露了我的心事,却把妄想过分索取的我晾在一旁……”
穿黑色蝴蝶刺绣便衣的沈命在话音一落的时候消失,同时雪花从苏时的脸上飘落,真的变成了一张白纸,纸上留下一首诗。
《雨的粘稠掩盖住了风涌
花香变得若有若无的暗哑
空气里都是你的味道
我装成哑巴不闻不问
大雨揭露了我的心事
却把过分索取的我晾在一旁》
苏时收了这张纸,去抓沈命快要消失的影子,身子跌跌撞撞,影子没抓到,却抓到了另一片雪花。
一个穿红色毛衣的沈命立刻笑嘻嘻出现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似乎因为庆幸被苏时抓到而在得意的笑着。
沈命:“今天晚上做梦我又梦到你了哈哈哈,你看我戴了自己给自己新买的手套和围巾。”
什么自己给自己买的手套和围巾?这不是他买给回忆灵魂二的沈命的东西吗?
苏时一扑过去,沈命就跑,弄得他在漫天大雪里怎么也抓不住沈命:“沈命,沈命,你别跑。”
沈命边跑边笑:“这只是很习惯的日常啦,梦三休一。
苏时你要习惯,我要是被你抓到了,我的梦就醒了。
今天白天我听了一首歌,现在我来分享给你,倘若梦境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话,你大概会在海边的桥上看见我,就现在,我会抱着一个乐器,管那是什么乐器,反正我会熟练的演奏。从拖出长长的音到沉入海面开始,海风也很娴熟的吹着,仿佛我已经在这桥上给你分享许多次故事了。”
什么梦境?难道他此时在沈命以前的梦里??
苏时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看到沈命的手中变出了一把乐器,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这个世界是被沈命梦中的意识所控制的一样。
沈命自顾自地言说:“我还在蹲在地上写过情书,连我自己也震惊了,没想到令我更震惊的是,你居然也带了封情书来。
我自己涂画的啥醒来全都忘了,但对于你的一字一句印象极深,像用刀片刻进脑子里一样。
你猜猜你写的是啥?”
苏时皱起眉头,不记得他给沈命写过什么情书了。
沈命装作生气模样:“笨蛋沈命,你绝对记不起来了,而且你又坏又蠢,居然给我写的是一首苦情诗。”
——《我不能空手见你》——
生长在万物荒凉的地方
没有一顿早餐是饱的
若是想来见你
得盼上好几场春光
生长在四季湿漉的地方
没有一床棉絮是干的
若是想来见你
得枯掉好几个日头
生长在风月鄙弃的地方
没有一次栽种是活的
若是想来见你
得荒掉好几块土壤
所以小孩 我想见你
但不能空手来见你
———————
沈命哭了起来:“你骗了我的钱跑了就算了,在梦里还要给我写苦情诗?写的什么鬼啊!能不能直白点,想艹就艹,想爱就爱,想滚就滚,直白点不行吗?”
苏时刚听完沈命的话时,仿若满天大雪飞扬,冰凉的海风瞬间入侵他镂空的衣服,他下意识发抖着,想起来他曾经某年冬天的确做过这样一个梦,冬天里的窗外,大雪纷飞,当时他穿着一件超大码的红色毛衣,而且在梦里他确实写了一首苦情诗……
于是他悔不当初般追过去,想要给沈命擦眼泪:“好啦,你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写这种苦情诗害你流眼泪的。”
沈命一躲退后一步:“苏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想起来我写的是什么情诗,我就不哭不闹了。”
苏时嚼劲脑汁,蹲在大雪里,开始发呆发愁……对啊,曾经那个梦里他确实是先看到沈命的情诗,然后才写了一首苦情诗拒绝他的,他记得他梦醒后还依稀记得一些的!!
究竟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三年时间开始倒回去,回到他三十岁的某年某天,那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雪,他在清早的梦里惊醒,然后翻开家里的日历,勾上一个圈……
非常平凡的一个日子,甚至那天还没赚到钱……可是真的是那一天吗?怎么没有一点印象了。
苏时蹲在雪地,大雪盖住他的红色毛衣,慢慢地他全身都变成了白色,慢慢地雪盖住他的眼睛,慢慢地这片大雪里不见了任何一点红,直到最后整块雪地堆得像冰山一样高,苏时已经不见了。
苏时已经不见了。
苏时…不见了。
他被厚厚的雪盖了起来。
时间已经没有了概念,它不知该走到回忆里的何处,又停留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