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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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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召唤出盖丝的替身“咕咕娃娃”,一个形象邪恶的紫色婴儿,能力是将物品缩小。她头部布满尖刺,酷似一株仙人掌。我试图让她用那秃鹫般的利爪,将那病毒似的替身从安波里欧的身上剥离。然而,它的触手已经深深扎入了安波里欧的血肉,如同树根紧紧抓住了泥土。只是稍加用力,安波里欧的哀嚎声就更高亢一分。
虫须般的触手,在密布着纤维和血管的血肉中交错有致的蠕动着,仿佛蚯蚓在土壤中翻动时波浪式的身躯,有节律地收缩和扩张。我握住安波里欧因疼痛而不断痉挛的手臂,血流如注,我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温热的气息再次靠近,我抬头一看,天气预报已不知何时来到了我们身边。
“是远程操控型的替身。”
什么?我脑海一片混乱,短暂的愣神后才反应过来。远程操控——这个替身的本体难道不在这里?
“要解决这种替身,必须先找出本体。”他的眼神已褪去迷茫,变得锐利如刀,“麦奎恩在哪?”
“啊——啊!在医务室——”安波里欧惨叫着,声音带着绝望,“我是跟踪他到了医务室,才发现这张光盘的。”
“走吧。”他站起身。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我问道,心中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他点了点头。我心中一阵激动。虽然这样想有些对不起安波里欧,但如果能以他的受伤为契机,让天气预报这样经验丰富的替身使者成为同伴,那我们之后的行动无疑会顺利许多。
“等等。”我叫住了正要转身朝出口走去的天气预报,“现在外面全是犯人,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太显眼了——我有个想法,你过来……”
……
麦奎恩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充满了不幸——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从小就因为笨手笨脚而被人瞧不起,做什么事都以失败告终。生活在白眼的包围之中,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很有被人讨厌的自觉,于是便愈发懦弱。就这样成长着,那怯懦的内心也逐渐外化,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窝囊。连路过的宠物犬都能嗅出他的软弱,常常对他狂吠不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麦奎恩对人生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反正我就是个连垃圾都不如的废物。”他对自己说,“没有人爱我,我就是随时死去也没任何人在乎。”这样想着,他又生起了去死的冲动。今天用什么工具来自杀比较好呢?他思索着,目光在医务室内逡巡——他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
有了,他的视线落在那把闪闪发亮的剪刀上,只觉得它比金子更有吸引力。他抄起剪刀,像裁纸似的,用它那锋利的吻部划过自己的皮肤。还不够。他用刀尖在血肉中翻搅、戳弄,像鸟儿低头、用尖喙在土壤中啄食。他绞断血管、绞断纤维,将肉/体弄得乱七八糟,心中却愈发快意。
快感已濒临至临界,就差最后一步了。他举起剪刀,准备享受那最致命也是最愉悦的一击——
“你好。”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了,“请问迈克医生在吗?”
他看向门口,一个正如这声音一样动人的女人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药瓶。她的出现在一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不在。”他有些结巴的说,“迈克医生有事离开了。”
“哎呀,你的胳膊怎么了?”她注意到他惨不忍睹的手臂,和高举着的剪刀,像吓了一跳似的,连忙从他手中夺走这把凶器,阻止他进一步伤害自己。
看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关心自己的举动,他感到心中一片满足,因此在被拿走剪刀的时候也没有反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皱眉看着他,然而这斥责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表示关心的另一种方式罢了。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跟女人说过话了?不,应该说,这是第一次……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呜……呜……从来没有女人这么关心过我……”他抽抽搭搭的,连带着肩膀也一耸一耸的,“你真是太体贴了,太体贴了……”
女人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真是的,我也只是做了正常人会做的事呀。”随即又将药瓶放到桌子上,腾出一只手来为他擦拭眼泪,“你这人,到底是遭遇过多少不幸啊……”
她仿佛母亲安抚孩子般充满宠溺的温柔,让麦奎恩彻底崩溃了。他忍不住扑到她的怀里,像是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干净似的,肆无忌惮地哭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依偎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嚎啕大哭,这场面显得既滑稽又心酸。然而,女人却毫不在意,轻轻拍着男人的背部,只是偶尔往桌面上敞口的药瓶中投去一瞥,仿佛在注意着什么。
麦奎恩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意识到自己正抱着一个陌生人大哭,他有些尴尬,但又实在不舍得离开这温暖的怀抱。察觉到他的局促,那只手从他的背部移到了头顶,轻轻拍了拍。这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抬起头,看向那张美丽的脸,感受到无上的喜悦。
“我现在好幸福,无比的幸福……”他神态痴迷,“你救了我一命,又安慰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是我的恩人,我要好好报答你……”
“嗯……报答啊——”她眼波微动,露出一丝笑意,“那就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怎么样?”她轻轻捋起他被泪水濡湿的头发,“你是怎么入狱的呢?”
正如他那衰透了的人生一样,麦奎恩入狱的经历也是倒霉到了极点——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4年前一个普通的日子,麦奎恩正在公寓里打扫。就是这么凑巧的,他突然想保养一下自己的枪支。就是这么凑巧的,窗户外正好掉落了一个跳楼自杀的女人。就是这么凑巧的,麦奎恩在同一时刻扣动了扳机。就是这么凑巧的,子弹击中并且打死了那个女人。一切都只是凑巧罢了,是巧合让一个本来该被摔死的女人撞上了他的子弹。当他在法庭上把这段话复述给法官的时候,却只得到了‘冷血’的评价。
“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他埋头在女人的怀中,想寻找安慰,“我只是个倒霉的男人而已——所有人都讨厌我,所有人都把我当垃圾……”
“还真是不幸呢。”女人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那麦奎恩入狱以后呢,也从来没碰到过什么好人吗?”
“好人?”他的神色变得迷蒙,“只有你,还有,还有……”
听到他说‘还有’的那一刻,女人的手紧了一紧。但是麦凯恩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努力回忆着,但最终一无所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记忆就好像被人拿掉了一段似的,“啊,我想不起来了。”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麦奎恩紧紧抱住女人,高兴地说道,“我以前也遇到过很多自称是好人的人呢。不过,他们没有一个愿意陪我一起去死的——因为我是一个比垃圾还不如的人嘛。所以,他们最后都死掉了。”
“你呢?”他充满期待的看着她,“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吗?”
“麦奎恩觉得,跟我一起死去比活着更快乐吗?”
“当然啦,这样我就永远都不会寂寞了——活着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抛弃我的。”他的眼神突然充满了恶意,“很多人假装对我好,只是为了保命而已呢。”
“这样啊。”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一样,女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可是我啊,讨厌那些不去尝试改变,只是一味沉浸在自怨自怜中的人呢,”
麦奎恩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样,一把推开女人,狞笑着说道,“到头来,你跟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果然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爱我——所有人都在骗我!”他举起剪刀,“啊!啊!我又想去死了——”
但是在剪刀落下前一刻,他又忍不住去看那个女人。她依然在微笑,只是那笑里没有安抚,没有怜悯,只是一片冷漠。他绝望又兴奋地,将刀尖刺入心脏。
“砰”的一声,麦奎恩应声倒地。
……
“真是的。”我看向面前通体银白的替身,光线缠绕在他身上,如同水银般流动闪烁,正如他的主人一般安静而美丽。“在知道他不记得白蛇的消息后,就可以动手了吧?”
天气预报没有回答。他拿起桌面上那个敞口的瓶子,将我用盖丝的能力缩小了的安波里欧从里面倒了出来,然后转头看向了我。
我一边用能力将安波里欧恢复至原来的大小,一边寻找着医疗用品。
“我不太会包扎。”我犹豫了下,将药物和绷带递给天气预报,“还是你来吧。”
天气预报接过药物和绷带,没有一丝犹豫,开始迅速的开始处理伤口。他神情专注,手法熟练而稳健,显然已经习惯了应对这样的情况。我将安波里欧抱在怀里,看着他敏捷的动作,突然想到什么。
“承太郎的伤口,也是你处理的吧?”
他点了点头:“他的伤口不深,你不必担心。”
“那只要将替身的光盘塞入他体内,他就会很快醒过来吗?”我看着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即使没有记忆,也不会影响肉/体的行动?”
“取决于他失忆到什么程度。”
我苦笑一声,但愿承太郎还保有最基本的对日常行为的记忆。不过,他的伤势能恢复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看着面前的天气预报,我发自内心的说道,
“谢谢你。”
天气预报抬起头,目光柔和了一些,微微点了点头。我的心也瞬间被照亮了。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天气预报摇了摇头。
也是,我心想,除非遗忘,谁会用跟替身一样的名字呢?我的心中涌起一阵同情,驱使我说出了谁都不曾告诉的真名。别说是我的真名,在这个监狱里,除了工作人员,知道徐伦这个名字的,也只有盖丝和安波里欧了。
“我叫林靖,你可以叫我林。”我笑了笑,“作为交换,我就叫你天气咯?”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麦奎恩的能力,是他自己的吗?”我尝试找点话题,“让被替身附身的对象承受跟自己一样的痛苦,真变态。”在看到他的伤口安波里欧一模一样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他的能力是多么的危险。
“替身是人心的体现。”天气预报说,“白蛇虽然能通过光盘强行赋予他人能力,但如果替身与人的内心不兼容,他的能力也无法奏效。”
“这么说,麦奎恩的能力百分百是他自己的。”想到这个仿佛寄生虫一样懦弱冷酷的男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白蛇评价说他才是真正的邪恶。
“不过,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动手打晕麦奎恩?你很早就从瓶子里面出来,用你的能力隐身来到他身后了吧?”
“林。”
“嗯?”
我心中一动,在这个世界,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叫我的名字。我看向天气预报,他认真地注视着我。
“如果麦奎恩愿意跟你一起活着,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做。”我说,“我讨厌哭哭啼啼,只会抱怨的人。”我有些意外,为什么一向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天气预报,会问出这种问题?他掩盖茫然外表下真实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突然很想一探究竟。
“你一直不动手,是出于对他的同情吗——你想听到一个答案,你想看见他获得救赎?”
天气预报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去。我莫名感到愧疚——或许我的回答太过敷衍了,或许我太咄咄逼人了。
我思考了一下,说: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存在吗?”
天气预报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问这个问题。
“我啊,因为一些事,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存在。”我说,“但是,我从来不相信神明会眷顾我呢——我从不期待获得神的救赎。”
“所以,我也不相信人会通过他人得到救赎。”
“……”
或许也无法通过自己得到救赎,我在内心补充道。总之,我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什么救赎,因此也从不曾去寻求它。我想要的,只是满足而已。不过这些话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自负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保持了默契的安静。但我并不觉得尴尬,如同水消融在水中,只是本该如此罢了。包扎结束,安波里欧早已经痛的失去了意识。我撩开他额前的金发,擦干他可爱的脸蛋。对于无关的人,我的内心向来很少泛起波澜,但是同伴不一样。看着已经起身的男人沉默的背影,我轻声说道,
“放心吧,我们会一起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