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之下》千峰暮雪

4、03

　　四周阴暗潮湿，伴随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七月拧过一下舱房灯开关，才记起艇顶盖都没了，哪还有光亮。
　　“启动夜视模式。”
　　眼膜表面一阵微光掠过，芯片辅助功能启动，周边景物瞬时清晰起来。
　　滑行过数里，七月在管道一处岔路折弯跃出舱房，从腰间取出一片银白膜物，轻轻一抖，银膜魔术般化作一个四方小盒，摊位上尚未售完的食物全部被挤压进盒内。
　　第二片银膜取出翻过一面，颜色漆黑，轻轻一提间，变成一个战术背包，盒子装进包内，被他背在了肩上。
　　又迅速搜索一遍，七月意外从驾驶盘底座摸出一把枪械，枪身黝黑，入手沉重，是一把折叠式老枪，看上去有些年月了，双弹道设置，应是老油的防身之物。
　　轻瞄过一眼，七月已看出来，蓝色弹道属于电击麻痹类，红色弹道则是实质性物理伤害。
　　“老油的确是个好人啊。”
　　七月轻微一叹，支棱起耳朵听过几秒，没有了早餐艇的杂音引导，后面追兵好像不再那么紧迫。
　　他按下发动机按键，随便设定几下，早餐艇如箭矢一般射进了另一边管道。
　　做完这些，七月揭开脚边井盖猫腰而下，反手复原，继续朝着地堡污水系统最底一层潜去。
　　约莫十余分钟后，隆隆声渐在耳边荡响，犹如雷霆砸落。
　　目的地近在眼前。
　　七月欣喜之余，内心警觉再度升起，遽然一个侧跃，身体跳上管道内壁，一道乌光擦着耳边飞过。
　　“果然追上来了。”
　　他动作不停，身子再次倒跃落下，背部重重摔在管道内，头也不抬，凭着直觉一扣扳机，老式管枪上蓝光一闪，喷出一片蓝色网格。
　　“咚”！
　　有人倒地。
　　乌光接二连三追射而至。
　　七月脚跟用力一蹭，人已借机逃离原地，直向管道口坠去。
　　贴近出口一刹，他左手倏地后抓，一把牢牢扣住管道边缘，止住去势，探出半个脑袋朝外望去。
　　一道白光倏然映入眼帘。
　　七月不见慌乱，右手一抬，一记红弹射出，精准击中袭来白光，爆炸声里两两湮灭。
　　他趁势翻出管道，贴立两道管壁之间，管道内的追兵一时不敢追出。
　　隔着数十米远，司暮冷冷持枪而立，那是一把看上去十分精美的单管枪械，枪身线条流畅优美，色泽雅韵，枪口处铸立一双暗紫凤翅，作为瞄准器。
　　七月嘿嘿一笑，“还是你了解我！”
　　他目光侧移，望向另一个方向，一个一身白西装、褐色头发的青年男子正在打量他，掌中一柄轻型蛇眼3T长狙，枪口冒着淡淡白色余烟。
　　“我最讨厌打黑枪的人，”七月一顿，“虽然我也喜欢打黑枪。”
　　褐发男子嘴角翘起，“运气不错，让你躲过了。”
　　七月不及反驳，司暮枪口指向褐发男子，“柯里昂，这是我乌龙组的事，不需地龙组插手。”
　　被称作“柯里昂”年轻男子不以为意，啧啧道：“司暮，我追了你三个月都不搭理，不会就为了眼前这条小杂鱼吧？”
　　“砰”——
　　回应他的是一记有意打偏了的子弹。
　　七月跟着吓了一跳。
　　开枪的是司暮。
　　这头母老虎眼下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这是我的私事，柯里昂，等你哪天进入了天龙组，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司暮转而看向七月，“跟我回去，我会动用一切力量保住你，至少目前我依然选择相信你！”
　　七月心间一股暖流淌过，然后坚决摆了摆头，“啊，可爱的司暮，你和你背后的力量还不够，你已偷看过我的芯片数据了吧？你我注定不是同路人，我、也不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
　　司暮眉毛一抬，“所以你故意勾搭桑柘？”
　　桑柘就是她那个可怜的闺蜜。
　　七月沉默着，看向管道口一个个渐渐露头的身影，冲向前者一笑。
　　“该告别的时候到了，也许还能再见也许再也不见！”
　　“你跑不掉的！”
　　同样的话同时出自两人。
　　一人是司暮。
　　另一个是一道二米高的魁梧身影，弯身跳出管道，是乌龙特攻队的组长雷霆。
　　“呵呵，大块头话不能说得太满。”
　　七月闭目瞬间复又睁开，额间一抹黑色如墨汁浸纸，迅速蔓延开去，身躯肉眼可见的暴涨，瞳孔中两缕邪异散发出危险光芒，他右手扬起打了一个响指，莫名道：“时间到了！”
　　“变异者！”
　　雷霆、柯里昂二人同时怔愣住。
　　司暮神色间一片挣扎，她仿佛早已猜到这个结果，握枪的指节频频发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柯里昂。
　　“管道系统泄污！”
　　话音才落，轰轰水鸣声随着阵阵铺天异臭从四面八方数百条管道中如龙一般倾泻而来。
　　七月如猿暴起，朝前方一跳，空中连续转身两回，分别朝雷霆和柯里昂送去一颗子弹。
　　枪声一时四作，缤纷如焰，照亮了这片阴沉空间。
　　几名士兵反应不及，被冲袭的污水卷落，坠向下方数百米水面。
　　七月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底下污水池无数泡沫升腾起伏旋转，仿有一丝血色溅落在某些泡沫上。
　　司暮身体微颤，仿佛随时虚脱倒下，凤翅枪口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这把枪的名字就叫“凤翅”。
　　雷霆面无心绪，“你打中了他，做得没错。”
　　他看得十分清楚，七月自纵身起跳、入水、逃脱，一直都将后背留给了司暮。
　　在当下充满变数和不确定性的时代，不分普通人或特殊群体，不知某个片刻就将要面临一次难以逃避的选择，而选择之后，那个结果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其实只有做出选择的那个人在时间的不断煎熬中，扪心自问。
　　一间无比空阔大厅内，两脚的面板、四条腿的机器人井然有序来回行走，搬运资料，传递数据，大厅四壁尽是一副副四方块屏幕，穹顶却是一副星空图，螺旋星系此起彼伏，红移蓝移线条泾渭分明，奇点恒星坍缩湮灭，膨胀复生，周而复始。
　　Q博士蜷腿而坐，面前是一排超速运转计算机，左右后方是一撂撂小山般高的纸质资料，属于信息时代的遗物。
　　一只两脚面板轻快迈步过来，电子音呱呱响起。
　　“狗屎议长请求通讯！”
　　Q博士挠挠不剩几根的毛发，眼珠子斜转。“要尊重人，但可以不包括议长拉雷洛。接通吧！”
　　面板呱唧一笑，“阿Q博士永远是正确的”，一根触手从面板左侧伸出，点在了“同意”上面。
　　“嘶嘶”声响伴随几片雪花闪过，界面中现出一位肥头大耳、脖子臃肿的中年男士，戴一副金丝边眼镜。
　　“博士，与你连线一次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拉雷洛抱怨道。
　　Q博士露出半个脑袋，“三位元帅有决议了吗？”
　　“博士，请尊重我的身份，虽然我也不期待瞧见您的面容——”拉雷洛再次抱怨一句，假咳几声后，正式宣布道：“经元帅办公会议决定，一致同意M3TN08号行星天空之城刺杀案件调查未结束前，阿Q博士不得离开独属蔚蓝实验室，蔚蓝实验室不得擅自转换卫星轨道。”
　　“知道了。”Q博士就要挂断通讯。
　　“稍等，”拉雷洛显然早有预料，抢先开口道：“关于天空之城刺杀案，元帅们希望听听博士您的意见。”
　　“蔚蓝实验室上一年度的经费好像尚未划拨下来？”Q博士道。
　　拉雷洛牙齿上下无声咬动几回，“博士，关于这件事，我的秘书已经通知过您，年中议会将交付讨论。”
　　“本年度的呢？”
　　“一并交付商议。”
　　“议长大人，你认为通过的几率是几成呢？”
　　“六成，不，八成，我只能保证八成。博士，您的实验室实在是一道填不满的窟窿，比东方的饕餮更令人害怕。”拉雷洛有点忿忿起来。
　　“我相信你的承诺，尊敬的议长大人，虽然政客们的承诺好比嫖客的爱情，他们总喜欢白嫖。”Q博士道。
　　拉雷洛一阵龇牙握拳，“博士，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Q博士闭眼几息，道：“想来星河梦幻那位自命‘创造者’的大家伙，已经开发出穿越黑洞的技术。”
　　“嘶——”议长拉雷洛惊诧得倒吸一口冷气。
　　“议长先生，不必大惊小怪，元帅们已经知晓此事，重生联盟也作为参与方加入进来了，毕竟机器人承受不了穿越黑洞的代价。”Q博士道。
　　“天哪，该死的机器人，他们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拉雷洛暴躁道。
　　Q博士难得一笑，“肯定不会是议长大人你，太浪费了。”
　　拉雷洛：“……”
　　Q博士继续解释道：“按照E=mc?方程式，穿越黑洞的特级装备质量至少达到十万吨级，这种建造珍稀材料可不那么好找，而且需要推动的能量差不多达到这个世界的天花板，才能保持所需的速度，不得不说，比起议长先生，我更有几分由衷佩服那位‘创造者’。另一方面，它们在天空之城必然有内应，时空穿梭，时间具备不可逆性，唯空间永存不变，那位刺客现身之处可能是一片湖水，也能倒霉的出现在一座山体内，若有内应提前提供坐标，这个问题大概率就不存在了……”
　　拉雷洛狠狠搓起了脸，“博士，您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明白。”
　　Q博士道：“议长先生，你误会了，我的目的不是让你明白，接受议员们质询时你可以照着念一遍，反正他们同样听不懂。”
　　拉雷洛自动忽略了其中的讥讽之意，咒骂道：“该死的‘创造者’，该死的间谍——哦，藏于59号地堡、您的一位隐秘保护者已经确认叛逃，据说受了伤，击伤他的是一位乌龙特攻队成员，我暗中派出一名地龙特攻队，居然还让这家伙跑了，该死的变异者！”
　　Q博士保持沉默，没有作任何解释的打算。
　　拉雷洛已经从Q博士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准备刨根问底，蔚蓝实验室内部事务议会不得干涉，这是三位最高元帅默认了的，他突然又记起一件事。
　　“博士，找回爱斯坦脑颅的事情进展如何？”
　　Q博士已完全低下脑袋，界面内只剩几根毛发在游荡。
　　“这是元帅们亲自负责的，听说派出了天龙特攻队。”
　　嘶嘶——Q博士直接切断了通讯。
　　爱斯坦是人类工业时代的一位传奇人物，除了在促进人类更深层次理解宇宙和物理世界作出不朽功勋外，犹有两句名言流传于世。
　　“未来的答案藏于过去之中。”
　　“上帝不掷骰子。”
　　他的第三句名言是：天才往往自创规则。
　　据说，星河梦幻的那一位“创造者”企图克隆复活这位天才人物的脑神经元，理由是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