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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石龟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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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断这段祥和气氛的，是推开院门走进院子的两个人，准确的说，是落后前边人一步的后面那个。
那个总喜欢穿一身白衣裳，脸上挂着一抹微笑的人，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不是师父李月白又是谁！
就像是回应兰樨脑海里的惊涛骇浪，连陆呈也有些呆住了，喃喃出声道，“师父？”
兰樨抓起师兄的手臂扯着他就要出去找师父，但在兰樨出门刚踏上小院第一步时，院内景像在她和师兄陆呈眼前魇化成粉尘飞向天空，有新生的光景以院中三人为中心铺陈开来，那是一片寂静的无边旷野，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将叶灵制成的石龟放到该放的位置，由叶灵的哥哥启动了法阵，最后叶灵的哥哥交给叶灵一颗种子，叶灵珍惜地接过，在法阵中一处埋下了新生的希望。
在种子被埋下的那一刻，飞速流逝的时间悄悄放缓了脚步，三个人还是看不见陆呈和兰樨他们，两人只能在离他们不远的距离，看着他们的背影，听他们说话。
“哥哥，这是一颗什么树的种子？”
“槐树，会在夏末时候结出甜白色的花。”
“真好啊，那一定会是非常好看的景象。”
“你到时候可以自己亲自看。”叶灵的哥哥好像意识到妹妹接下来的话，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哥哥，”叶灵的声音故作上扬，撒娇一般念出这个称呼，微微侧身看向哥哥的半张脸上却满是悲情，声音紧绷地发着抖乞求，“我不想过只能待在屋子里的生活了，从前不想，现在也不想。”
“叶灵，你知道为了那间你不想待的屋子，我和月白费了多大力气吗？我们要去给朔阳宫和天越门的人使唤，不但不能报仇，还得忍着恶心为他们做事，叶灵，这些事难道我们就想吗？”叶灵的哥哥越说越激动，叶灵的肩膀已经开始微微抽动。
“叶逸。”李月白先出声制止朋友，然后才开口对叶灵说，“叶灵，生阵已成，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就是等待。前人没有成功的事，我和你哥未必不能，事成之后，你就可以永远不受束缚，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月白师兄，为什么连你也不懂。一步难步步难，逆天而行的事早晚都会遭到报应，你和哥哥都应该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我这个已死之人甘愿被囚困。哥哥，月白师兄，我问你们，困在那间屋子里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你们？”
“报应？朔州宫，天越门的那些老家伙遭到报应了吗？那些用人身供养己身的畜牲遭到报应了吗？若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那为什么我没有做过错事的妹妹死了，恶人还活着？”叶逸越说越激动，怕之后说出更过激的话，转身离开。
他离开的方向正是兰樨和陆呈待的地方，兰樨仔细端详他的脸，不知为何，心底生出莫名的情绪，下意识朝师兄身后躲了躲，陆呈虽然不知为何，还是抬起手挡住了她。
刚才的位置上，还站着叶灵和李月白两人，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月白师兄，求你一定要帮我看顾好哥哥，他最近几次来，眼睛里的执拗让我看得心惊。”
“我会的，”李月白答应下来，顿了顿之后又说，“不过我相信叶逸，他现在只是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也体谅体谅他。”
叶灵听见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月白师兄，如果你是我哥哥，你也会像哥哥做一样的决定吗？我的体质特殊，是那些狂热修炼者需要的胚子，从出生起就被家里藏在宅子里，更多的时候都只能躲在屋子里，一直到我十三岁之前，我都还在为父母和哥哥没有同时出现在我的院子里而觉得恐惧，因为在我的意识中，我的院子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了，他们不在，说不定就是被怪物吃掉了。十三岁那年，我的父母因为围剿妖兽失败，双双离开人世，我的存在，也暴露了。哥哥用宅子为我换了一块天越门的牌子，但他仍然不放心，每天都紧张地出现在我周围一百米之内。之后的八年，我每天都记得清清楚楚，自由的滋味啊，让人一尝就忘不了。”
这次换李月白沉默了，思索一阵后，他终于开口，“我应该会直接杀到被全修仙界通缉。”
叶灵噗的笑出声，她知道李月白并不会这么做，说这种话存了故意逗她的心，心情放松下来之后，内心唯余满满感激，“谢谢你，月白师兄。你帮了哥哥，其实也就是帮了我。我总是叫你月白师兄，月白师兄……可是我的体质让我连一天宗门弟子都没能当过，人生不可能没有遗憾，只能寄希望下辈子还能碰见你，当你的师妹了。”
“你很久以前就做好决定了。”李月白说。
“嗯，之前我私心还想和你们多待一会儿。现在生阵已成，炼炉再也不能害人，甚至还会造福后来人，也算是我和你们一起做了件好事，我好开心，觉得自己一生也近完满。之后，麻烦你多帮我劝劝哥哥。”叶灵说。
“我会的。”
“月白师兄，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小心做了坏事，你还当他的朋友吗？”风轻轻吹起叶灵额头的发，她侧着头观察李月白的表情，看李月白同样侧脸朝她看过来，唇边是那抹熟悉的微笑，她听见李月白说，“当然了，朋友不仅要在困难时互相帮助，而且若其中有人行了岔路，做了错事，劝解他重回正道也是朋友该做的事。”
叶灵脸上绽放出释然又空灵的好看笑容，再次真诚感谢到，“谢谢你，月白师兄。好羡慕我哥，下辈子我们也当朋友吧。”
“现在也是。”李月白回答她。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两人在兰樨和陆呈面前也湮灭成尘，“师父”兰樨忍不住叫出一声，被陆呈拉着手臂拖住脚步，沧海桑田在他们眼前轮转，只有被叶灵种下的那颗槐树种子坚定地舒展枝桠。他们在耳边逐渐听见越见吵闹的人声，黎明时候的鸡鸣，以及车轮转动的吱呀声，以及一声新生儿的啼哭，在一阵热闹的吆喝声后，有代表愿望的红色布绸被挂到槐树的枝桠上，太阳照在槐树身上，布缎随风飘起，巨大的树冠如同一片燃烧着的的红色海洋。
当时间的流逝有了具象，人才能体会到本身的渺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兰樨和陆呈两个人开始十指紧扣，肩膀与手臂紧紧贴在一起，好像这样的互相支持才能让他们安心一些，不至于被洪流冲散。
太阳快速从东方移动向西方，朝阳转眼间从他们面前转换为在他们背后烧灼的夕阳，在他们身旁穿梭而过的人的虚影逐渐有了实体，在对上迎面走来的大汉的奇怪视线中，兰樨和陆呈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从秘境中回到了现实。
“干什么挡路，想牵手去旁边牵去。”大汉语气不善的开口，两个人这才察觉到相牵的手，手忙脚乱的松开手，立到一边给大汉让路。
大汉临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他们两个，现在的小夫妻脸皮怎么又薄又厚，可以当街牵手挡人路，被人说一句又马上闹红了脸。
回宋大娘家的路上，兰樨和陆呈都注意到，街上摆摊的摊子多了起来，各门各户也不再关着门。村庄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甚至比平常更热闹了，今天不光是八月十五的大好日子，失踪的所有村民也都全须全尾地回到家和家人们团圆了。
在敲响宋大娘家院门之前，陆呈突然拉了拉兰樨的袖子，兰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又抬头看陆呈等他说话，她还没忘刚才在街上被大汉辛辣批评的事，这时候眼神左瞟右瞅，最后将视线落在陆呈下巴和领口露出的半截脖子上。
“师妹，你帮我看看我的脸还红吗？不要让朗辰和盼盼看出来了。”陆呈说着，松开扯着兰樨的袖子，将手臂自然垂落放回身侧，同时挺了挺腰背，站直身体。
兰樨在内心尽力压抑着想要大叫一声的喜悦，还疯狂压抑自己有想法想要上翘的嘴角，她的视线在陆呈脸上快速扫过，发现陆呈的脸庞已经不似最开始那般熟透了苹果一般的颜色，只剩极浅淡的粉色藏在白净的面皮下，瞧着和平时没有太大差别，只有耳垂还剩下没有完全褪去的桃红色。
“恢复正常了。”听见师妹这么说，陆呈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突然右边耳垂一凉，顿时让他僵在原地，兰樨微微踮脚，伸出手捻了捻陆呈耳垂，平静陈述道，“只有耳垂还红着。”
说完，兰樨转身先于陆呈敲门，院门被很快打开，是冲在最前边的朗辰，他大喊一声“师姐”，盼盼也紧跟着从朗辰身后挤出脑袋，仰着头乖乖叫师姐，两个小的叫完师姐找师兄。
朗辰这次的声音更大了，还混杂着自己的不解，“师兄，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兰樨抬手捂住朗辰的眼睛，推着他的脑袋让他把位置让出来，“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问。”
“啊啊啊，师姐你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朗辰忙着把兰樨的手从脸上拿下来。
兰樨进门搀住一脸笑容迎上来的宋大娘，听见身后朗辰和盼盼围着师兄说话的声音。
“师兄，你怎么了，没事吧？”
“师兄……”
“咳，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宋大娘虽然腿还没有好利索，但念着四个人一年好不容易来一趟，说什么也不让陆呈和兰樨帮忙做菜，张罗着炒了好几个他们喜欢吃的菜。厨房不大，陆呈在外边帮宋大娘切菜，兰樨在屋里给大娘烧火，朗辰带着盼盼在院子里玩，他们两个小的已经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的功夫出去转了一圈，今年村里出事，各家都没有心思过这个节，于是也都是简单准备，虽然现在人都回来了，也没有再多时间去镇里采办，好在各家各户都贡献了一份心意，紧凑着把每年最重要的庙会举办起来了。
回来的时候，两个小孩手里各自拿了一把包在纸包里的糖果。
“是一个穿得亮闪闪的大哥哥给我们的。”朗辰举着手里的糖给师兄看，因为嘴里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陆呈从他手里拿出一个拆开，纸皮粗糙，糖质也并不完全透明，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村中打牙祭的糖果。
陆呈没有将拆开的糖果放回朗辰手里，而是捏着包装纸收在手里。随即低下头看着巴巴望着她的小师妹，放松地笑起来，“可以吃了，盼盼。不过只能吃一颗，我们马上就要吃饭了，宋大娘特意做了我们喜欢吃的菜，你们要记得说谢谢。”
“好～”两个小孩欢快地跑到院子一角开始玩怎么也不会厌的过家家。
陆呈回身，看向厨房里被火光映照着的兰樨，她神情放松脸上挂着浅浅微笑，偶尔抬起头与宋大娘说几句话。陆呈不知道兰樨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笑着说话仰头的时候，眼睛总会轻微眯着，很可爱，很想让人把世上所有的宝物都送给她。
兰樨仰起头看师兄，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言不发地走进来，又突然顿住沉默不语。
宋大娘抬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只笑不说话，待了一会儿，很看脸色地悄悄退了出去。陆呈还是不说话，眼睛垂着，看着有些迷茫，至到兰樨再也忍不住，受不了的开口问陆呈，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师兄，你究竟要说什么？”
陆呈像是被这句并不大音量的话惊醒了，贴着兰樨蹲在她身侧，兰樨:“嗯？”
在兰樨准备还要再问的时候，陆呈从袖子里露出自己捏着糖块的那只手。
在看到师兄手里糖块的一瞬间，兰樨已经拉着他的手，同时凑过去将糖叼在了嘴里，咬在后槽牙那里，一句话只听见朗辰、盼盼，以为是重要的事，只好迷茫地看着师兄，“啊？”
陆呈看看师妹，又看看自己手里已经空了的只剩下糖纸的手，好笑地摇摇头，随手将糖纸扔进火灶里，“没事，就是过来给你送颗糖。”
兰樨点点头，随即想起来又问他，“糖哪里来的？”
“据说是一个穿得金闪闪的大哥哥给的。”陆呈转述朗辰的话。
“是天越门弟子……”兰樨判断，随即就将午时从宋大娘听来的事告诉师兄，加上将秘境所见联系起来，猜测朔阳宫弟子和天越门弟子此行前来，除了解救清泉村失踪村民之外，恐怕还有清除曾经所行留下的证据—仍然在法阵中完好的炼炉。修仙界建立初期，一切还混沌的时候，发生过很多天理不容的肮脏孽事，随着秩序逐步建立，仁义道德深入人心，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纯洁容不得污秽，“正义”必须无瑕，与曾经的邪恶进行“切割”变得非常必要。大家想要看一个盛世清明的修仙界，想要依靠充满正义、纯洁无瑕的宗门道派，那就给予你们。至于曾经的真相、被害者的未竟之憾，不需要了解，不需要同情，至于少数人的在乎与同情，怎么能敌过大多数人对“正义无瑕”的追求呢？
“很有可能就像师妹说的，他们是奔着清泉村底下的炼炉来的。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只想着今天瞒明天瞒，哪一天他们才能想明白，注定抛弃少数人的正义并不是真的正义。”陆呈的声音有些低落，内容却奇异的和兰樨心中所想重合了。
看着灶底下燃起的熊熊烈火，兰樨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师父对她的教育，她与师兄努力刻苦修炼仙术的日日夜夜，一股无由来的坚定从她心里升起，她说，“师兄，我们就是把修仙界真正变好的关键。我想和师兄一起，站在很高的位置，把这个修仙界变成真正正义的代表，正义是所有人的正义，没有人会被抛弃。”
“师妹……”陆呈有些哑然，但看到师妹少有如此有斗志的时刻，随即展开微笑，在兰樨看过来的视线中点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起去更高的位置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