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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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初刻，窗外的雨渐渐止息，案上账册方才整理完毕，西厢响起阿铄、阿尚昏昏欲睡的读书声，这样的春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父亲已故去五年，这五年，一些人来，一些人走，都是寻常事。大约不太寻常的是，今日有位陌生来客，人虽陌生，名字却熟。
名剌上的手笔应是他亲手写的，有体有势，又有一些飞扬跳脱的意味，与他这个人很像，当他迈着轻盈的步子几乎是跃上内廊时，我察觉到。
“敬舆，春光如许，怎不出去逛逛？”
初次见面就显得这样熟络，也不会让人厌烦。他这个人好像天然就有这样的本事，于他的身份来说，真是个不得了的本事。
我就没有。
等到被他拽着胳膊拉到山前小路上，随着他一起夸张地深呼吸的时候，我想着，这样的人应该挺快乐的。
“敬舆，虽说是初次见面，但已久仰大名。”他笑起来，其实一直都是在笑着的，不过这话说得有些俗套。
“我说的是实话。”他恳切道，走上来一步，距离我很近，眼睛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彩，暖阳之下，似乎是碧色的……我有点惊讶，蓦然想起山中一汪春水。
“我听许多人说过，敬舆是丰神俊秀般人物，今日见了，确实名不虚传。”他亲昵地凑近我，轻抚下我肩膀。若是别的人，我会觉得唐突，但是他做，好像就没什么。大约是他身上沾染了一些梅花的清澈，让人舒心吧。
“我现在明白你为何不愿来我府中，一定是嫌弃粗鄙卑陋！”他尽力继续笑着，却到底有点不自然。
“不不，孙将军，并非如此。只是家中尚有幼弟，需我抚育。”
“那有何难？”他伶俐地转身，再度看着我，“你带他们一起来，我自会把他们安排妥当。”
我不知该如何拒绝这样热情的人，只得挤出一个苦笑。他总不会不知道我不愿受召的原因吧。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有些恩怨的。
他自然很容易察觉到他人神色，立刻又说：“要不再等上一段时日？我不会勉强，只是挺想与你交个朋友，相处相处走动走动罢了。”
我点点头，再次挤出笑容。
“你这样一个人，总不会真想空老山中吧？”他临走前又来这么一句。
我与他拜别，心想，空老山中就空老山中吧，与这个人不见也好。
然而不久之后我便食了自己的言。听说他在郊外遭遇刺客，受了些伤。孙家人出意外似乎已不是什么意外。想着既然已经结识，总该去看望。
他在内堂见我，真是毫不见外。大约也伤得不轻……我看他斜倚着隐囊，面色有些苍白。
“敬舆……”他像在唤一个老友，“我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还是我做了什么？”他抬起头，眸中碧色深了几重，“他们那么恨我？”
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乱世之下，谈何道理？谈何因缘？我的父亲，他的父亲，天下千千万万人不都坠入这无涯的孽海之中？哪里会有答案呢。
“你来了，真好。”他兀自叹口气，指了指几案上的水杯。我帮他递过去，看着他一口吞下，如饮烈酒。
这次会面之后，我们真亲近起来。他果然喜欢饮酒，常开些不必要的宴席，与人划拳到深夜，不像个样子。我撑不了那么晚，屡次逃席，但他下次请我，我还是会去。有一日真不胜酒力，在宴席上就昏沉沉，大约宿在客房中，半夜醒来想透口气，在庭院中瞥见他一个人溜达来溜达去。
“将军海量。”我由衷佩服。
他整个人沉浸在月色中，声音清朗，没有一丝浑浊。
“人若不醉，该有多苦。”
他随着我进了客房，抿了半天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我从不见他这般模样，忽然有点害怕听到他说什么真心话。
过了好一会，他讪讪道：“让我在你边上躺躺吧，一个人有时挺难睡。”
他和我真一点也不一样，我就喜欢一个人睡觉，经常惹来夫人的抱怨。而他，讨虏将军，堂堂太守，也会入睡困难？
“将军……”我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妥当。他安静地躺在我身边，呼吸很轻，但一定没睡着。?
“什么将军，”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只是被人将了军罢了。”
“将军身边总不会没人陪伴吧？”
“你说女人？”他好像来了点精神。
“女人比将军还难缠。”他说，黑暗中透露出隐约的笑意。
“还是敬舆最好。”他侧过身，些微热气扑到我面颊上。
我不想动，也有点不敢。怕转过去，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