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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玄学大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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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屋中,赵清晏才对这家的清苦有了更深的认识。正中堂中放了一个方桌,两把长条凳子,凳子后勉强隔开方寸,就是一块浅蓝色帘子。
“那是我的房间。”桑无双小声在赵清晏耳边说:“旁边是哥哥的,对面是阿爹阿娘的,最外面是灶堂。”
说是房间,但其实也就是用一张帘子隔开,简单摆放一张床,就成了一家四口各自安睡的地方。灶堂的饭菜味和草药味透过帘子肆无忌惮的在屋中乱窜,即使大开着窗户,依然有味道在屋中久久不散。
可即使这样逼仄的环境,桑无双的声音却依然开心:“看见那个浅蓝色帘子了吗?是不是很好看!阿娘特意为我挑的!”
是的。屋中四色布帘各有不同,桑无双是浅蓝,桑景同是深蓝,连丘若是鹅黄,灶堂是浅绿。阳光照射下,透着一片温馨淡然。
是纵然贫苦,安然自得。
就好像院子中的野花,生机勃勃,不见半点颓色。
连丘若牵着赵清晏的手,帮她把手上的泥巴洗干净后,将她抱上凳子上。
桌上摆着几张热气腾腾的面饼,一大碗野菜,一碟看不出颜色的咸菜,和两个刚煮熟还散着热气的鸡蛋。
赵清晏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看那个鸡蛋,毕竟鸡蛋在百姓眼中是奢侈之物,特别是在困苦之家,她将眼神投向面饼和野菜,乖巧的等着自己的饭。
然后就见到连丘若将其中一个鸡蛋剥开,随后拿刀将鸡蛋整齐的一分为二,放到赵清晏和桑景同碗里:“老规矩,一人半个。双儿要快快长身体,景儿,身体重要,别为了读书熬坏了身体。”
然后拿起另一枚鸡蛋放入旁边的篮子中:“今天咱家鸡破天荒下了两颗蛋,正好让你爹尝尝。双儿,你吃完饭把饭给你爹送过去,他在村东头三伢家修桌子,得下午才能回来。”
赵清晏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碗里的半个鸡蛋。黄澄澄的蛋黄,软滑细嫩的蛋白,打眼望过去,甚至比桑景同碗里的还要略大一些,就这么...给她了?
这可不是在郡主府,几个鸡蛋根本不会被人放在眼里。这是在一个一眼就能看出简陋的家庭中、甚至对一家之主的男人来说还得是等鸡多下了一个蛋才能尝一尝的拮据中,却毫不犹豫的将一个鸡蛋分了一半给了四五岁的女儿。
杨草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可看着眼前连丘若和桑景同习以为常的神情,耳边听着桑无双欢快的催促,赵清晏捏紧手中勺子,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感慨和怅然。
“双儿,今日王家人是什么颜色?”连丘若一边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到赵清晏碗里,一边若无其事的问道。
赵清晏一愣,低眸的瞬间听见桑无双在脑海中疑惑的接嘴:“阿娘平日不是严禁我随意看别人颜色的吗?怎么今天会主动问我?”
“而且我今天真的没看,阿娘现在问我怎么会知道?”
赵清晏心口一跳,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她咽下嘴里的面饼,疑惑又乖巧的看着连丘若:“阿娘,您平日不是严禁我看的吗?”
“双儿听话,双儿没有偷看。”
连丘若夹菜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将菜夹到碗里,然后抬手抚了抚赵清晏的头,笑容温柔:“乖,吃饭吧。”
赵清晏乖巧应是,低头吃饭,心中却长叹一口气:看样子,连丘若是怀疑自己不是桑无双了。
自己装的有这么差吗,才一小会儿就被怀疑了!她闷闷的在心里问桑无双:“我和你很不像吗?”
听见赵清晏的吐槽,桑无双一边骄傲一边安慰她:“阿娘很聪明的!也没有很不像啦,不过刚才如果是我,可能不会让王家那些人那么难受。”
果然,刚才那番言论,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来说还是过于聪慧了。赵清晏默默在心里叹气,倒也没有太紧张:毕竟真正的桑无双就在身边,且桑家人对自己而言,并非敌对。
况且等自己从桑无双身上离开,这段经历总会被桑无双讲给他们听,那么暴露的或早或晚,对赵清晏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这也是她并没有太过掩藏自己的原因。
自我安慰完之后,赵清晏转而问出另一个问题:“你阿娘刚才问的颜色,是什么意思?”
“就是颜色啊。”桑无双奶声奶气的解释:“每个人、每件事都有不同的颜色,比如红色、白色、黑色、金色...不过我每次看完都会很困,有一次还生病了,所以阿爹阿娘不让我看,偷偷看了会被打屁股的。”
赵清晏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她继续问:“比如呢?你还记得上次看见颜色是哪时候吗?”
“比如上一年爹爹去给王家修房子,我都看了是黑色的,结果还没来得及说爹爹就被王家人请走了,回来就摔断了腿。要是当时我能快点告诉爹爹就好了。”桑无双难过的小声说。
如此...大佬啊。
赵清晏平静且机械的咀嚼着嘴里的野菜,内心却翻江倒海:能一眼认出自己、一眼看出杨草的魂魄,还能随随便便就看出一件事的吉凶。
最关键的是,桑无双还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毫无技巧,全凭天赋。
恐怖如斯。
赵清晏在心中默默感慨,不过想到桑无双说的每次看完之后都会很困,想来是很耗费精力的,赵清晏将心中某个模糊念头暂时按下,继续听桑无双在脑中叽叽喳喳讲之前的事。
而对面,连丘若刚起身走进灶堂,桑景同就小声的对赵清晏说:“双儿,张嘴。”
赵清晏下意识张开嘴,小半个软嫩的蛋白被迅速塞进嘴里。看着赵清晏呆愣的样子,桑景同好笑的敲敲她的额头:“快吃吧,小馋猫。”
“快吃呀。”桑无双开心的在脑海中欢呼:“哥哥知道我喜欢吃蛋白,每次都会趁爹娘不注意,偷偷把他的蛋白分给我。”
是哥哥啊。
赵清晏脑海中忽然忆起一副画面,是好久好久之前,一个穿着一身银白色盔甲、骄傲耀眼的男孩子,一边说着她笨一边把烤好的羊腿肉一点点切好放到自己面前。
他会教自己舞剑,会一边把自己打的趴倒在地一边心疼的帮自己抹药,会笨兮兮的给自己编头发,会在外出打仗回来时,给自己带一束开的正好的花。
然后...他死在了战场上。尸体被找到时,数道剑痕在脸部纵横,面目全非。
从此上天入地,再没有兄长。
赵清晏紧紧攥住手中勺子,不让对面看出自己的异常。她飞快的咽下口中的蛋白,抑制住胸中酸涩,对着对面的桑景同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