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温旧茶》三困

9、春天不死

　　挫折会来，也会过去，热泪会流下，也会收起，没有什么让我气馁的，因为，我有着长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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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漫漫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高年级劫匪打劫她的生活费，让她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她瑟瑟发抖地看着面目可憎的高年级女生，颤巍巍地从衣兜里要掏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活时。
　　马洋洋就是这样出现的，带着一身匪气，提着木棍吓走了那个高年级劫匪。
　　在马洋洋转身离去的时候，何漫漫鼓起勇气对她说道“你好，我是何漫漫，谢谢你……”。
　　两人就这么相识了。
　　没什么狗血历程，就是出于一个姑娘的“拔刀相助”，而另外一个姑娘的“惨淡人生”。

　　之后，何漫漫问过马洋洋，她胆子怎么那么大，万一那个高年级劫匪也把她打劫了怎么办。
　　马洋洋挠了挠头，浑不在意地说:我没想那么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路边捡了根棍子就上去了，也没想到对方中看不中用，吓了一下就跑了。
　　然后她又补充了句“打劫我也没用啊，我那么穷，我怕到时候她看见我太穷，还不忍心要施舍我两块钱”。
　　这句话堵得何漫漫无从开口，那时候，何漫漫意识到马洋洋是有点黑色幽默在身上的。
　　即便岁月再怎么变迁，那个一身匪气的小姑娘，她怎么都忘不了。
　　她就那样直愣愣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马洋洋，是个爱笑的姑娘。
　　尽管生活困顿，她受了很多苦痛，可她还是比她坚强，比她乐观，总想着未来，总想着以后，总觉得未来可期，总觉得生活漫长，美好时时。
　　她，很庆幸，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姑娘。
　　这一年，她二十九岁。
　　站在快要三十岁的档口，不上不下。
　　何漫漫不记得哪里看到这样的一句话，人生符合增熵定律，不可逆。
　　还好不可逆，她这样想着，要是再回到以前，再经历一遍以前的那些事，保不齐第二次她就疯了。
　　有些事情只适合回忆，并不适合再经历一遍。人的细胞对于某些痛苦的事情会具有选择特性，会帮你美化记忆中痛苦的那些回忆，然后你会觉得当初的那些挫折也不过如此。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

　　这一年，她随老板到上海出差。
　　别误会，不是电影中的那种女性精英。她就是来打杂的，负责给老板定个酒店以及老板的衣食出行等。
　　可能老板觉得她咖啡冲得不错，几次三番下来，也记住了她的名字。所以这次出差，就叫上她一块来了。
　　得益于她在咖啡屋的锻炼，没想到有朝一日因为冲咖啡的手艺而被老板“委以重任”。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打工族，可她还是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本分，毕竟，她很需要在老板面前留个好印象，以致有一份大差不差的工资养活自己。
　　会场布置完毕，她看着自己的老板在台上意气风发地演讲者，想起办公室说她们的老板以女性的身份一路拼搏至今，期间经历无数风风雨雨，几度大起大落，堪称女性创业的模范榜样。
　　套用办公室秘书的话，就是“咱们老板的创业史，就是一部血泪史，是吾辈之楷模”。
　　楷模不楷模，何漫漫不知道，何漫漫只知道下个月的房租有着落了。
　　她还能存下一点钱。
　　这对她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她最近再考虑要不要养一只狗狗，像大白那种，一下班就可以摸到毛茸茸，抚慰她上班受伤的心灵。
　　后面她动用计算器以及黑色碳素开始算账，最后的结果是，算了，还是别委屈人家狗狗了。
　　她的工资，养活自己都狗勉勉强强。
　　她再度叹了一口气，想着还是老老实实上班吧，下班能开躺就不错了。

　　会场的成功人士看着她跟在成功企业家的身后，纷纷对着何漫漫说着客套的话，何漫漫自然也回以客套的话。她趁着收拾的间隙，拿出手机打算给妈妈报个平安，却看到了盛年给自己发的一条短信:
　　很抱歉，找你微信时才发现把你误删了，我从一禾那里要来了你的号码。听说你在上海，我恰好也在上海出差。这边老同学要聚一聚，你如果有空，可以来。
　　对了，一禾说你现在很成功……
　　后面的话何漫漫翻译了一下，大致是知道她现在是成功人士了，和有名的企业家“并肩行走”，所以她有资格受到他的邀请。
　　她突然想起那天沐一禾说的:你想验证吗？很容易的，只需要我简单说一句话，他会自动将你划为他可结交的范围。
　　何漫漫懂了。
　　看完之后，何漫漫忍不住笑出了声，十几年了，以前做同桌的时候，他都会叫错自己的名字。现在那么多年不联系，居然还会记得她，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等她笑够了，她拿起手机，认真地打字回道:抱歉，明天就要飞离上海，祝你们聚会开心。
　　她理解，可是她忽然觉得自己藏在心中很多年的对于爱情的美好幻想，就突然这么地水灵灵地破灭了。
　　人，都是会权衡利益的。
　　都会在再三权衡之下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这无可厚非，只是忽然感慨，原来这世上多少事只是自己的执念而已。
　　固执地执念着过去，执念着回忆，执念着只有母亲而没有父亲的童年，执念着马洋洋的消失。
　　很多东西，是没有答案的，而适应这个真相需要经历很多，明白很多，人生，就是操蛋的。
　　何漫漫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在最好的时候遇上最想遇到的人。她遇到了，她又想如果她在你默默无名的时候不关注你，当你变好了，变成他所认为的优秀模样才注意到你，幸运一点的话，他可能会喜欢上你。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时候，他是不是纯粹地喜欢你这个人呢？
　　还是喜欢你身上带来的附加的一切光环？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少年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所有人都向前走了，只有她自己还恋恋不舍地留在原地。
　　这次，她终于可以和以前告别，缓慢向前移步了。
　　马洋洋，你看，我出息了，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曾经居然会有一个女孩觉得，她能和喜欢的人同班，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而那个女孩就是她，真是又蠢又好笑。
　　又是一个夏天。
　　她走了很多的路，看了很多的风景和人。
　　哦，她还看了《海绵宝宝》，虽然她这辈子可能也等不到它大结局了，因为它一直在更新。
　　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买下这个地方的明信片，写上给马洋洋的话，给马洋洋寄出去。当然，这封信，最后是她自己收。
　　这样，好像和她在一起看世界。
　　下一步，她计划去看雪。
　　马洋洋，我很好，你呢？
　　还有，我很想你，我又梦到你了，那个一身匪气的小姑娘，明媚张扬……
　　马洋洋，我无比深切而又挚恋地怀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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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的某个午日，她终于还是攒够了钱，养了大白。
　　母亲也终于可以实现她跳广场舞的梦想了，她就牵着大白走在落满枫叶的林荫大道上，稀稀落落的人群，不时传来的交谈声。
　　路边的小贩在卖着棉花糖，大白一见烤肠就走不动，她无奈只能掏出五块五，买了一根烤肠。
　　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她忽然鼻头一酸。
　　她想某个人了，大白往她身边靠了靠。
　　她撸了一把大白的绒毛，手感不错。
　　她去看过，马洋洋曾经放在心里的男孩子，他们一家生活得很好，有了一个宝宝，她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慌乱忐忑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世上千万事，平淡，是最好的。
　　这个秋天枫叶很好看，下次去扫墓时，应该带着大白，还要带上几片枫叶。
　　让她也看一看。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走完了一生，把所有该遇到的人，都遇完了。这一生，其实还挺快。
　　她开始摆烂，打算，慢慢继续浪费自己的时间，比如上班摸鱼，下班遛狗，或者关掉手机睡一天懒觉，晒一天的太阳……想着想着，原来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