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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自我定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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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极度抗拒,可是身体还是很老实,毕竟再怎么抱怨,她也一直还记得这是场一定不能退出的考验,通过了才能留在学生会,而能不能通过就看她的表现和态度。
所以,说得惨烈一点,就算活生生剥了层皮下来,她也不能闹着性子喊疼。
场地的正中,在一辆线型如流水的银色展车旁,几人正围拢着攀谈。裴佑哲径直就朝他们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加入了交谈圈,模样笃信无比,就仿佛认定这世上没有一个圈子会拒绝他的到来。
“刚才贸然离开不好意思,伙伴走散了。”他说。
庄森芽有些怕生地站在他的右后方,可裴佑哲一个闪身,身前就没有遮挡了,她只好走上前两步。
离近了,才看到这些攀谈的人年纪都不小,反正不是二十几岁,有很多看着像是成功人士,脸上的皱纹和精明说明了一切。
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看着她,对裴佑哲张口,“哎呀,真可爱,是你的同学吗,小哲?”
“是的。”
“年轻真好。”
这短短的几句话是唯一和她有关的,那之后,庄森芽就像一个木雕一个站在那里,围拢起来的社会精英聊得水深火热,裴佑哲也是当中的一份子,而她则半句话也插不上,本就人生地不熟,他们说的那些她还听不太懂。
聊天的内容几乎都是围绕着公司、企业、合作,动不动就蹦出上亿的字眼,就连一旁泛着奢华辉光的跑车们都被冷落了,没有人提一嘴它们的性能或是什么。
庄森芽百无聊赖地站在裴佑哲身旁,眼神飘忽不定,一会看看说话的各界精英,一会看看周围来往的人,时不时原地踏步活动一下双腿,感觉自己这份陪同的工作还不如安保有趣,保安起码要提防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她则站在这里毫无目的。
这些老板或者董事长们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冷场从未出现过,或许只有精力像他们一样充沛的人才配得上做成大事。别人的一天有二十四小时,这些人总能想办法让它变成四十八小时,一般人要七八小时的睡眠,他们每天睡四小时就够,第二天起来还是活蹦乱跳。
庄森芽就做不到这样,自己是个动不动就精疲力尽的小喽喽,学习时间长了就昏昏欲睡,睡不够就会半死不活,平时注意力集中一个小时以上就开始头疼,连和人说话说多了脑袋都会开始发麻,需要在自己闲适的小窝里待上好一阵子才能满血复活。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帮成功人士聊得愈演愈烈,欢声笑语接连不断,好像这才进入正题似的。
可是庄森芽感觉自己已经有点不行了,双脚在高跟鞋里折磨,精神也在嘈杂的环境中备受煎熬,肉|体与骨骼分离,受地心引力的影响,疲惫地往下坠。
她觉得身体有点摇晃,想扶着点什么,可四周空空如也,唯一能让她搀扶的东西是裴佑哲的胳膊。
她想象了一下把自己挂在对方的身上会是怎样的情景,他不一定会把她推开,但一定又会用那种冷若冰霜的视线盯着她,瞧不起她的脆弱。
不行……坚持下去。
她是来渡劫的,不是来享受,遇到点磨难是很正常的,不能像小孩子一样累了就哇哇乱叫,不然接下来几天怎么过?
“说起来,小哲,你生日快到了吧。”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开口,她很瘦,穿着一身舒适的灰色裤装礼服,面料的垂坠感很强,整个人看起来中性干练。
“是的,斌姐,在三天后。”裴佑哲回答说。他不常开口,并非滔滔不竭,但张口说话的时候,人们都很认真地盯着他。
女人笑起来,“今年办生日庆典吗?都两年没办了吧。”
被问话的人也勾起嘴角,作为小辈,他表现得不卑不亢,“十八岁之后的生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弄得太隆重实在没有必要,不过家里应该还是会办一场小型的宴会。”
“三天后,这个星期六吗?”有人问。
“没错。”
还是刚才那瘦高的灰衣女人:“哎呀,我怎么没收到邀请呢。”
眉毛垂下来,裴佑哲显得有些难为情,“因为只是个我个人的小型聚会,上不了什么台面,招待必然会有不周,实在是羞于邀请各位前来。”
女人笑着,“咱们关系这么好,还说这些干什么。除非小哲你不喜欢我这种老阿姨搅合你们年轻人的聚会。”
“怎么会,斌姐,您要是来,我就不用置办鲜花点缀了。”
“哎哟,真会说。”女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既然这样,那你帮我也跟裴董知会一声,许久没见过腾滨集团的老总,难得的机会,周六的聚会也给我留张入场券。”
“一定的。”
一旁,庄森芽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这些人的交流。
裴佑哲要过生日了,她隐约记得的确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十一月的末尾,高中的时候他和她说过,但她没记住具体的日子。
要不要送点什么礼物呢?可是裴佑哲看起来也不缺什么的样子。
过完生日,他应该就二十岁了。
有的人二十岁已经开始辗转于各界的大老板之间,聊的都是公司的业务和投资,有的人还苦哈哈地为了保住校园里的一个社团名额而奔波。
对,她说的就是自己。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她遥望了一下自己的二十岁,估计和现在比不会有什么变化,还是上学、念书,为将来的实习机会而奔走忙碌。
父母没有把家里那危在旦夕的仿生科技公司交给她的打算,它就快要负债累累,恐怕什么人都救不起来。夫妻俩只是想做好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具体公司能不能存活、事业是否要延续千秋万代,两人都没什么执念。
大学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它会将各个不同阶层的人圈在一起,这可能是他们今生唯一有交集的阶段。
如果不是就读于上茂哈里森大学,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裴佑哲,更不可能和他一起出席什么展会。
而就算他们在大学短暂地相遇了,也只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将来还是会渐行渐远。
他是艘海上惊涛破浪的三桅帆船,大学是他仅此一次停靠的临时港口,或许他会带走一些执意要登船的人,但那些岛上的居民注定不会再见到他。
庄森芽不喜欢做辛劳的水手,也不想借他的帆乘着风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她只想在岛上有一个安静的林间小屋,在那里与晨间的清露和婉转的鸟鸣作伴。
当下,交流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庄森芽感觉自己的脚已经不过血了,连小腿都肿胀起来,她频繁地抬腿又放下,小幅度地活动着身体。
小动作说不上明显,但其实身旁的人余光应该能感受得到,但裴佑哲丝毫没有体量一下的意思,不发话放她走。
她也不是没开口请求过,一次她趁其他人聊得兴致盎然时,冲静静聆听的裴佑哲张口,说想去旁边休息一下,但却只得到了一句没什么音色起伏的‘不行’。
他手里攥着一根看不见的锁链,将随从牢牢拴在原地。
庄森芽只得待在这无形冰冷的牢笼里,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和精神上的枯燥。但好在高跟鞋的面料柔和,就像是天鹅绒一样将人温柔地托起,否则她觉得自己只会遭更多的罪。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时可能更长,期间裴佑哲带着她换了一波社交圈,交流从未停歇。
现在,它终于来到了尾声,围拢的人均说着自己还有别的安排,带着歉意退场,裴佑哲也随着这股人流离开。
跟着他走向外周旋转的传送带,庄森芽知道这漫长的社交场终于结束了。
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自己站在那里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当一个绿叶做陪衬吗?
可是裴佑哲看起来并不需要她的陪衬,因为他只是站在那里,不管周围的人是谁,都会沦为他的陪衬,不需要再自己额外带一个用来衬托的人。
又或许只是约定俗成需要一个女伴之类的,她猜测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个乖巧听话不吭一声的花瓶刚刚好,既能体现出上位者掌控他人的权力,也不会像名正言顺的女友那样耍脾气惹麻烦。
在这场展出的末尾,她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清晰的定位,那就是一个工具人。
这么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结束了迷茫的自我审视,反而变得笃定自信起来,顿时感觉一身轻松。
裴佑哲找到了自己的车,绕到另一边钻进了驾驶室,他和刚才那个赛车手有约定,等下还要去试驾区逛一圈,去人家的车上当领航员。
庄森芽自然而然上了副驾驶,把那沉重的侧门拉下来,依然是用了两只手,但动作已经比上次娴熟许多。
她拍拍手掌,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舒心地叹了口气,身体扭正了,隐约觉得主驾驶的人在盯着她,可转过头去,裴佑哲却移开了视线。
“等下你就在车里待着,替我看车。”他说,启动跑车,等传送带把车辆运送到了出口,一个转轮打出去,离开了展会场地。
“好。”她答应着,口气像是个有令必从的新兵。
空气安静了半晌,外界刺眼的白光照进车内,裴佑哲蓦然又说,“窗户会开吗?”
庄森芽低头看着中控,指着上面的按键,“按这个?”
“先启动才能开。”说着,他右手落下来,朝启动键的方向摸索,目光仍直视着前方。
她没来得及收手,两人的指节碰在一起,紧接着,庄森芽感觉车身好像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她没在意,把手抱在胸前,盯着裴佑哲的手背,想看他怎么操作。
驾车人的动作僵硬了一瞬间,但很快恢复平常,他拿指尖轻点着一个较为明显的红色按键,“这是启动键,不启动就什么也做不了。”
“明白了。”庄森芽认真好学地点头,虽然这些知识就算学了,估计自己一辈子也都用不上。
车开到了试驾区的边缘,裴佑哲给刚才那赛车手去了个电话,说他已经忙完了。
电话撂下,很快,远处响起了隆隆轰鸣,一辆黑白两色的赛车从地平线的方向驶来,尾后掀起滚滚的沙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