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0、彼河无从渡 此河亦已枯 ...
-
说完那通满是歪理的丧气话,宗庆之便命马车继续前行。我还待追去,却遭左右横兵拦阻,只能瞪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怒得双手发抖,寒得浑身发颤。
这老油子……这老匹夫!他分明有能力保住颖昌,为反攻筑牢根基,竟然未损一卒便弃城不顾,弃大局不顾,弃这十数万忠魂不顾?
什么西京之陷,不在昨日,便在明日?分明是借口!枉我对这老货刮目相看,原来当真是个孬种!当真是个孬种!怪道不得元公泽从不动用效节军,只让他坐在后方发霉,分明是这老货不堪重用,带着八千张口来混军饷!
八千人的长队如同涓涓细流,我立马队中,仿佛是块碍眼的石头。效节军从我身侧绕过,不时斜来轻蔑的目光,似在嘲笑我不识好歹、不自量力。最终,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视野尽头,徒留一地杂乱的脚印与辙痕。
“三哥,这该如何是好?”江怀玉忐忑问。
我讷然张口,方觉牙已咬得发酸,回望暗云笼罩的颖昌城,决然道:“守!”
说罢,我纵马回城。一众将士皆投来迷茫不安的目光,百姓更是张惶无措,却又不知向谁去问,只能呼天抢地质问苍天。
我速速寻来明澄,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商议道:“老油子跑了,咱分不出人手援救阳翟,只能守城。弓炮留在土坡,余人调回来防守城墙……百姓,尽量疏散百姓,不然一旦围城,十万人惊哗起来,前后难顾。”
明澄沉默良久,踟蹰开口:“悬黎,宗将军所言——”
“颖昌不能丢!”我决然打断,勉强收住怒气,“倘若两京当真失陷,颖昌已是最后的坚垒,一旦叫辽子占去,京畿再无反攻之机!这仗已打了两月有余,我不信扬州一兵不发,说不准此刻应天正在血战,只要那头有所突破,尚有机会扳回败局!”
明澄见我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劝阻,与我一同重整城防。万幸老油子尚未完全泯灭良心,留下两门火炮,算上我自己那门炮车,不惧辽军强攻。
然而疏散百姓一事,却是困难重重。此时春雪初化,气温尚寒,北边的难民无粮无衣,留在城中尚有一餐半饭可领,如何肯就此离去?更有人言“赤霄军在此,不惧敌人来犯”,倒叫我不知是喜是忧。
而颖昌的百姓未经战事,家业在此,更不愿离去。唯独富户逃得飞快,我命人截下舟船,让他们有车乘车,没车步行。富户携有家财,不敢闹事,只能舍弃船只,求我放行。
富户浩荡的队伍中,有人鬼鬼祟祟混杂其中,正是颍昌的大小官吏。笔吏向来没种,我见怪不怪,也懒得阻拦。一夜之间,颍昌的官衙俱空,只剩小猫两三只,倒是有种。
两日内离去近万人,依旧是杯水车薪。然而我欲坚守,必会迎来围城之困,粮草养不起数万人口。更何况万一失守,满城百姓将遭灭顶之灾,必须尽快南迁。
富户的民船远远不够用,我与明澄权衡再三,将粮船腾空,勉强载得万人,趁夜分批疏散军属以及最为困顿的难民。待得天亮,城内百姓发现已有人乘船南下,顿时炸开锅,纷纷涌去河边,质问不休。更有人跳入河道,试图爬上船去,场面一片混乱。
我已派有三千人驻守,见此情形,当机立断,揪出几名疑似奸细带头挑事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杖毙,勉强镇住场面,之后再命人于南门搭台设卡,敲锣宣布:愿离城南去的,各人领粟米二袋;不愿走的,颗粒无得,家财尽征。
北有强敌将至,效节军又弃城逃跑,加之已有两万人避难南下,余者去意立生。明澄全力操办此事,数万百姓携家带口聚在南门,领上粮食,一路咒骂赤霄军而去。最终,仅有数千人不愿离去,多是长葛百姓,自愿留作民夫,协助赤霄军守城。甚至还有一群十二三的小子,大着胆子拦住悬黎将军的马,自称愿意当兵,可明将军说他们年纪不够,不许他们入伍。
见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血性小子,我只觉大梁将来有望,欣慰之余,却又更觉肩扛万钧重担。幸而老油子囤积的粮草充足,疏散完数万人口,还有余粮可供守城一月。我再派几队人去襄城、郾城等地求援求粮,并遣暗探尽量潜去两京,向将士们传信:颍昌尚在,东西京务必坚守!
一通忙乱下来,已是正月十四,春日连晴。
我正望着泥沼,愁眉不展,斥候竟又来报:辽军已自阳翟发向颍昌。
我闻言一怒,猛捶城垣,心头大骂:郑弼到底在做甚,竟能让阳翟腾出手来反攻颍昌?西京是出了内奸,还是这老实人亲自开门投敌?左、右骁武军近三万人,全都一声不吭投敌?
“阳翟既失,西京之陷,不在昨日,便在明日。”
宗庆之的话语回响在耳畔。
妈的,这老油子,这老油子……这老油子所说,又何尝不是道理?
可是,这京畿,这京畿……这京畿的土地,都叫行伍人的血泡烂了啊!十数万儿郎,难道要凭白牺牲?
捂额强忍热泪,我竭力平复心绪,重新检视城防,备敌将至。
三日后,一支六千人的辽军出现在东北面,还他妈……拖来三门炮!
我远远瞧那炮,竟像是骁武军的霹雳炮,心头明了:西京,终究是丢了。
这支辽军并未在泥沼北岸停留,继续向下游行去。我心头一凛:狗贼是要取下游填河段。土坡大营的木墙防不住炮轰,而我驻于土坡的虎蹲炮车,威力不如霹雳炮,以一敌三,胜算太低!
我不甘捏拳,下令道:“弓、炮速速调回城内!城墙的火炮推去东南角!”
各营迅速行动。果真,辽军将那三门霹雳炮拖至下游,立刻搭设,黑洞洞的炮口对向土坡。步军虽已及时将效节军的火炮推去东南角城墙,然而双方离有千步之远,我炸不到他的炮,他却能炸到土坡。
护送炮车回城的崔景温急匆匆奔上城墙,却只能与我一同眼睁睁见着土坡的大营,在三门霹雳炮的轰击下,化作废墟。
好哇,既都只能轰到泥沼,我倒要瞧瞧这群辽狗,如何在大日金乌的烈焰下挖河!
“轰他!不必吝啬炮弹!”我恶狠狠下令。
双方对峙三日,泥沼面目全非,大大小小的坑洞深浅难测,仿佛被发怒的巨灵神踩过。辽军一度强行趟过泥沼,爬上坍塌的土坡。然而我早已命人拆掉土坡通向城门的栈道,土坡全然是一处孤立的靶场。爬上土坡的辽兵后知后觉中计,只能顶着炮火与乱箭狼狈撤退,死伤惨重。最终,辽军一无所获,反在泥沼中留下近千具尸体。鲜血汪成一片,泥沼仿若一锅肉糜。
辽子也是人,要吃饭,要活命。近千人在眼前活生生炸死,他不敢再靠近泥沼,只能退后三里驻守。
还不待我松下半口气,却发现蹊跷:上游的河水,似乎正在干涸!
“快!去颍水查看!”我脑弦一紧,即刻命斥候出城南查看。
少时,斥候回禀:颍水上游冲来泥沙。
妈的,辽子到底堆了多少人在上游?这必是将潩河与灞陵河挖通,河水改道,泥沙自灞陵河冲入颍水。
“女娃娃,且听老夫一劝……颖昌守之无用,后生不服输,再守几日便是。”
“你这人……呵呵,看似不惜命,实则精得很,只要是你手底下的犊子,便护得滴水不漏。”
一老一少的声音在左右耳畔响起。
辽军既能腾出手来挖河,两京必已失陷。届时数万辽军兵临城下,单凭我这五六千人,根本挡不住。此时泥沼尚在,我还有机会撤离。不然连日晴晒,泥沼彻底干涸,或是辽军乘船自颍水上游而来,迅速封锁城南,我只能困守孤城,期待那烂桃大发慈悲,发大军来援。
可是,京畿……京畿!大梁的国力已撑不起浩大的战事,一旦京畿再度沦陷,必然拿不回来啊!
“朽根之木,何以长久?国都既陷,便无从光复。那老小子偏不信邪,耳顺之年,倒发起少年轻狂,赔上一己之身不足为惜,十数万后生何其无辜?若他听进老夫一句劝,效江左夷吾,至少可保半壁十年安宁。”
老油子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回响于耳畔。
怎地?元副帅撑住天宇,呕心沥血守护京畿,难道还是错的不成?效江左夷吾,保半壁十年安宁?十年安宁?老油子不也心知肚明,自古偏安,岂能长久?朽根之木又如何?纵使大梁是朽木,可这参天朽木上栖息着无数生灵,岂能冷眼看它就此倾倒?老油子凭什么大放厥词诋毁副帅?他分明有护国安邦之才,凭什么心安理得说出这等丧气话来?
“老夫正是为迎归太子、匡扶社稷,才向西祁忍辱称臣!你这蠢妇,坏我大事!大梁的江山,皆毁于你这罪——”
孙师锐那卖国老狗,竟也在我耳畔吼叫起来。
难不成,孙狗那条道,才是救国之策?我若肯虚与委蛇,先将江恒迎回西北,巩固自家的地盘,再号召天下,以新梁代旧梁,或许今时今日,这北边的半壁江山,早已回归太平?对啊,我为何要对宗庆之抱有成见?若我如卢定方一般谦虚,好生研究研究这老油子,携“良木代朽木”之策前来游说,而非寄希望于迂老头与柴鸟人,或许这十数万儿郎,根本不必血洒疆场?
“区区妇人,自命不凡,总以为自己能左右大局。你可有十万雄兵?又或是万民拥戴?你连三三之阵,都是向我偷学!我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卒,你又算个甚?”
唐远忽又跳出来斥责我。
对啊,我是无知妇人,既无十万雄兵,又无万民拥戴,勉强偷学来几式巧招,便自以为天下无敌。自领兵以来,我好似战无不胜,却又好似步步皆错。我大概,只有一将之才,并无谋天下之能。那些个老匹夫,一个比一个看得远,看得广,看得深,我这女娃娃,还是听劝吧。
我是赤霄军的大老子,总不能叫儿子们去送死啊……
河水仿佛正被一只盘踞上游的恶龙急速吸干,城下的泥沼之中,隐隐露出潩河面目全非的河道来。我的目光越过潩河,落向遥远的北方,落向看不见的黄河。
渡河,渡河,渡河。
迂老头那般悲愤绝望地呼唤渡河,最终,这十万儿郎却不是壮烈牺牲在河北,而是白白葬送在河南。
荒唐啊,荒唐!泱泱大国,无端端丢了国都,实则是因盛世的树皮之下,裹着一根早已腐朽蛀空的树干。东京疫灾,西北叛乱,京畿失而复得、得而复失,难道还不能叫我看明白?
罢了……这河,还是不渡了罢。
黄河无从渡,潩河亦无从渡。樊宝珠只有一将之才,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犊子们无谓牺牲,不让姊妹们凄凉守寡,不让这支伴我在西北成长,随我千里征战的亲兵,再有更多的孤儿啼哭……
我接连悲叹,收回远望的目光,茫然四顾颍昌郊野的泥沼,正待下令撤兵,却忽见东方的天际,腾起数道黑点。
那是……信鸦?
我心头猛地一震,随即揉眼再望。
就是信鸦!就是信鸦!
定是唐远在那头!定是他从应天府杀过来!定是东京之围已解!东京之围已解!元公泽能以西京为堡,两度收复东京,我也能以东京为堡,再度收复西京!
京畿,尚可得救!梁有悬黎,尚可得救!
我喜不自胜,竟是突地一阵晕眩,匆忙扶住墙垣,命人以低长的号语传“待命”。
暮色之中,又有数道黑点腾飞。
就是他!就是我的勾陈,越过千山万水,穿过尸山血海,与我会合!
我竭力平复狂喜,将城防暂且交予方小星,立刻前去与坐镇府衙的明澄通报喜讯。
明澄惊喜一瞬,却又立刻面含忧色:“辽军恐怕有数万人盘踞上游……”
“无妨,先接应他入城再说!”我挥拳鼓劲,迅速思量,下令调度。
第五秀娘不愿总做护送百姓的“杂务”,执意留下守城,此时见传令兵持着令牌向城内各处奔去,知我是要发兵出战,急急奔进府衙,振奋请命。
“去吧!帐前司也该临阵练练!”我豪迈挥手,“带好盾,跟紧方指挥!”
暮色尚未沉下之前,崔景温将三门火炮一并拖去东墙;方小星率步军一、二营,晋跃率广捷军两营,第五秀娘率帐前司,携木板自东门出,爬上护城土堤,高举火把,堂而皇之在泥沼上铺设木板;陈天水则率弓兵潜伏在土堤后。
辽哨兵见我似是要出城迎击,匆忙奔回三里后的大营报信。不多时,辽营之中长号声起,五千人仓促出营列队,如黑色的潮水涌向泥沼对岸。
他有三门炮,我可舍不得拿儿子女儿们正面去挡。
此时此刻,我已从方才的狂喜中镇定下来,凝神静气,高立东墙,观控战局,在辽军前阵匆忙进至泥沼百步之外,命人放出穿云箭。
三道眩光次第升起,如逆冲的流星,划破阴暗的天空,向隐匿在远方的唐远传达我的话语——两道并行,一道后发——我已交战,你见机突袭。
与此同时,号声震天响起,向城下的将士发令。
暮色四合,昏暗难辨。城外的步军听闻号令,纷纷熄灭火把,原地蹲下,以铁盾护身。
辽军听闻号声急鸣,本以为我要下令冲锋,谁知我来这一手,登时失去目标,四下张望,不知我还要从哪方降下天兵。
藏在土堤后的陈天水抓住战机,立刻以箭雨向泥沼对岸射去。
辽军猝不及防遭逢暗箭,登时惊起一片乱叫,前阵稍显乱象。
五千敌军,并非轻易可撼动。不多时,有辽将重新整队,辽兵纷纷举起圆盾,并以箭雨回射。弓兵自然已躲回土堤后,步军也早已罩入铁盾,城下只闻一片“当当”声响。
高大的城墙在城东投下浓重的黑影,辽军无法确认战果,又怕我的兵继续铺设木板,只能一面以箭雨全力压制,一面迅速将前阵推至泥沼边缘,并将后方的霹雳炮向前拖来。
牧马贼当真用不来好东西。这等神器,自然要好生藏住,悄默声儿推到敌人脚下。他竟在黑暗中明火执仗拖出来,生怕我瞧不见炮在何处。
此时那炮离我的城墙尚有千余步远,毫无威慑之力。我气定神闲下令:“大日金乌,乱轰前阵。”
随我令下,三炮齐发,炮声如雷鸣般轰然乱响。草率推至泥沼畔的辽前阵立刻轰得支离破碎,与此同时,我瞧见后阵的火把熄灭,正是唐远借炮声掩盖蹄声,自后突袭。
虎为正,兔为奇,在陇安初度联手,便已所向披靡。今时今日,我二人皆今非昔比,此等小胜,本是平常。然而我远望那自后而溃的敌阵,远望那憧憧战马的身影,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骁兔,是福将,只要他来,定能扭转乾坤。陇安、眉峻口,皆是如此,今时,亦能如此!
一将之才又如何?只要我二人战无不胜,便是直杀到耶律兀纳帐前,又何惧之有?
“炮停,切莫误伤他。步军继续铺设木板,接他过来!”我含笑下令。
直至木板铺设至对岸,骁兔也以雷霆之势碾碎敌军大阵,辽军杀猪般的惨叫声逐渐小了下去。
照此估算,他至少带来两千人马,两千由他亲手锤炼的巨阙精骑!
巨阙军尚在对岸收拾残局,已有一骑踏过木板,向东门疾驰而来。夜色已浓如墨染,火把光影憧憧,遥遥望去,他的面容难辨,但手脚皆全,脑袋也在。
我喜得浑身发颤,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城墙,只见那一骑正奔过城门。门洞仿若画框,火光仿若画笔,将那英姿伟岸的身影描画其中。
好一幅将军归征图!
恍惚间,我竟想起赤霄关的燕鸣石来。双燕同出,雌燕先归,雄燕不及进城,悲鸣触墙而亡,雌燕亦触墙相殉。分明背负着不祥的悲剧,敲击燕鸣石送征,却成为赤霄关的习俗。我原本好生不解,此刻又仿佛得几分领悟——自古征夫几人回?行伍人生来背负着悲壮慷慨的命运,每一别,只当它是死别。既当它是死别,又何惧一死?既已不惧一死,便是阎王也只能退避三舍!
“关宁!关宁!”我如燕一般欢呼着飞去,见他提枪翻身下马,竟不由自主扑入那满是血腥气的怀中,含泪感慨,“你总算是来了。你总算是来了!”
唐远一愣,随即单臂环住我,沙哑回应:“宝珠……”
听见这久违的一声呼唤,我更是欢喜得好似周身焚火,恨不能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滚两圈,只可惜隔着两幅硬邦邦、冷冰冰的盔甲,抱也抱不实在。
罢了,尚在阵前,我这般模样,像个什么话?
我略微平复心绪,后退半步,借着火把的光亮端详他片刻,喜问:“你怎会来颖昌?可是从应天那头杀来?”
“我恐你困在长葛,赶去时,却不见发生过战事,推测你已及时撤退颖昌。”唐远回答一半,转而问,“西京如何?”
“应是丢了。郑弼不知怎地回事,打得一塌糊涂,城外那三门霹雳炮多半就是从骁武军剿来。现下阳翟恐怕有数万兵马,潩河也叫他挖断了。”我愤愤答。
唐远思忖片刻,凝重道:“退兵。”
退兵?
我好容易盼他来,他竟说退兵?
我惊诧失语,仿佛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甚至连那水盆子都干脆往头上砸来,直将我当场砸懵过去。
我僵立原地,瞠目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竟又急语道:“东京已失,尉县正有大军向颖昌进发,恐怕明日便至。连夜退兵,不可犹豫!”
“不退!”我回过神来,猛一把将他推开,“颖昌一失,京畿如何取回?国都如何光复?”
“退兵!败局已定,当务之急,是保存兵力!”唐远见说服不得我,转而环视四周,高声宣令,“各营指挥——”
“爷不退!不退!”我厉声打断,发抖指向东北,声泪俱下质问,“为这破东京,爷的男人死了,哥也死了!十数万将士,多少人都已死绝了户!这一退,他们全都白死!白死!要爷退兵,除非那烂桃拿命来赔!”
“退兵!”唐远沉声施压,见我依旧不为所动,竟扯住我的手臂,不由分说向一旁拽去,“入帐议事。”
我猛一把挣开,强硬不从:“有事,大可当众说!”
唐远逼近一步,气势如山岳压顶:“犟种,退兵!”
犟种?
他凭什么学舌樊宝玉?好兄弟葬在敌后,他弃之不顾,倒有脸来学舌说教?
“呵,个个儿都有能耐,个个儿都临阵逃跑。成啊,你若是怕,大可带你的兵走!长葛、密县、阳翟、两京,爷一城一城拔过去,不需你协助。”我气愤冷笑一声,转身喝令,“赤霄军、广捷军听令,即刻整兵,渡河——”
(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