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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星际女鬼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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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天,老钟在阴沉沉的清晨醒来,卷起金属窗帘。
他对着玻璃哈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那团灰蒙蒙的玩意儿,擦开了一小团阴霾的世界。
盯着那团世界望了一会儿,没见到雾霾里游荡的黑影,他便长抒了口气,开始修理破旧的机甲。
老婆子隔着薄薄的金属墙在另一个小房间里煮着汤,咕噜噜的气泡声伴随着他铁锤敲击的声音。
当——咕噜,当——咕噜……
像是海底窒息的鱼在垂死挣扎。
这操蛋的世界。
他嘟哝着,手上加快了动作。仿佛不是在这逼仄昏暗的屋子里,而是在一处高耸开阔的竞技台,他在同谁进行殊死相搏,输了的人就要赔偿烂命一条。
这是多么久远的记忆了,他哪里还记得。
只是从竞技台上养成的战斗习惯一直带到了现在,他连自己杀过的那些对手的脸都不记得了,居然还能这么熟练地干着机甲的活。
就仿佛他能干上一辈子,把机油腌进血液,黄黑的油灌满他的血管,他也能像这些机甲一样地活着。
自从末世降临,这个世界就长不出什么吃的,每天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刚开始,人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饥荒,争夺食物的战火纷飞,将大地的土层犁了个遍,像是随时等待播种的春。
只是后来,饿死的人在雾霾里变了异,成了满世界游荡的黑影,人们就再也不敢随便出门,战火停了,和平降临。
多好啊,至少他还有同机甲战斗半生练出的修理手艺,能养活自己。
毕竟末世的野兽想出门去觅食,怎么能没有一副耐艹的机甲?
越想他越兴奋起来,当当咕噜当当——当当咕噜当当——
老婆子这煮汤的动作越发迟钝了,他成为了这场竞技擂台的最后赢家。
老婆子停下了手,咚咚敲了敲金属墙,让他过来填肚子。
几天没吃饭了,一直留着肚子,就等新年这天吃点好的,希望今年的日子有点盼头,至少地里再长出几粒秕谷也好。
“今年又要加收口粮税了。”老婆子伸长了手,嘴脸拧巴着,像是咬住猎物的野兽,恨不得把锅里的汤都裹到她的胃里。
“他奶奶的,这群贱狗!”他大口卷了块骨头渣,咂巴着嘴也不妨碍他骂人。
“贱狗要吃人!”他咬碎了骨头渣,囫囵吞了下去,渣滓扎得他胃疼。
该死的,这群住在天上的大老爷们,天天有的吃就算了,还年年征收,又要饿死不少人了。
他和老婆子抢着喝完了汤,蹲在机甲旁抽着水烟。烟雾缭绕中,他死死瞪着脚下的机甲。
要不……
把这玩意儿卖了?再把机甲的主人杀了,就能换两顿口粮了。
他咬断了烟嘴,“啪”地吐上了机甲的黑黢黢的面罩。
等他搞到一副好机甲,迟早把那群大老爷给剁了,但不是现在,但不是现在。
他踩着机甲,细细把烟管叠起来,盘算着要倒卖多少机甲才能换来他梦中的那副。
老婆子忽然开始怪叫起来。
啊啊啊~哦哦哦~
鬼叫声震得金属墙壁都在共振,发出高亢的嗡鸣,简直要穿透他的脑袋,给他狠狠揍上一拳。
“玛德!”他一脚踢开机甲,冲到了隔壁房间,“你个煞笔又在叫什么?”
“我们有钱了!有钱了!”老婆子满眼都冒着精光,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成了只狒狒。
她上窜下跳着把一个铜绿色的铃铛捧到他面前,嘴巴咧成一朵太阳花,叫着:“你看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踏马的,一个生锈的铃铛,你搁这儿鬼叫!”老钟吼道。
“你懂个蛋!你个窝心腊头枪,修了那么些年机甲,连个调制机甲都认不出,老娘抠了你的眼!”
老钟忽地呆了,觍着脸凑上去,笑眯眯地说:“这真是?你给我看看!”
老钟伸手就要抢,老婆子当即抱着铃铛往后跑,两人追追赶赶在屋子里绕圈。
老钟叫着:“你踏马给老子看看!你能认出个屁的调制机甲!那玩意儿,是天上的大老爷用的东西,我见都没见过,你知道个啥?”
“我就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在他们除怪的时候见过,就是这么一小块,按一下,机甲就蹭地飙出来,跟个钢铁人似的!”
“你让我看!我会用!”
“你没见过,你会用个屁,这是我的!是我的宝贝!”
“你从哪儿偷来的!”老钟气喘吁吁地瞪着她。
老婆子急切反驳:“什么偷?是家里捡的,前天那个小女孩你还记得不?”
老钟:“屁嘞,哪有小女孩,我告诉你,就没有小女孩!她来修她的小机器车,不是什么机甲,更不是调制机甲!没这回事,这铃铛就是我们的!你快让我穿上它,我要去宰了那群大老爷的头!”
老钟喊了两声,竟然热血沸腾起来,他感觉到血管里的机油都蒸发了,噌噌从他的毛孔往外冒,他马上就要成为这世上最牛逼的机甲战士,一刀一个大老爷的头!
就像他以前在竞技台上,一刀一个小战士的头一样,供那些大老爷取乐。
现在有点不一样了,他马上就能拿那群大老爷取乐了!
他兴奋地搓着手,趁老婆子不注意,猛地夺过来那锈绿的铃铛。
铃铛一入手,他就使劲地摇,拼命地晃。
这玩意儿锈挺死,一声不响的。
“你根本不会用,它是要正确手势才能开,你解不开给我来,我来把那群大老爷砍了。”老婆子挥舞着手,随时想要夺回铃铛。
老钟一把推开了老婆子,着急忙慌地钻回卧室锁了门,一会儿躲在角落里摇铃铛,一会儿站在窗台边摇铃铛。
窗外的雾霾经年不散,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能把他呛死。
一片红色的影子从雾气里飘近玻璃。
老钟停下摇铃铛的手,趴在玻璃上看。
这雾里的鬼影怎么不是黑的了?
这时间,难道还会有什么人来吗?
那红影飘到了窗台底下,露出一个尖尖的伞尖。
赤红的伞面抬起,伞下藏着一双漆黑的眼和白皙小巧的女孩的脸。
多小的脸啊,巴掌大都没有,他要是想拧断这女孩的脖子,都不需要用力,一巴掌糊上去,她就该死掉了。
女孩的眸光闪闪,像是遥远记忆里的天边的星子,她开口说道:“叔,我丢了个铃铛在你家,是调制机甲。”
杀了她!
这句话瞬间划过老钟的脑袋,就像一道流星经过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