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林吞吞

26、结案（2）

　　孙明天回到家，早餐已经做好了。

　　包子、粽子、鸡蛋、豆浆、油条……童叔这是要撑死她的节奏。孙明天端着杯子走到客厅坐下来，打开早间新闻。

　　“现在是案情汇报，昨日凌晨，京市双子大楼一家名为‘夜明珠’的KTV，破获一起重大制.毒贩.毒案，涉案人员众多，警方正在全力调查。据知情人透露，主要嫌疑人包括乾景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贺茨，回顾贺茨的履历我们会发现，他曾投资了多家慈善机构，并组织修建多所希望小学和爱心医院，连续五年被我市慈善家协会评为‘公益之心’……”

　　“造孽太多，想通过这种方式洗涤灵魂么？”童其骏从卫生间里出来，睡衣还没换，俨然刚起床不久。

　　孙明天登时不满:“还说一直在等我，昨晚睡得挺香吧？”

　　“我这是为了等你一宿没睡，大清早刚补了一觉！”童其骏振振有词。

　　孙明天知道童叔作息，每晚十点一定已经睡了，早上八点雷打不动起床，当下不予置评。童其骏见她一身脏兮兮的，刚想骂，瞥见她挽起来的袖子下那一截淤紫，立时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拽住她的手腕:“怎么弄的？”

　　孙明天疼得嘶了一声:“轻点儿！”

　　童其骏登时不敢用力了，往伤处缓慢地涂抹跌打损伤膏，低头呼呼地吹着。

　　孙明天盯着电视机屏幕，好似完全不在意:“也没什么，昨晚去夜明珠的时候遇到了季寻，那地方没开灯，我以为是贺茨的人，闹了个乌龙。”

　　“你俩动手了？”

　　孙明天从来没正儿八经学过搏斗课，和季寻过的那几招全是童其骏言传身教，她点点头说:“他身高，体力比我有优势，我打不过他。”

　　童其骏摇头叹气:“我教你那些招数，是为了让你防身，不是要你去硬碰硬的，你一个女人，怎么能打得过季警官呢？”

　　“要不是当时太黑，我未必会输，”孙明天冷笑，“说起来你那些招数到底是从哪儿学的？”她忽然好奇。

　　童其骏面露得意，反问:“我多大你多大？我吃过的饭比你吃过的盐都要多，什么没见过？那是我年轻的时候跟过一个武林界鼎鼎有名的大师，他看中我的资质，将我收为亲传弟子，要不是后来我的腿坏了，保不准这会儿已经成了某个门派的掌门人了呢。”

　　越说越悬乎了，孙明天压根没打算当真，等涂完药，晃着脑袋站起来:“我洗个澡睡觉去了，这一天天的，把我累坏了。”

　　*

　　每天来市人民医院看病的患者形形色色，小至皮疹感冒，大至癌症，这里的医生已是驾轻就熟，枪伤却是极为少见，院方在术前简单地开了一个座谈会，最后决定由副院长亲自动手开刀，取出季寻腹部和左大腿的子弹。

　　由于送过来的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手术中途患者出现了轻微失血症状，此外，子弹虽然没有打中要害，但或多或少伤及内脏，需要静养。

　　重症病房静悄悄的，床头柜旁花香四溢。听闻季队受伤，南临区刑侦大队全员凑钱买了一大捧郁金香，既祝季队早日康复，又祝季队早点儿找回真爱，可刑侦队的警员们轮流值守在病房外头，没等到季队的初恋女友，反倒等来了赵祥睿。

　　案子结束，赵祥睿的身份自然也就公开了。对于缉.毒.警来说，线人是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自潜入了冢人帮，就意味着九死一生了，即便赵祥睿最后不辱使命完成了任务，医生判断他这副身体也活不了几年。

　　赵祥睿坐在病床边，专心致志地剥着手里的橘子。他无论做什么都慢条斯理的，似乎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浪费，或者说，他剩余的时间也无所谓浪不浪费的了。

　　季寻看他良久，说了声:“辛苦了。”

　　赵祥睿把剥好的橘子递过来:“你这伤挺严重的吧？”

　　季寻淡淡道:“不碍事。”

　　赵祥睿看了他两眼，没忍住笑道:“我还真没想过，你这么年轻。”

　　两人之前素未谋面，交流基本通过留字条或者秘密传简讯，赵祥睿在冢人帮磋磨了多年，年岁已然不小了，外表更是比他的真实年龄还要大上好几岁，季寻却仍然是那个年轻人。

　　季寻看着赵祥睿，嘴里慢慢地嚼着橘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赵祥睿起身开了窗，而后点了支烟。病房里不许抽烟，但或许通通风味道会散。

　　“贺茨真的是金蛇吗？”季寻沉声问。

　　赵祥睿沉吟片刻，随后说:“我不知道。”他掸了下烟灰，摇头:“我真不知道，你一直以来查的‘金蛇’，我们一般叫他朱雀，我们害怕朱雀，但从来没有见过朱雀，朱雀从来不露面的，他只会附身，在贺茨之前我们的头儿是个搞建筑的，叫做周玮章，你应该听过吧？”

　　季寻点头说:“周玮章，京市重工原来的董事长，七年前离奇失踪，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但警方至今没找到尸体。”

　　“实际上，周玮章就埋在他家的别墅下，他自以为翅膀硬了，想挑衅朱雀，有次朱雀传消息过来时周玮章没理会，第二天早上他的家人就报案说他失踪了，”赵祥睿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的尸体，或者说他被搅碎的血肉混着泥成了门前那棵老槐树最好的养料，前不久我去他家里看过，院子已经荒废了，槐树依然繁茂。”

　　这又是一起重大案情线索，季寻赶紧打了个电话，让局里带人去周玮章家里搜。

　　赵祥睿继续说:“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后来接替周玮章位置的贺茨，性格脾气居然和周玮章一模一样。而周玮章在世时，也说过他是朱雀这种话，有段时间我真觉得他们是被朱雀附身了——但现在想想，如果这就是朱雀的意思呢？”

　　“朱雀，或者说金蛇，他的控制欲极强，虽然不方便露面，却不愿意让其他人威胁到他在冢人帮的地位，所以无论是以前的周玮章，还是现在的贺茨，都在扮演他的替身——”季寻低声说，“难怪，难怪这么多年我们都找不到他。”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赵祥睿起身站起来，像一下泄了力气，面部皮肉蓦然松下来，季寻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外，感觉他的灵魂好似越飘越远了。

　　*

　　贺茨在京市叱咤多年，穷困潦倒过，也曾风光无限过，一朝被抓，他所犯下的恶行成为时下最热门的话题。

　　京市公安局却忙成了一锅粥。

　　贺茨已被提审至市局，相关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这天下午警局来了个陌生的年轻人，自称是贺茨的家人，希望来探监。

　　值班警员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对不起，根据我们的资料，贺茨还在世的亲人都已经在很多年前移民海外了，请问你是哪位？”

　　年轻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地笑了笑:“我是他弟弟啊，前不久刚从美国回来的，我叫贺淳，你查一下就知道了嘛。”

　　贺茨的确有一个弟弟叫做贺淳，他父母早前离异，他母亲带着年仅三岁的贺淳去了美国，后来又嫁给一个美国人，这对兄弟从那以后应该再也没见过面，没有同伙作案的嫌疑。

　　再说了，要真是同伙作案，哪有人上赶着来警察局的？

　　市局最终批准了贺淳的探监申请。

　　两兄弟隔着铁窗见了最后一面。

　　贺茨在短短几天内仿佛老了二十岁，原本乌黑油亮的黑发居然变得白发丛生，随着外表飞速老去，他眼底的那抹既胆怯又疯狂的狠厉之色也悉数消失了，满脸释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非常陌生的弟弟。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看你么？”贺淳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夹生中文，配合双手比划着说:“妈妈去世前，一直念叨着你，怎么也要我回国来看看，没想到你在国内还是个大人物啊，现在外头到处都在谈论你呢。”

　　贺茨对这个弟弟没有任何感情，他怀疑贺淳来这儿的目的，转念又想:管人家目的是什么？反正我都快要死了。

　　他唯一放不下的是文絮。

　　不过好在，他问过警察，文絮的罪远远达不到死刑量刑的标准，顶多关个几年就出来了，要是在里面表现得好点儿，也许还能减刑。反正文絮还年轻，等出来之后，还有大好的未来等着他。他早就提前准备了一笔信托基金，起码可以保证文絮一辈子吃喝不愁……

　　却见贺淳脸色阴寒地凑近了窗口，他龇着牙眼中闪露凶光，活像一头真正的野兽！

　　——“哥，我跟你说话呢，你走什么神啊？好歹也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可不可以给你亲爱的弟弟一点尊重？啊？”

　　那表情凶残可怖，曾经在周玮章的脸上出现过，也曾在贺茨自己的脸上出现过——贺茨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变得惨白——是朱雀！朱雀又出现了！

　　那么……下一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