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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


  •   是夜。一个绰约的身影走出了戏院后门,上了黄包车。她手中拿了把纸伞,对黄包车师傅说:“去前面那条街的顺济堂。”夜已深,路上早已行人无多。
      头顶上忽地一阵滚滚闷雷,闪电像把明亮的利剑,凌空劈开黑云,一道道划在天际。
      沐卿儿深吸了一口气,眼看着要落下大雨来,她加快步伐走到了顺济堂门口。
      顺济堂的伙计正忙着打烊,见沐卿儿站在门口,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今天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沐卿儿急促地咳嗽起来,走上前几步,从小包里摸出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小哥,我……您行行方便,给抓几副药吧。”那声音听起来甚是楚楚可怜。
      小伙计看看她,又看看放在桌上的银票,笑道:“看来是伤风了,我给你抓几副药。”
      那伙计动作倒快。不一会儿就抓好了几幅草药,双手递到她面前。她接过道了谢,临走,又听到伙计说,“姑娘您慢走。夜深了,这年头也不安全。”
      是啊,这年头哪里都不安全。她甩甩头,拎着草药头也不回地走了。
      才行至半路,天上就噼里啪啦地砸起了雨点。冷风骤起,河边的柳树被这大风吹弯了腰。  她双手顶着伞艰难地前行,余光里瞥见隔壁酒楼屋檐下昏黄的灯光,忙跑了过去躲起来。狂风刮起,雨水斜斜地打在身上,她不得不又撑起伞,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药。
      “你生病了?”
      耳边突地响起低沉的男音,她猛地一惊,怀里的药便掉在了地上。她连忙蹲下去捡,竟来不及看身边人是谁。那男子也蹲了下来帮她一起收拾。她抬头一看,深黑的眸子正盯着她。见她满脸错愕,那男子微微一笑,刚毅中顿时露出了温柔。她愣了愣,道:“这么晚了,柒哥在这里作甚?”。
      屋檐外的水滴滴答答,被凉风拍在了脸上,沿着戚景陵的头发一滴一滴落下来,浸湿了衣衫。他不由多看了几眼眼前的女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更失了往日的灵气。散场后的邀约,他被她拒绝。原以为身体不适只是托词,心中甚是不快。却不想在这撞见了这病怏怏的人儿,看上去煞是可怜。

      他回过神来,头顶早已被淡蓝色的油纸伞盖住。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草药包交与她手上,而她却是撑着伞静静的望着前方的青石路,并不做声。她的眉毛和宛白有些相似,弯弯地,细细地。古人常说眉如远山,便是那样的感觉。宛白的眼睛大大的,她的也一样,不过看上去更深、更捉摸不透。小巧的鼻子看上去十分娟秀,很有江南那小家碧玉的样子。昏黄的灯光斜照下,犹若一副怀旧的画卷。他不禁握住了那只撑着伞的纤手,她微微一惊,忙缩了回去,空留下伞柄在他的手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沐卿儿抬起头望着他,正对上他的双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又低下头去,紧紧地拽着药包。
      暮春的雨不似早春那般细如牛毛,淅淅沥沥地很快便会淋湿一切。她觉得有些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仿佛要将那手上所有的热都传与她。她挣扎了下,那手握得更紧了。
      “柒哥……”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暧昧,靳海川从车上下来,赶忙打了把伞从对街跑过来。
      “走,我送你回去。”戚景陵淡淡地说。
      沐卿儿刚想开口拒绝,戚景陵已经紧紧地拉住她朝车走去。
      他们坐在后面一排,做了两个人的空间依然宽敞,然而那双手却始终没有放开她。沉默的气氛弥漫开来,她稍微抬了头,便撞到后视镜里一双有意无意在看她的眼睛,她又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佯装没看见。窗外的街道一晃而逝,渐渐看不清什么。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那张字条上写着地点,她知他在此,她便绕了远路到药房抓药。她算准了会遇见他,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一一实现着。她忽然有些不安,冥冥中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又好像不是。她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抬头正好对上后视镜里那双眼睛。
      她不敢直视他,掉头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在这样的雨天,坐在母亲的怀中,细数着绵绵细雨在青石白瓦之间流淌。母亲总会轻轻地哼起那首歌谣:
      天上星亮晶晶
      乖囡囡快长大
      ……
      黑暗,四周都被黑暗包围。她四处寻找出路,却怎么也逃离不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一丝光亮从头顶照下来,照亮了空气中的点点尘埃。她想放声大哭,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出声来……黑色的眸子像一把刀一样向自己看来,那眸子是那样黑,那样深,仿佛要将人的心也摄了去。突然间场景变幻,恍惚看见了她的母亲。朦胧的身影和面庞,正低低地哼着那首古老的歌谣。她大声地呼喊着,母亲却朝她微微一笑,忽然,那笑脸又变作了刚刚那双黑眸。一个歇斯里地的声音怒吼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啊!”沐卿儿一下子惊醒过来,她喘着气,抬手摸了下额头,竟然全是汗。她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喃喃地说:“怎么又是这个梦……”她睁眼看向四周,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只记得前一会儿还在戚景陵的汽车上,怎的现在就睡在了这软榻上?
      她支起身来努力回想,却还是刚才所想到的那样。她低头看看,发现身上的衣服并不是自己的,正慌了神,却有敲门声响起。
      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女子进来,见她醒了很是开心,说道:“沐小姐您醒啦?药我给您端来了,您看……”
      “你是谁”沐卿儿打断了那女人的话,冷冷地问。
      “我……”那女人显得有些局促,缓缓说:“我是这别墅里的下人。”
      那女人粗布粗衣,看上去倒是干净。沐卿儿又问:“别墅?谁的别墅?我怎么会在这的?”
      女人笑了笑,将端汤药的盘子放在床边的案几上,道:“这是柒哥的别墅。昨晚小姐晕了,是柒哥把小姐背回来的。你这身衣服也是柒哥叫我帮你换的。”
      原来如此。算他戚景陵还有点君子风度,并没有占她便宜。
      她点点头笑了:“恩,那药就放那吧,我一会儿起来便喝了。”
      “是。”那女人答应着,又说:“柒哥吩咐了,说等小姐起了再一起吃早餐。”
      沐卿儿掀开被子下床来。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赤脚踩上去倒是一点也不凉。软软地,十分舒服。她问:“柒哥现在在哪?”
      女人答:“在书房看书呢。”
      她微微笑道:“知道了。那你去告诉柒哥,我一会儿就下来。”说完,她已经坐在西式的梳妆台前开始梳头发。那女人应了声出去了。她又起身,把那药放在鼻下闻了闻。
      怎么会晕倒呢?莫非真生病了?她自嘲地笑笑,将药一口气吞下。那药实在是苦得很,却见放药的盘子上还有一小碟蜜饯。她连忙拿起一粒放进嘴里,苦味也就渐渐淡了。
      戚景陵把书合上,笑道:“叫厨房把早餐端出来。哦还有,一会儿去接沐小姐来饭厅。”
      那女人点点头又去了。戚景陵起身,理了理衣襟,便下楼去。
      不一会儿,沐卿儿随那女人下了楼来。她穿一身白色的长睡裙,恍惚间他又像看到了宛白。他对那女人笑道:“钱妈,这没你的事了。先下去歇息吧。”
      以前宛白在的时候,经常会来家里住上几天。因此有几件她的旧衣在这。昨天把她带回来,便叫钱妈找宛白的衣服给她换上。今日一看,竟然很是合身,就如她自己的衣服一样。
      钱妈应了声退了下去,沐卿儿多看了她的背影几眼,才回头对戚景陵笑说:“倒是个周正的人。”
      那一笑十分灿烂,戚景陵不禁呆了一下。才道:“是啊,钱妈虽来得不久,却是个不错的人。”他起身帮沐卿儿拉开椅子,一手对沐卿儿做了个“请”字的手势“沐小姐请坐罢。”
      她微微颔首算是谢过,刚坐下便有下人端上了早餐。是一碗鸡汤、一碗红豆粥和一盘白色的甜品。
      戚景陵见她满脸疑惑,笑道:“原来听母亲说,生病的时候要吃得清淡点才好。这鸡汤是我叫厨师昨晚熬好的,熬之前已经除掉了鸡上的油,所以喝起来不会很腻的。这红豆粥也熬了很久,已经熬得烂了。哦,这甜品是我叫厨房专门做下的。叫什么……姜汁撞奶,是上次我去粤广那边做生意尝到的。”他一道道介绍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沐卿儿早就红了的眼眶。他还在继续说着,“以前我一生病,母亲就会为我煮很多姜汤,说是喝了就好了。只是那味道的确不好,现在这道甜品,一定不会那么难以下咽了。”
      “谢谢你,柒哥。”沐卿儿待他说完,才轻轻地说。她忆起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熬许多汤药来给她喝,父亲则是轻轻对她说些故事,就像刚才戚景陵那样,好像只为能让她好得快些。
      她也不再做声,只是埋头慢慢吃着红豆粥。那红豆粥的确熬得烂熟,沙沙的红豆放入口中便入口即化了。红豆天然的甜味淡淡地,吃起来一点不腻,十分清爽。
      戚景陵看她吃得香甜,也笑了,说:“戚某自作主张叫厨房给沐小姐备下这些吃食,要真对沐小姐胃口才好。“
      沐卿儿抬起头来对她粲然一笑,只说:“我很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云开月霁给予的结构意见,非常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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