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结发为夫妻(一) ...

  •   就这样,温良玉在进府后的数日装模作样地参加了一场择婿宴,既坎坷又顺利地娶到了梁采玉。

      夏天择婿,秋天就成亲。未免快了些。

      乌纱绛袍,凤冠霞帔,镜中女子盛装打扮,与往日素净的模样迥然有异,美艳不可方物。冷冷凝望镜子的神色,也自有一派动人的风情。
      梁采玉坐在铜镜前,无悲无喜地端详自己的面容。觉察到外间母亲掀帘子的声响,她立时换上一副天真单纯的神情。

      母亲慢慢地踱进来,双手攥在一处,应是有话要说。

      “娘。”她仿佛浑然未觉母亲的欲言又止,扬起笑脸,“今天分明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不为我高兴吗?”

      梁夫人不禁一阵恍惚,此时女儿的明媚笑颜一如往常,但今日却不似往常,已经是女儿要出嫁的日子了。想到此处,她软声道:“高兴,娘很高兴。记得你出生时,还是那么小的一团,一转眼你就及笄了,再一转眼你就要嫁人了,娘只是感慨日子过得竟这样快。”

      梁采玉回身抱住她的腰身,说话的声音有些闷,“娘,我总觉得,这个温哥哥怪怪的,不像是我原来的那个温哥哥了。”
      母亲搂住梁采玉,强扯出一抹笑容,“你跟温公子七年未见,生疏也是正常。待你嫁过去,两人熟识了,一切便都好了。你见他的第一面就发病了。他当时还颇为难过,说他回来晚了,连你都不认识他了。你当时分明很喜欢他的。”

      怀里的人乖巧地依偎着梁夫人,“是吗?要是…”
      梁采玉仰着脖子,抬头问母亲,“要是他待我不好怎么办?他就算还是当年的温哥哥,那心性也早已不同往日了。万一他变坏了,娘你会提着鞭子来救我吗?”

      母亲摸着她的头发,愧疚之情满溢而出,“你放心,你是梁家的女儿,温公子他不敢对你不好。若是他轻慢于你,你同我讲,我和你爹都会为你出气。为了你,娘就算拿出鞭子、大闹一场又有什么要紧?”

      梁采玉的手臂紧了紧,头埋在母亲的腰间,嗅着母亲身上的松木香,“所以娘你也觉得,他就是我们当时见到的那个温良玉咯?”
      母亲摸她头发的手顿了顿,“自然。”
      母亲太过于专注地望着窗外那株自女儿出生种下的梅树,而忽略了女儿的反应。她没看到怀中楚楚可怜的梁采玉正在透过镜子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
      温良玉想,果然娶人进门不是件容易事。
      梁越派人将城东的宅院收拾出来,改成了温宅。从城西的刺史府到城东的温宅,再加上要接受黼州百姓的祝福,少说要走一两个时辰。结果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天意,送亲队伍在路上生生走了三个时辰。

      花轿才出刺史府就出了事。一匹骆驼卧在路上,任由谁上前拉拽都岿然不动。
      刺史府门口道路狭窄,让它这么一挡,半个轿子都过不去。

      温良玉只觉得荒谬,“黼州怎会有骆驼呢?”
      阿琮在旁解释道:“黼州城里住了几个西域商人,拉了数匹骆驼来。有几户人家觉着新鲜,还从他们手里买了几头。这也不知是哪家的骆驼。”

      梁越额头上冒汗,“快找人拉走。实在不行,找到骆驼的主人。”
      温良玉问:“不能绕路吗?”
      跟着花轿的婆子赶忙说道:“走哪条路都是让大师算好的,怎能说绕就绕?”

      骆驼的主人正是黼州长史张从庆。他对骆驼好言相劝,骆驼不管不顾;他派小厮拉骆驼走,骆驼不忿地向他们吐口水。

      见他束手无策,温良玉道:“敢问张大人,能否将骆驼抬走?”
      张从庆道:“我家里的小厮就这么几个,总不能让我们家的丫鬟来帮忙罢。”

      梁越对自家小厮道:“还不去帮忙。”
      张家的下人和梁家的下人还有张从庆本人都跑去搬骆驼。骆驼气得直放屁,熏得四处看热闹的人直往后退。

      梁采玉坐在轿子里,隔得太远看不分明,只能听到小厮们的哀号和张大人的鼓劲声,
      路边看热闹的百姓边躲边笑,甚至有人给他们喊号子,“一二三,用力搬啊。四五六,用点劲啊。”

      阿琮的声音倒是在众多声音中独具一格,“这么重!吃什么长大的!该不会是吃秤砣吧。”
      小苑忍着笑,“阿琮你正经点。让大家笑卸了劲,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不容易把骆驼搬走,队伍重新开始挪动。
      敲锣打鼓的、吹唢呐的、放鞭炮的又打起精神,纷纷鼓噪起来。

      才走几步,又碰上夫妻吵架。

      楼上楼下站着夫妻两个。
      楼下的丈夫气得咬牙,“你这个泼妇,我去人家家里是有正事要做,才不像你想的那样龌龊!”
      楼上的妇人冷笑一声,“你有什么正事。还不是看人家死了丈夫,又年轻又貌美,你恨不得扑上去尝口咸淡罢了。我还不晓得你!”

      男子气道:“什么尝口咸淡,当着这么多人,你浑说什么!我去她家是想买匹布,上次咱俩吵架,你把我的衣裳给我撕了,我不得新做一身?不然你爹的寿宴,我穿什么去。又要被你嫂子嘲笑。”
      妇人道:“她笑你是因为你穿衣打扮吗?是谁上次不会行酒令,却偏要当着满座的宾客丢脸,胡说八道什么老猪今年四十九,不会抬头只会拱。”

      男子仰头骂道:“是呀,徐大小姐嫁我算是委屈你了。你当日就不该嫁我,你就该嫁给你的发小,人家现在有权有势,还是吴大户的连襟,那是官运亨通、财运发达。我算什么东西。”
      妇人一怒之下将手边的东西往下扔,几匹布、菩萨像、擀面杖、瓷花瓶,最后气不过将晒在窗边的豆子一股脑地倒下去。

      梁采玉先听着夫妻吵架,只觉得好笑,却又听到物件砸地的声音,心道这是气急了。正要偷眼看看,花轿却一下子不稳了,左摇右晃,不知道要滑去哪里。
      轿夫吱哇乱叫,喜乐也吹得变了形。豆子在众人脚下斡旋,不愿轻易溜走。

      马也踩到了豆子,将意气风发的新郎官给扔了下去。
      温良玉抬头看去,见那妇人已经知道惹了祸,在上面瞠目结舌地望着下面。他又看向跟妇人吵架的男子,见他被菩萨像砸中了肩膀,已然失去理智,竟打开楼下堆着的面粉袋,随手乱扬。

      温良玉心说不好,正待阻止,却也阻止不及。今日正好刮西风,将扬出来的面粉糊了众人一脸。轿夫看不清路,纷纷摔跤,轿子也被撂在地上。
      男子仍然叫着:“你不想让我好过,那我也不让你好过。这面粉铺子,我不开了!我气死你!”

      好家伙,这份乱劲。
      梁采玉笑倒在轿子里,不顾自己被摔疼了,只是捂着肚子。

      忽然有人捻起地上的豆子,朝最近的锣砸去,只能听见铜锣叮叮咚咚地响了一阵。
      敲锣的骂道:“哪里来的叫花子!”

      那人的说话声透过嘈杂纷乱的人群明明白白地传进梁采玉的耳朵里,“锣鼓喧天鞭炮鸣,刺史大人嫁。谁料楼上豆撒了,丢菩萨的丢菩萨,撒面粉的撒面粉。”
      梁采玉撩起帘子去看,面粉阻隔,竟看不到人影。

      梁越在雾中大喊:“快来人,把那撒面粉的先抓住。别叫他撒了。”
      撒面粉的男子早已泣不成声,边哭边撒,“我叫你们看不起我!我就是不成器!我就是没法子出人头地!你们看不起我好了!谁在乎你们看不看得起我!”

      温良玉越过人群,站在花轿前问梁采玉,“若若,你可还好?轿夫有没有摔着你?”
      花轿里无人应答,只能听到嗤嗤的笑声。

      他拉开帘子,却见新娘子掀了盖头在笑,“若若,你这是…”
      见梁采玉不过几面,每次她都一副疑惧的神色,从不见她这般开心。恰今日成亲,她浓妆艳抹,更显得她丰姿冶丽。
      温良玉霎时明白了当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时看到褒姒笑靥的心情。

      梁采玉看到他满身满脸都是面粉,笑得更开怀,“你怎么搞的,活像个从面粉堆里出来的面娃娃。”
      温良玉抹了一把脸,满手皆沾满了面粉,“没办法。谁知道黼州民风竟如此淳朴。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受教了。”

      梁采玉把随身的帕子给了他,强止住笑,“民意即是天意。你娶我这般不顺利,看来是老天爷不让你娶我。”
      温良玉勉强把脸上的面粉抹干净,“我不信老天。我只信事在人为。”

      梁采玉静静地打量他,“我倒是有点欣赏你了。”
      温良玉整整衣冠,掸掸衣服,“你以后会更欣赏我的。”

      梁采玉冲他招招手。温良玉警惕道:“做什么?”
      梁采玉不言,还是招手。

      温良玉四下看去,那人还在发疯撒面粉,逮人的小厮苦于无法近身,他这才凑近了些。
      梁采玉抬头帮他将翘起的碎发收了收,忽的笑了,重重地弹了他的脑门。
      温良玉“嘶”一声后退,捂着额头,“你你你!我正想夸你,有了当夫人的样子。你就这样待我。”

      轿中人一脸无辜,“你额头生得这般饱满,就在我手跟前,这叫人怎么忍得住。”她勾起唇角,“你说日后我会更欣赏你的。欣赏什么?欣赏你的轻敌,还是欣赏你的额头?”

      温良玉唰一下松手。轿帘自然垂下,隔绝了那人嘲讽的神情。
      他忽然觉得,卖面粉的男子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人气急了却无可奈何,总要发泄出来才好,不像自己如今这般,一腔怨气只好在胸口乱撞。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