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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青衣秀士 ...

  •   顾玄己吃了烧饼,在巨石后休养至黄昏。
      顾玄己心想,这簪花老丈武功精强,来去如风,确无毒害自己之心,且诙谐有趣,心生亲近之感,说不定,真是师伯。眼见日落下山,便向南而行,一路山高水深,树木茂盛,已至崤山,伏牛山余脉,时值深夏,百虫争鸣,月光自树叶间钻进来,落在肩上。
      出了密林,一座村镇浮现眼前。望着自己衣衫破裂,顾玄己踌躇一番,叹了口气。挑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院,潜入进去,拿了些吃食,两件旧袍。门口恶犬正欲吠叫,被顾玄己一掌拍晕。
      这不叫偷,按簪花老丈的话来说,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找了一僻静之处,换了衣裳,大吃二喝。随即穿过村镇,走了半晌,已是午夜子时。只觉身困体乏,日间与于英娘斗智斗勇,又与曾伯瑞郑明光一番恶战,流血负伤狂奔三十里,即便自己内功浑厚,毕竟也是凡人之躯,怎能不疲倦。
      行到一开阔处,只见山间林下一块巨石,极其宽大,一纵而起,上面甚是平整,便坐于其上,潜运内力,温养经脉,可快速痊愈伤口。
      仰头望去,只见月明皎皎,星汉璀璨,不禁泛起思乡之情,也不知她怎样了,过得还好么?犹记得当年,月光正是如此明亮,与她抚琴吹箫,画屏烛光之下,檀香阵阵,她痴痴的望着他笑,他也跟着笑。王昌龄有诗云,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吧,虽与她分隔两地,却披着一样的月光,这月光一定是越过了伏牛山,越过大江大河,越进了姑苏城蒹葭巷里,映在她钟灵毓秀的脸上。
      正心猿意马间,忽听到一阵马蹄奔腾之声,从远处席卷而来。三更半夜,却是何人着急赶路?
      顾玄己不及多想,翻至巨石之后,藏起身来,细细观望。只见十余骑武者,跨着骏马,拥着一辆敞篷马车,驰将而来,马车之中,横躺一人,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却正是于英娘,此刻她气息微弱,面色蜡白,日间被自己一剑斩掉手臂,又往其体内注入一道江流剑气,数个时辰过去,已是危如累卵了。
      这些人,正是蚍蜉,顾玄己眼含杀机,就欲现身动手。
      思量一番,还是作罢。敌众我寡,于英娘位处蚍蜉高层,这护送的十余人,身手皆是不弱,更不知后面还有没有援手,况且自己有伤在身,若是唐突出手,说不定会陷入囹圄之地。不如静观其变,敌明我暗,再做打算。
      果不其然,这十余人走后不久,又有四人乘马飞奔而来。比起前面十余人,这四人强了不少,手持齐眉熟铜棍,呼吸有律,双目扫视之际,精气四溢。
      待这四人远去,心中犯起愁来,这路定然是赶不成了,蚍蜉武者散布周围,不能冒然暴露踪迹,可若是不赶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郧州。也罢也罢,不如先隐藏起来,待伤口痊愈再说。
      心中计议已定,便找了一处幽静背阴之所,蓄养身体。怀中尚有些吃食,林间山泉甚为清澈干净,也可饮用,支撑三五日不成问题。
      学艺以来,他每日勤修内功,苦练不辍,不曾有一天止歇。数月来几番大战,内力竭又升满,衰而复盈,又精进了几分。人之丹田,譬如容器,锤炼愈多,体量愈大。经脉似道路,内力如车马,内功愈强,则车马驰于道路愈快。
      三日后,一道残阳余晖洒在顾玄己身上,两只翠鸟从面前飞掠而过,空气之中,弥漫着花草香气,时已傍晚,夏虫鸣叫之声,充斥整个山林幽谷。伸个懒腰,呼出一口浊气,是该动身了。
      往南行了七天,一路上昼伏夜出,谨慎备至,却也无甚危难。这日清晨,向一牧牛老叟打听了路,得知已离内乡县仅有百里之遥。为表谢意,给了老叟十文钱,哪知老叟敦厚纯朴,坚辞不受。
      顾玄己没法,便向老叟讨了些吃食,攀谈之间,得知这老叟青年丧妻,膝下有一独子,去年也被强征入伍,生死不明,只剩他孤家寡人一个。顾玄己听罢,半响说不出话来,只见老叟眼中泪光莹莹,哀伤欲绝。
      身逢乱世,刀兵之祸,恐吓着黎民苍生,谁能独善其身,又有谁能置身事外。十几年来,走南闯北,目之所及,妻离子散者,食不果腹者,举家逃亡者,不计其数。这世道如今就是这个鸟样,人处其中,渺小如尘埃,风起时,只能随处飘荡,身不由己。
      何日可得太平,何日可有太平。
      辞别老叟之际,偷偷往其灶头放了二两银子。到一桥下拱洞,一觉睡到下午申时,练功半个时辰,继续赶路。
      走了七八里路,乌云密布,酷热难当,空气中一丝凉风也无,突然,黄豆大的雨点说来就来,顷刻之间,暴雨如注,打的树叶石子沙沙作响,不一会,已将衣衫浇个半湿,得赶紧寻一避雨之处,举目一眺,前面小山包之顶,赫然矗立着一座凉亭。
      三步并作两步,向那凉亭疾驶而去,临近亭子,雕檐之下,有一牌匾,用隶书写着三字,听霞阁,嘿,这名字倒是起的雅俊。
      亭子不大,两石椅,一石桌。稳坐石椅之上,只见雷雨滂沱,愈下愈大,黑云愈聚愈厚,闷雷夹杂电闪,响彻九霄,自然之力,着实令人敬畏,但是苍天之怒,又能奈我何,听雨观云,好不惬意。
      这时只见五人也朝亭子走来,一前四后,领头那人,手举油纸伞,身处大雨之中,依旧缓缓而行,毫无慌乱之感。后面四人,手握熟铜棍,神色冷漠。这四人,倒是见过,正是十日前,月夜策马而行的第二批武者。
      顾玄己心道,既来之,则安之,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我偏不逃走,宵小鼠辈,又待怎样。将长剑横放于桌,静候来者。
      五人进了亭子,当先那人,收了伞,朝顾玄己作了一揖,径直坐到对面,道“顾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上下打量这人,一袭青袍,姿颜清俊,气定神闲,俨然一副教书先生模样。顾玄己回道“哪有甚么大名,虚名倒是有些”。
      这青衣人道“顾先生位列李筠帐下十虓士,显德四年,契丹苍狼帐的两名高手,被先生一剑击走,翼城县郊的破庙里,又是一剑伤了捕风捉影兄弟,十日前,曾伯瑞郑明光二人联手,更是连先生一根毫毛也未伤到,于英娘的自在散,对先生全无作用,由此看来,先生之名,何其之大”。
      顾玄己道“大与不大,皆是虚妄,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这青衣人一抱拳道“我姓岑,贱名思贤,现任蚍蜉摘星阁阁首”。
      顾玄己道“略有耳闻,不知阁下所为何来”?
      只见青衣人岑思贤回道“奉天子之命,请顾先生回汴梁任职”。
      顾玄己笑道“顾某倒是好大的面子,竟能惊动皇帝,不过顾某一介散人,闲云野鹤惯了,恐怕不能随诸位去汴梁了”。
      话音刚落,只见岑思贤身后手执铜棍的四位武者,眼含冷光,面露不善。
      顾玄己不以为意,盯着岑思贤,这人收神敛气,端的是深藏不露。
      岑思贤道“顾先生武艺超群,才兼文武,不为国效力,着实可惜,若先生到汴梁,禁军职位,任由先生挑选”。
      顾玄己明白,这世间哪有平白无故的好处,而且他还要去往郧州寻访柴熙让,再者,他杀了那么多蚍蜉武士,牛玄丁陈玄壬又因蚍蜉而死,二哥朱玄乙他们五人,怕是也已遭蚍蜉毒手,大哥彭玄甲失踪,或许也是他们所为,双方可谓是仇深似海,别说禁军职位,给个宰相也不干。想到二哥朱玄乙他们五人,便开口问道“数月前,我们十虓士曾分两路而行,我这一路在翼城县破庙遭到围杀,另一路由朱玄乙带领,他们五人却是如何了”?
      岑思贤道“三人被杀,毛玄癸逃脱,朱玄乙归顺”。
      顾玄己惊的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朱玄乙竟然叛变,此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一到危难之际,便屈膝投敌,好深的城府,好软的脊梁。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好在十弟毛玄癸逃走,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十弟这人,看似莽撞,实则心细,且刀法精深,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应该是无大碍。
      只听岑思贤又道“顾先生问完,该我问了,那日在破庙之中,先生身受重伤,被一蒙面人救走,这人却是谁”?
      顾玄己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
      岑思贤回道“你若不识此人,他又为何冒险救你,顾先生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顾玄己道“信与不信,皆在于你,我大哥彭玄甲,是否也被你们所杀”?
      岑思贤故作高深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
      顾玄己听罢,气得笑了一声。
      这时大雨转小,乌云消散,天近黄昏,一道彩虹自天际铺设开来,向远处望去,群山起伏,山翠林绿,七色霞光覆盖其上,宛若人间仙境。
      岑思贤站起来道“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顾先生,三思而行”。
      顾玄己听得这话中有威胁恐吓之意,但他这人,遇强则强,别人若是倚势凌人,他更是寸步不让,当即道“不用三思,一思都不用,顾某不去汴梁,就算是死,也不做赵匡胤的官”。
      话没说完,岑思贤身后侍立的四名武者,提起铜棍,就欲上前动手,岑思贤一摆手,止住四人,道“陛下有旨,先生若不去汴梁,就请献出源流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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