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各域星月同天》王可与

31、每天的夜宵

　　江恩涛待在一个废弃的报刊亭下等着闻歆过来，他半弓着身体，手时不时摸向黑色卫衣兜里的东西。他从家里出来到现在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为了躲避妈妈犀利的目光，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偷偷拿了两块糯米鸡出来，现在还保持着这个姿势是因为怕它烫到自己的肚皮，从他家到这儿不过几分钟时间，口袋里的糯米鸡当然还是滚烫的。恩涛出门之前特地用微波炉把它加热，然后赶忙放进了塑料袋里包裹好，出门时正好遇到了刚刚散步回来的爸爸妈妈，于是慌慌张的护住了兜里的东西，说自己要出门吃夜宵去。
　　恩涛看到了闻歆走过来，立刻小跑着过去，凑到他旁边神神秘秘的说：“闻歆，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当当！”恩涛掏出糯米鸡晾在闻歆面前，“糯米鸡，还热着呢。你赶紧吃，我们边吃边说。”
　　闻歆差点都要哭出来，“谢谢兄弟。”
　　两个人并排走着，走向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
　　“你要问问的事情我问了。”恩涛开口说，“我问了我妈，她说那个女人的好像是姓沈，叫沈什么蓉？”
　　“沈留蓉”闻歆回答。
　　恩涛：“你知道啊？以前就认识？”
　　闻歆：“不认识，今天才认识。有天下午我去网吧查到的，我的日记是在江城早晚都知道公布的，作者就是这个沈留蓉。”
　　“那就解释得通了，在这些日记公布之前，警方一直时不知道你的动机的，但是这些个报道出来之后，你就有了很大的作案嫌疑。你的这个案子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恩涛慢慢分析说，“关键是闻爸爸有个私生子，如果把你打造成杀父凶手的话，她姑娘就能继承你们闻家的全部财产了。”
　　闻歆感叹道，“好一盘棋。”
　　恩涛不好意思的说：“而且你们家本来就很重男轻女，又是私生女，你们家不会太重视的。”
　　当面指出他们家的问题，恩涛还是第一次，他说的很直接。他去过闻歆家很多次，光看闻歆爷爷奶奶的态度就知道他家多重视闻歆这一个孙子，聪明如他，接触几次自然也会知道他家是一个多重男轻女的家庭。
　　“回家那趟，我还特地去翻了那个书柜，我从小到大的日记都被拿走了，应该都是在沈留蓉手中。”闻歆向恩涛说了自己的想法，“你说我爸爸会不会也是？”
　　恩涛：“这个还真不好说，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这个沈留蓉她一直把火往你身上引。以达到她的目的。”
　　闻歆听进去了，他对闻孝安还有私生子的这件事一直没能接受，现在又得知网络上那些煽动的文章都是沈留蓉写的，自然是对她没有好的印象。
　　“目前就只能推出那么多了。”恩涛说，“觉得差不多了吗？闻歆，你找到其他可以帮你的人了吗？”
　　“还没有，我现在没多少钱，所以找不到太好的律师。而且网络上的信息对我太不利，大家好像都认定了我是板上钉钉的凶手。我私下给几个律所打过电话，他们都不太想对我的案子做无罪辩护，只接受做罪轻辩护，我还在找。等找到可以相信的律师了，我就能自首了。”闻歆对于这件事很是忧愁，很多事情他都不太方便出面调查，自己不掌握的信息也太多，现在找到这些线索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所有了。
　　这几天他们每天都担惊受怕，怕闻歆哪天突然就被警察逮到了，所以在警察逮捕之前先去自首，一直是他们一致的想法，但在这之前一定要找到肯为闻歆做无罪辩护的律师。
　　“我也找我爸爸帮你问问。闻歆，我们明天换到我们以前最爱买的三鲜豆皮那家门口见。”恩涛待太久，回去太晚，他怕他妈妈会出门找他，江恩涛复读的压力不止是在他一个人身上，江妈妈在这同时也承受着两倍甚至三倍的压力。江恩涛匆匆告别了闻歆，小跑着回家去了。
　　江恩涛回到家中一眼就看见母亲开着厨房灯坐在饭桌上等着他回家，母亲做的板板正正，一如一座严肃的雕塑，表情也和大部分雕塑一样的肃穆。
　　江妈妈像是坐在这里等了他很久似的，十分不悦，“你吃夜宵怎么吃的那么晚？”
　　“妈，我去的那家面店生意太好了，我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给我上。”江恩涛扯谎说。
　　“哦，我以为你吃夜宵遇到朋友和朋友一起玩下了，你没遇到什么朋友？”江妈妈冷冷的问。
　　恩涛：“没，没有。”
　　“好吧。你早点睡了，明天还要早点起来背书。”江妈妈说完回房间了。
　　江恩涛此刻心里想，应该是应付过去了。
　　但恩涛不知道他低估了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关心，低估了一个母亲对于儿子前途的在乎。在江恩涛刚刚出门时，母亲就用敏锐的嗅觉嗅出了儿子今天晚上不同平常，他拙劣的谎话也逃不出她的眼睛，在走进厨房后闻到的糯米鸡的气味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所以江恩涛才跨出家门不到一分钟后，江妈妈就拿着电动车钥匙出门跟踪他去了。
　　她离他很远很远，即便离他那么远，母亲也能在人群中认出哪一个是她的儿子。她跟着他在幽深的巷子里绕来绕去，想着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如此的有魅力，让自己的儿子大晚上撒谎跑出来给她送吃的。直到看到他俩他才清楚，江恩涛根本不是偷偷谈恋爱，而是出来见闻歆。她才猛然想起今天江恩涛向她问起，提交闻孝安亲子鉴定材料的人叫什么，一道电流直击她的天灵盖，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这几天江恩涛都在和闻歆见面。
　　自己的儿子居然到现在都在瞒着她，她越想越气，气的睡不着，最后气哭了，直接坐到了床上。闻歆的出现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焦虑，先不管他俩玩的多好，单凭闻歆是嫌疑犯，就不应该来找她家儿子，不该来害他。她越想越生气，把她所有的愤恨堆到了闻歆身上。恩涛要考的公安大学入学是需要政审的，他已经复读一年了，这一年里面万不能有任何差错。她刚刚在他们周围听到，他们要换什么地方见？他们明天还见面！可惜她没敢走太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儿。恩涛应该明天也是要出去吃晚点的吧？她心里想。
　　所以她便在第二天偷偷等着江恩涛。江恩涛下了晚自习回到家放下书包发现父母都不在，想着他们大概是出门散步了还没回来。江恩涛心里想着，不错，正好可以避开妈妈审视的眼神。今天路上的人格外少，大概是因为他经过的这段路都是商铺的缘故，店家们早早就打了烊休息了，只剩零零散散的几家店还在收拾，这段路的人们是没有什么夜生活的，所以能在这儿停留的人自然是很少。该不会三鲜豆皮也关门了吧？很多年没吃过他家了，今天还想吃上呢，于是恩涛加快了脚步，想尽快赶到那家店去，愉快的踏步过去，拐一个弯后他便看到了闻歆就在那家店门口，他刚要抬起手示意他人在这儿，突然之间，一个人环抱住他的腰用力向后拉，另一个人则是捂住了他的口鼻。他被往后拖行时听到前面喊着“别动！警察！”闻歆同时被四五个大汉按到了地上。
　　江恩涛被带到了自家车上，爸爸对着外面的警察点着头说了几句话，说完便回到驾驶位，自己的左右分别坐着妈妈和舅舅。恩涛甩开他们困住他的手，“你们干什么！”
　　在他又愤怒又疑惑的当中，江妈妈开口说：“你爸爸在开车，你不要搅，有什么事回家说。”
　　回到家里，妈妈表示感谢后送走了舅舅，舅舅临走是对着江恩涛说，，“恩涛，你遇到事情要和家里人说啊。”
　　恩涛礼貌的回答：“嗯嗯，舅舅再见。”
　　等到江妈妈送完舅舅折回来时，恩涛才黑着脸问道：“妈，是你们报的警，你们刚刚一直在跟着我？”
　　“江恩涛！你太不懂事了，你知道你就这么和他见面多危险吗？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江妈妈很是气愤。
　　恩涛不解的说：“危险，什么危险？那是我朋友！”他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说，“所以说，你从昨天晚上就知道了，你们一个个的故意引我去抓闻歆？”
　　听到儿子的反问，江妈妈激烈的反驳说：“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你考公安大学是需要政审的吗？你还帮助杀人犯，等有案底了，你一辈子都毁了，我告诉你！”
　　“杀人犯！我不是告诉过你案件正在调查，还不能确定闻歆就是凶手，你们凭什么一口一个杀人犯杀人犯的叫着。”恩涛被妈妈的这句话刺激到了，大声的反驳。
　　江妈妈回答道：“那不是他的话，为什么要通缉他。他为什么要跑，还跑回来偷偷摸摸的跟你见面。”
　　恩涛：“我再告诉你，闻歆回来武江和找我都是为了查案子。他不是杀他爸爸的凶手。我们本来打算过几天，等找到可以为他作无罪辩护的律师后，就打算自首的。结果妈你……”
　　“妈，你现在已经害了他了，闻歆是打算要自首的，妈，你凭什么，你这么做不是毁他吗？”江恩涛说完内心的负罪感又增加了。他觉得十分对不起闻歆，他觉得他们一直做的很好，隐藏的很好，他们为了查明真相出入过各种危险的地方，都没有被发现，到头来确是自己的家里人害的闻歆被抓。他们明明还有很多疑点想要调查想要了解。他对闻歆的事既有对朋友的关心，还有他想要解决人生中第一个案件的责任感。
　　江妈妈受了儿子如此之大的火后，再也没说话，她知道闻歆也是个好孩子，但依然对他来找恩涛的事带有怨气。